读《读碑窠石图》:真情让每颗人心与人心相连
一定是不可理喻的,一定是丢人至极的,但又并非精神错乱:我曾为一幅画而在大庭广众之中向隅泪下。
(图:我最喜欢的宋画《读碑窠石图》)
我不是一个情绪中人,平日言语行事,即便面对至亲,也少有喜怒哀乐的流露。但这幅《读碑窠石图》,让我三年前,在图书馆,在书架的一角,打开翻开时,刹那间就禁不住一直掉泪眼,慌不迭地掩面走开,怕人撞见,怕人寻问。
事后想想,既搞笑又难为情。成人后流过两次泪。其中一次,竟然不因情事,不为亲人,无关身世,只缘于一副和我生命记忆完全没有交涉的古画。
我们来尝试看着这幅古老的作品。
这幅《读碑窠石图》,宋画,绢本,墨笔,纵126.3CM,横104.9CM,作者为李唐宗室后代李成。现藏日本大阪市立美术馆,也就是马未都经常称道的那个博物馆。
(图:收藏此画的日本大阪市立美术馆)
在这幅古画中,整个世界气象萧疏,烟林清旷,幽凄萧瑟;空旷寒冷的平野中,突兀挺立着一柱参差苍虬的古树,瘦枝俯仰,藤葛攀援,叶子全然落光,有着不寒而栗的忧伤;旁边一块巨大的石碑平地拔起,巍峨耸立,龟座龙额,雄伟苍凉,像昂然孤立了几千年,负载着华丽的梦幻,蓄势待发,无休无止。
碑前一人,蔼然老者,戴笠骑骡,白衣黑边,长髯飘飘,智慧无比的双眼寂寞地仰观碑文,旁一童子,持杖而立,默默无言。他们凄凉地沉默着,像在痛苦思考着人类的命运,像在温情寻求着知心朋友,又像是在探求着自己内心深处的生命之爱,凛冽中暗涌着情绪如滋滋作响的油,弥漫在帛绢世界的情境之中。
在暮色朦胧中,所有的岁月和生命,似乎都被时间的风沙吹逝去了。此刻,天色阴沉,气氛凄幽,荒山野陌,浩渺无际,无限悲凉之感扑面而来,仿佛生命的原点和极致,都在小小空间中契入直观,又毫无声息,比无声更安静。
那个石碑上到底刻着什么?老者又在思索什么?他们从何而来,又将往何处去?只见枯树古碑之外,天地之间空空无一物,不见云朵不见飞鸟,也不见地平线,亘古的荒凉感和生而为人的孤独,在单纯无染、辽阔无边的世界中不发一语。
想我当初,猛一打开,所以那么动感情,想是马上体察到了千年前那个古人,不管是画者李成还是画中读碑的老者,那份孤独难抑的心情,那份凄凉难述的阴郁,那份充满温暖温馨的人之情感,那份即便整个世界都是变异扭曲遭践踏、但依然在黑暗和漂泊中时刻感受庄严和美好的坚持,不为人知的泪水才会不争气地溢出。
为何如此,其实我也不说清楚,只是事后“如理思维”的自我解释。
但我想,当一种涵天盖地的情绪融入艺术时,每个人都会心心相连。这一定是一副发自内心的画。在至诚至真至美至情的探寻中,留下苍茫、留恋、温情、惋惜和悲悯的停顿。我们之中有谁,不是在人生的某个时刻,曾经也站立在这样的界限上呢?
(图:后世摹写的画作者李成 像)
我喜欢的英国作家劳伦斯·布洛克说,所有伟大的艺术,不管是小说,还是舞蹈,还是美术,都会有一个本质的东西,不是故事,不是形式,不是笔墨,不是细节,而是刻画时间。
(图:大阪市立博物馆周边风光)
世间所有伟大的画作,因为它刻画出了时间的存续、欢乐、感伤、温情,定格住了人所会有的特别有意义的时光,也确定了人类性情本真的某一世。所以它感人,所以它有生命,也所以不为幽黯的时间本身湮没。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
2018,4,19,午后,随意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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