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回 汉武帝钟情上林苑 东方司马谏而未果|大汉雄风|通鉴
史鱼的“尸谏”,不是宁可被打死也要跟你犟到底的意思,而是人将死、言也善的“尸谏”或者“死谏”。孔子也是持这种态度的,此处不留爷,爷去旅游去,到处不留爷,爷去编书去,所谓有道现无道隐。所以颜回要去谏卫君的时候,庄子劝他说,人家听你就说,人家不听,你就别说了,小心把你喂老虎。历史是由政治决定的,也即拳头决定的,虽然思想和文化也是政治,但手不缚权显然是纯粹扯蛋,刘项原来不读书。后来的腐儒教出来的所谓直谏之士,在朝堂上被扒了裤子打屁股甚至被打死,那就是活该了,而且斯文扫地,丢尽了文化祖宗的脸,——不过他们显然也没得孔子的真传。至于人家要拆城墙,那就拆吧,还能怎么样呢?最多说一句你们会后悔的罢了。
汉武帝建元三年,公元前138年,冬十月,代王刘登、长沙王刘发、中山王刘胜、济川王刘明来京朝见武帝,武帝设酒宴款待他们。席间,刘胜听到音乐突然哭了起来。武帝问他为什么哭,刘胜回答:“悲者不可为累欷,思者不可为叹息。悲伤的人听不得别人的抽噎,有心事的人听不得别人的叹息。我心结日久,每当听到忧伤的音乐,不知不觉就会掉眼泪。我幸蒙朝廷重用而为东方藩臣,我们又是兄弟。现在群臣与皇上非有葭莩之亲、鸿毛之重,没有血缘关系,也未承担国家重任,却结D私议,相互利用,使宗室受到打击和排斥,宗室骨肉亲情冰消雪融,我为此而悲伤!”他就把官吏侵夺欺凌诸侯的事奏报了武帝。武帝为此加强了对诸侯的礼遇,不再追究官吏监举诸侯的事。
这一年,平原郡河水泛滥,灾情严重。秋七月,西北天空中又出现异星。济川王刘明因杀了中傅而被废去王位,流放到房陵县。
七国叛乱失败时,吴王刘濞的儿子刘驹逃到闽越地区。刘驹因为东瓯王诱杀了他的父亲而心怀怨恨,经常怂恿闽越王进攻东瓯王。闽越王听从了刘驹的意见,发兵包围了东瓯王。东瓯王派人向武帝告急求援。武帝征询田蚡的意见,田蚡回答说:“越人相互攻击,本来就是常有的事,又多次叛服反复。那个地方自秦朝时就被放弃,不属于中原,不值得去救他们。”庄助说:“现在只怕朝廷没有能力救得了他们,朝廷之德尚不能护佑他们。假如能做到这些,为什么要抛弃他们呢?况且,秦朝连整个咸阳城都抛弃了,何止只是抛弃了越人呢!现在小国东瓯因穷困向朝廷告急,如果陛下不去救援,他们还能找谁求援?朝廷又怎样能使天下万国臣服呢?”武帝说:“太尉之识不足与议国事。我刚即位,不想用虎符征发郡国的军队去救援。”于是派庄助持皇帝的符节去征发会稽郡的军队。会稽郡的郡守本欲不见虎符不发兵,庄助就杀了一位司马官,把武帝的旨意向郡守宣布,郡守于是发兵渡海前来援救东瓯。汉军尚未达到,闽越王就领兵撤走了。东瓯王请求全国人内迁中原归顺朝廷并得到朝廷批准,于是就领着所有部众迁到了长江和淮河之间定居了下来。九月三十日,出现日食。
汉武帝从即位开始,就从全国招选博学之士予以重用。天下士人于是向朝廷上书议论治理天下的得失,毛遂自荐的人数以千计,武帝从中选拔杰出的人才予以重用。庄助是第一个被提拔的,以后又有吴人朱买臣、赵人吾丘寿王、蜀人司马相如、平原人东方朔、吴人枚皋、济南人终军等,都成了武帝的左右亲信,武帝常让他们与朝廷大臣辩论义理,大臣们常常被驳得哑口无言。但是,这些人也有缺点,如司马相如只是以擅长辞赋写作而得到武帝宠幸;东方朔、枚皋则没有原则,只是喜欢幽默嘲讽,武帝仅把他们看作做俳优,也就是演戏的艺人收养,虽然经常赏赐,但终究不把国政委托他们处理。但东方朔还能根据武帝的喜好时时直言进谏,还是起了一定的作用。
这一年,武帝开始微服偷偷出游,向北到了池阳县,向西到了黄山宫,向南到了长杨宫打猎,向东到了宜春宫游玩。武帝经常在夜里出宫,自称平阳侯,与能骑马射箭的左右亲随相约在殿门前集合,黎明时分就到了终南山脚下,射杀鹿、野猪、狐狸、野兔等动物,策马践踏农田庄稼,百姓都大声怒骂。鄠县和杜县的县令想逮捕他们,他们拿出天子专用的物品,才得以不被逮捕。有一次,武帝等人夜里到了柏谷,去旅店投宿,向旅店的主人要酒,主人说:“没有酒,只有尿!”店主怀疑他们是强盗,就召集了一帮青年人准备制服他们。店主的妻子见到武帝的体态容貌,觉得不一般,就劝阻店主说:“这些人不是普通人,而且他们有准备,不能动他们。”店主不听她的劝告,她就把店主灌醉了,把他绑了起来。那帮小青年走后,店主的妻子就杀鸡做饭招待客人。第二天,武帝返回宫中,召见店主的妻子,赏赐她千金,任命她的丈夫做羽林郎。后来,武帝就为出游秘密设立了更衣休息的地方,从宣曲宫向南共设了十二处,夜间就住在长杨、五柞等宫殿。
武帝因为出游之道遥远,身体受不了,还骚扰了百姓,就派太中大夫吾丘寿王把阿城以南、盩厔以东、宜春以西的土地计算一下亩数和价格,准备修建上林苑,连接到终南山。武帝又下诏命令中尉、左右内史,上报所属各县的荒田数量,准备给鄠县和杜县的百姓作为补偿。吾丘寿王办理完毕回来报告,武帝很高兴,连声称好。当时,东方朔正好在武帝身边,进谏说:“终南山是朝廷的屏障。汉立国后,离开了三河之地,在霸水、浐水之西,泾河、渭河之南建立都城,这里是所谓的天下陆海富饶之地,秦朝凭借着它降服西戎,兼并崤山以东的地区。这一带山中出产玉、石、金、银、铜、铁、优质木材,各种手工业用它们做原料,百姓靠它们维持生活;又盛产、稻、梨、栗、桑、麻、竹箭等物品,土地适宜于种植姜和芋头,水中有许多青蛙和鱼类,贫穷之家可以此得温饱,不再受饥寒之苦。所以酆水与镐水之间,号称肥沃之地,每亩土地价值一斤黄金。现在将这片土地建为苑囿,断绝了池沼湖泽的财利,夺取了百姓的肥沃土地,对上减少了朝廷收入来源,对下破坏了农桑生产,这是不应该这样做的第一个理由;荆棘茂盛生长,狐狸、野兔、虎、狼等繁衍,破坏百姓的坟墓,拆毁百姓的房屋,使幼童怀恋故土而思乡,老人痛哭流涕而悲伤,这是不应该这样做的第二个理由;营建林苑,广筑高墙,其中有深沟大河,策马东西,驱车南北,为了一天射猎之乐,而有危险,这是不应该这样做的第三个理由。当年商纣王兴建了内有九市的宫殿导致诸侯背叛,楚灵王筑起章华台而楚国百姓四散逃走,秦始皇兴造阿房宫而天下大乱。我卑贱愚笨,冒犯陛下的旨意,罪该万死!”武帝任命东方朔为太中大夫,并授以给事中的官衔,赐给他一百斤黄金,但还是按照吾丘寿王所奏报的,兴建了上林苑。
武帝还喜欢亲自击杀熊和野猪,策马追捕野兽。司马相如上疏劝谏说:“我听说物有同类但才能不同,所以论有勇力的得数乌获,论行动敏捷要数庆忌,论勇猛得数孟贲和夏育。依我愚见,人是这样,野兽也是这样。现在陛下喜去险地,射猛兽,万一突然遇到凶猛的野兽,它在无路可逃的情况下,就会攻击陛下的随从车子,那时,车子来不及调头,人来不及应变,即便有乌获、逄蒙那样的本事,也来不及使用,那些枯树朽木也会成为障碍了。这就跟胡人和越人、羌人和夷人突然出现在陛下面前一样,多么危险啊!就算是万无一失没有受到伤害,但这些地方本就不是陛下该去的啊!陛下出行要清道戒严,车辆行在路中间,还经常会遇到马铁勒折断、车轮脱出等意外变故,更何况穿越茂密的野草,骑马过丘陵废墟,前面有猎物即将捕获的诱惑,而心中没有预防意外的准备,野兽危害陛下的安全也是可能的了。把万乘之尊的皇位看得很轻而不注意自身的安全,反而乐于在危险的道路上寻求刺激,我认为陛下不该这么做。明智的人能预见到尚未萌芽的问题,智慧的人能提前避开还没有完全形成的灾祸。灾祸总是隐藏在不易被察觉的细微之处,发生在容易被人忽略的地方。所以俗语说:‘家有千金,坐不垂堂。’家中有千金的家产,不能坐在堂下。这句话虽然说的是小事,却可以用来说大事。”武帝认为他说得很好。
史鱼的“尸谏”,不是宁可被打死也要跟你犟到底的意思,而是人将死、言也善的“尸谏”或者“死谏”。孔子也是持这种态度的,此处不留爷,爷去旅游去,到处不留爷,爷去编书去,所谓有道现无道隐。所以颜回要去谏卫君的时候,庄子劝他说,人家听你就说,人家不听,你就别说了,小心把你喂老虎。历史是由政治决定的,也即拳头决定的,虽然思想和文化也是政治,但手不缚权显然是纯粹扯蛋,刘项原来不读书。后来的腐儒教出来的所谓直谏之士,在朝堂上被扒了裤子打屁股甚至被打死,那就是活该了,而且斯文扫地,丢尽了思想文化人的脸,——不过他们显然也没得孔子的真传。至于人家要拆城墙,那就拆吧,还能怎么样呢?最多说一句你们会后悔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