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 第二十七章

林玉躺在床上，呆呆望着天花板的光点，看着它们无意义地聚合又离散，终是无法形成一个整体。她的思想也随之聚散离合，始终无法凝聚到某一个点上。她已经觉得很困了，但却怎么都无法入眠。
　　林玉最近深受失眠困扰，每晚都是躺到床上辗转反侧，非要等到困意积累到临界点，才能像昏迷一样忽然睡着。
　　胡思乱想着，韩承嗣的身影又出现在林玉脑海中，同时出现的还有林墨。令她困惑的是，似乎自己总会在潜意识里将二人进行对比。可这两人一个是自己亲哥哥，另一个则是认识时间不长的朋友，自己到底想比什么？
　　林玉想不明白。所幸这种对比是潜意识、不受自己掌控的，她也没有因此背上什么心里负担。
　　——不知道哥哥怎么样了。自从上次分别和林墨以及冯盈盈恳谈后，就再没见过面。按说林玉这么做的出发点是为了帮哥哥解决终身大事，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始终有一些不舒服，就像胃里有什么消化不掉的东西存在，无从排解又无处可逃。
　　大概在自己的认知里，并不认为冯盈盈是哥哥的最佳伴侣。虽然两个人交往了很多年，关系也早已明确，但林玉并不觉得这应该成为哥哥一生的羁绊。这个想法可能对冯盈盈来说很无情，同为女人也显得很双标，可林玉却没法阻止自己这么想。
　　只是，想法归想法，面对林墨和冯盈盈时，林玉通常都表现得非常得体，行为上也很公允。即便冯盈盈对她有看法，更多的也只能在情绪上宣泄，找不出什么具体的证据，来证明林玉的态度有问题。当然，冯盈盈是否察觉到了自己的本心，林玉也不是十分确定，否则似乎也没法解释她那种看似无由的针锋相对从何而来。林玉也只能是以化解为主，很少针对回去。
　　“应该还是估计我哥的面子吧……”韩承恩曾经就此事问过林玉，她想了想回答道，“我妈那个死活不同意的态度已经让我哥很难过了，要是我再不宽慰他，我怕他想不开……”
　　从那之后韩承恩再没问过，虽然林玉并不在意。
　　既然怎么也睡不着，林玉索性离开了床，走到落地窗边拉开窗帘，俯视着脚下的街道和车流人群，心思不由得又转回到韩承嗣那里。对这个男人，林玉总是有一种无力感，感觉摸不清、猜不透、抓不住、甩不掉——还好没到离不开的程度。不过林玉能明显知道，这个人在自己的心中已经占据了不小的位置，这是自己之前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未出现过的事。
　　但是，这是为什么？
　　林玉仔细回想了自己和韩承嗣从认识到熟悉的整个过程，并未发现任何超出正常友情范畴的地方，自己和韩承恩等异性朋友间也是如此来往的，却从未有一个人像韩承嗣这般令她牵动。放到别人身上，林玉还能调侃说是“爱情的萌芽”。可当事情落到自己身上时，她却没法这么骗自己。因为她对韩承嗣的感情很复杂，几乎所有情绪都掺杂着一些，唯独没有爱情。
　　是的，没有爱情，这点林玉很确定。但这样问题又回到了原点：这是为什么？
　　林玉觉得自己仿佛陷入到了一个陷阱中，自己找不到来路也找不到出口，只能徒劳地徘徊着，等待布下陷阱的人给自己的结局做出裁定。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却又无能为力，想要求救也无人回应。
　　——难道是我忘了什么？那样就能说得通了……
　　林玉决定明天去找孟音。
　　……
　　林墨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里，仰视着黑夜里流淌的云和月，想要用静谧给慌乱的一天画个句点。
　　离开孟音的咨询所之后，林墨才发现自己忘了说微信的事。只是既然已经离开了，就没必要再次折返。毕竟时间已经很晚了，而且事情可以等到明天再说。
　　想到明天要和韩承嗣见面，林墨既期待又郁闷。一方面他觉得以韩承嗣的头脑，没准真能挖掘到真相的线索；另一方面他对韩承嗣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排斥。相较来说，林墨对于拒绝的倾向更明显，但现在事情已经牵扯到了自己女朋友，已经不是任由他自私的时候了。虽然看似冷漠，但林墨并不是一个孤僻的人，遇到麻烦时能找到的援助就要尽量争取，解决问题才是第一要务。单打独斗容易死得很惨，林墨对此有自知之明。
　　然而，现在摆在林墨面前的还有另外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能说的，该说多少？
　　他对韩承嗣并不怎么信任——事实上除了孟音他没有谁是完全信任的——自己也好，妹妹也好，女朋友也好，身上都或多或少的存在着一些秘密。这些秘密是不能示之于人的，更不能由自己透露。虽然孟音也知道几乎全部事情，但她肯定不会泄密，并不需要自己担心。林墨需要担心的只有自己。
　　——在韩承嗣面前隐藏那么多的秘密，自己能做得到吗？林墨没有把握，却又不能逃避。
　　林墨阖上眼睛，手指轻柔着额头，神色非常疲惫。
　　——事情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一个朋友死了，然后不知道谁搞的恶作剧，写了几封幼稚的恐吓信想要吓他们一跳。本来只是这么件很简单的事，结果包括自己在内，一群各有秘密、各有隐疾的人硬是给演成了悬疑剧。说起来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沉寂了一会，林墨下定决心明天要把所有事情公之于众，哪怕因此带来什么副作用也在所不惜。毕竟事情已经发展到快要失控的地步了，再大的副作用恐怕也不会更糟了。更何况，也许不会想自己担心的那样。
　　还有就是，事情解决之后他决定要向冯盈盈求婚。之前林玉的话提醒了他，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则就是对他和冯盈盈不负责。
　　正想着，忽然听见敲门声。林墨透过门镜看到是冯盈盈，马上开了门，接着就被冯盈盈抱住了。
　　“对不起……”冯盈盈哽咽着，声音轻轻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恶意……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林墨轻拍着冯盈盈的背，安慰着她，“别哭了，我相信你。”
　　林墨感觉自己的背有点湿，以为是冯盈盈的眼泪，忽然感觉怀中的女朋友身子瘫软了下去。
　　原来背上的不是眼泪，冯盈盈血淋淋的手腕说明了一切。
　　她居然割腕自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