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生 08 梦别

素生的父母杳无音讯多年之后终于回来。那天是周末，他们开车来接素生回家。走出门的瞬间，大风扑面而来，她紧闭起双眼任冷风扑打她的脸。那一刻，她看到自己扭曲的脸，五官如同刚出生的啼哭婴儿紧紧凑在一起。一张如此狼狈不堪的脸，承受了本不该承受的苦难。

“来，素生，我们带你回家，真正属于你的家。”

素生就这样离开了，离开了我和她共同拥有的暂短时光。

一个星期之后，我在家里做功课，倏然听到祖母非常激动地在唠叨些什么，话语中夹杂着那些不堪的字眼传到了我的耳中。我顿时心中哀痛不已。只能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嚎啕大哭，大喊大叫，身体滑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良久，我才恢复神智，母亲站在我身后欲言又止，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转身离去。

我和素生也许缘分太浅。

夏天变得十分漫长。她的事情我没有对任何人轻易提及，不是怕触碰伤痛，而是只想她保持在当初最美好的模样。我默默地忍受着这种撕心裂肺的成长，在静默之中逐渐关上内心壁垒。

我时常在清晨或者黄昏踩着单车在大街小巷中穿行，总是不知不觉地又走到那条巷子口，放佛有幻觉中她就在那里，安静地站着凝望我，眼眸清澈如水，一群飞鸟突然惊走，我抬头观望，再回首时，瞬间她的身影消失不见。

这不过是我的幻觉。

我终日神情恍惚，茶饭不思，魂不守舍，如同行尸走肉。母亲对我无可奈何。人各有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你要明白有时候现实比命运更残酷。

在母亲面前，我终于流了泪，阔别已久的泪水一发不可抑制，我的声音哽咽在裂嗤的喉头，身体也在颤抖。

这是少年时代的绝望，是用苦难和残酷堆积起来的。我痛定思痛，才能这样对生命的存在有所感知，也是在提醒自身，世界的真相在这一刻才显露出眉目。

我在夜晚的沉睡中醒来，昏暗中素生站在我的窗前，脸上流着鲜红的泪。她像个寻常的人那样幽幽地说，七辰，这么久了，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已泣不成声。

我并没有因为目睹诸多不幸遭遇而变成郁郁寡欢的忧郁少年，我将内心的缺失与哀痛努力地掩藏起来，对生活本相有诸多隐忍，在我身上还背负着母亲的期望，即使生活再绝望我也不能对自己失望。

在众人面前，我表现得如同寻常少年一样，只有当自己独自一人时，才怜悯真实的自己，内心压抑的痛苦不得发泄。

那夜的梦靥中我对素生有了允诺，有生的时间若再与她相遇，定花掉所有的力气留在她的身边。我从未有答应过她什么，但是这次的允若我必用一生的时间来兑现。

我和她的情谊在少年时代曾亲密无间，也许那时懵懂，并不明白爱的真谛，但是其中并不是没有爱的部分。谁都没有想过要有结果，也许这种不追求结果的爱，才是没有尽头的。

那时的我早早地转变了姿态，不再对外物给予过多期望和感情，耗掉青春只为走过这段苦难。也许这赌注会有不幸，但我已经做出选择，亲手结束掉自己的少年，与之告别。

十几岁的年龄不是能够被理解的年龄，之后我没有再遇到素生那样的存在，在同龄人之中我只是孤立的存在。

而今，时间过去了那么久之后，我竟然得知素生已经不在人世，香销魂散。

我从不能相信到完全接受默认，只是一个梦。梦中她来与我告别，细细说尽陈年旧事，种种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