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王熙凤：爱到尽头，覆水难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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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分析凤姐和贾琏的爱情和婚姻，有理有据，分析中肯，揭示出了悲剧结局的必然性，读之会有很大的启发。红楼世界推荐阅读

婚姻中，有人强势，有人温和，若是能保持平衡，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红楼梦》中贾琏和凤姐的婚姻曾经有过这么一段蜜月期，那时，强势的一方愿意撒娇示弱，弱势的一方愿意退让装糊涂，二人郎才女貌，恩爱有加。

然而，强势的一方控制欲越来越强，不停地在婚姻中使“硬”；弱势的一方渐渐不再容忍，开始变得“硬”气，于是同床异梦，分崩离析。

这桩美好婚姻的最终走向是“一从二令三人木”，终以悲剧收场，何以至此？

01蜜月之甜

凤姐和贾琏有过夫妻感情很好的时光。

第七回“送宫花贾琏戏熙凤”和第二十三回，小说隐晦地写了两人的性生活。“戏”就是床第间的嬉戏，

“只听那边一阵笑声，却有贾琏的声音。”

第二十三回，两人商量完事，贾琏突然来了一句：

“只是昨儿晚上，我不过要改个样儿，你就扭手扭脚的。”凤姐的反应是：“嗤的一声笑了，向贾琏啐了一口，低下头便吃饭。”

想当日，小夫妻时光何等地有情趣有性趣！

至于贾琏去扬州接林妹妹时，凤姐望穿秋水，两人终于闲暇下来，见房屋内无人，凤姐便笑道：

“国舅老爷大喜！国舅老爷一路风尘辛苦！小的听见昨日的头起报马来报，说今日大驾归府，略预备了一杯水酒掸尘，不知赐光谬领否？”
贾琏笑道：“岂敢，岂敢。多承，多承。”

这一番谈话又是何等地妙趣横生！

然而，到了小说的第七十二回，凤姐骂道：

“你们看看你家什么石崇邓通？把我们王家的缝子扫一扫，就够你们一辈子过的了。说出来的话也不害臊！现有对证：把太太和我的嫁妆细看看，比一比，我们哪一样是配不上你们的？”

诚然，凤姐娘家的靠山够硬，嫁妆够豪奢，然而当把钱字挂在口头，变成夫妻之间你高我低的权衡时，只能说夫妻之间已经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没有温情，没有信任，只能彻骨的寒冷。

从当初的海誓山盟柔情蜜意到分崩离析同床异梦，这场婚姻双方都有责任。

02贾琏之滥

先说贾琏这个浪荡公子。

贾琏多“性”，没有对婚姻的忠诚：“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从鲍二家的到多浑虫再到尤二姐秋桐，贾琏的品味从来不高，反而有着不加节制的“滥”和没有选择的“烂”。

贾琏也有情，虽然他的情不像贾宝玉那样把一颗心给了女孩子们，但也是有温度的柔情，这情随“性”而起，停留在皮肉表面。

逆着时光之河，回到贾琏的成长环境，我们一起看看这个贵公子何以至此。

贾琏的亲生母亲从来没有出场过，大约在他幼时就已离开。继母邢夫人秉性愚弱，贪婪偏执，很不讨人喜。

他的父亲贾赦是烂到骨子里面的一个人，花白胡子一大把还娶了一大堆莺莺燕燕在屋里，还贪多嚼不烂，鸳鸯要不是性格刚硬早被这糟老头玷污了。做官亦无行，为了几把扇子要了人家石呆子的命。贾琏对这个爹的作风也是很看不下去的，为此还挨了一顿打。

一个爹不疼娘不爱从来没有受过正面教育的贵公子，能成长为什么样的姿态？

因此，贾琏的“坏”并不是来自品性，而是恶俗环境的推波助澜。

再看他家族的其他男性，哪个男人不是风流成性？堂哥贾珍，一妻多妾，连儿媳的床都敢上；侄子贾蓉，那么小的年龄，就和姨娘不清不白，没有底线；贾政表面道貌岸然，屋里不也放着几个姨娘吗？就连纯洁无瑕的宝玉，不是也早早和袭人有了云雨之情吗？

在男尊女卑的时代里，在那样的一个污浊环境下，在人性本能的驱动下，贾琏怎么可能做到如凤姐想要的“从一而终”？

03凤姐之强

再来看凤姐性格中的强势。

凤姐的能力，凤姐的欲望，成就了她成为那个时代的专业职业人。权欲的膨胀，让凤姐渐渐地不把贾琏放在眼里，人事任命，她当场驳斥贾琏，分寸不让。

贾芸想讨一个活干，还要四处打点凤姐，因为贾琏的话是不管用的。从小厮兴儿的话中可以看出彼此在家中地位的悬殊：

“我是二门上该班的人。我们共是两班，一班四个，共是八个人。有几个知奶奶的心腹，有几个知爷的心腹。奶奶的心腹，我们不敢惹；爷的心腹，奶奶敢惹。……”

连小厮都清楚这对夫妻关系的强弱对比，身为局中人的贾琏能无感吗？

但是贾琏性格温和，他了解凤姐的争强好胜，也愿意给她这样的出头机会。一般在外面遇到冲突的事情，凤姐撒撒娇，贾琏也就笑笑过去了。

回到家庭中，凤姐依然强势。当初陪她陪嫁的四个丫鬟，除了平儿，或嫁人，或死掉，都不被凤姐所容。即便是忠心不二的平儿，凤姐留她做屋里人，也只是为了拴住贾琏的心。

贾琏曾抱怨说：

“她防我像防贼似的，只许她同男人说话，不许我和女人说话。我和女人略近些，她就疑惑。”

这时的贾琏，已经有小小的积怨了。

“俏平儿软语救贾琏”那一回，贾琏和“多浑虫”淫浪，不曾想凤姐笑着查问：

“这半个月，难保干净，或者有相厚的丢下的东西戒指、汗巾等物，亦未可定。”

这一席话，吓得贾琏脸都黄了，杀鸡抹脖子的冲平儿使眼色，生怕被凤姐发现。

贾琏为什么怕凤姐？根源还在于对凤姐是有感情的，她想借撒谎来维持关系，不愿意撕破脸。

但是，到了凤姐过生日那天，贾琏偷情被发现，贾琏借着酒劲拿起剑要杀凤姐时，“怕”字已经遁地而逃了。

所以说，婚姻中真的没有谁怕谁之说，所有的怕都源于爱，爱如手中沙，抓得越紧，流失越快。

本来，一个强势，一个温和，若保持着一种平衡，也算是桩好婚姻。

怕就怕强势的人控制欲越来越强，温和的人也变得毒辣，这样，平衡便很容易打破。

04走向冰点

直到尤二姐的死亡，这场婚姻走向冰点。

背着凤姐，贾琏在贾珍贾蓉的协助下，在外置办了房子，偷娶了尤二姐。此时，尤二姐相对于凤姐而言，确实有足够的优势，容貌脾气都不逊色于凤姐，尤其是得到贾琏宠爱，能够生育子嗣，更是凤姐不能比肩。

凤姐发动了一场婚姻保护战。她以退为进，诱使尤二姐进入贾府，买通胡太医，打死尤二姐腹中胎儿，借刀杀人，逼死尤二姐。

若是放在现代，好一出正室斗小三的标准样本！

凤姐发动的战争又不止于婚姻中，她要让所有人看看，蒙蔽凤姐的下场是什么。

于是，他先买通张华，状告贾琏贾蓉一伙在国孝家孝期间大逆不道，然后大闹宁国府，打贾蓉，逼贾蓉下跪自扇耳光；羞辱尤氏，滚到尤氏怀里，嚎天动地放声悲哭，把尤氏揉搓成一个面团儿，衣服上全是鼻涕眼泪。目的达到后，凤姐及时收兵，又问贾蓉要回五百两银子。

这出戏演得太精彩！除掉尤二姐自己又不露坏形，唆使张华告状又不能真的告倒贾府，需要何等的机心与谋略，怎样的冷静和勇气才能“机关算尽太聪明”！

尤二姐在胎儿被打下，吞金自杀。若以现代的眼光来看，一个小三，威胁着女主的地位尊严，死不足惜！

然而，尤二姐是那个时代的一个小妾的身份，无论她是否生子，无论贾琏如何宠爱，都不会改变她卑微的地位。这方面，参看一下赵姨娘周姨娘的命运就明白了。

一个温柔软弱单纯贤惠无害的女人，唯一的心愿是找一个依靠，不再有亏德，好好过日子，然而就那么无望地忍气吞声默默无闻地被“杀”掉了，无论在书中还是书外，尤二姐历来被人同情。

很多人把罪魁祸首指向凤姐，也难怪，凤姐太强大了，尤二姐在凤姐手里，没有任何招架还手之力，就像小白兔遇到大灰狼一样，纵使错始于小白兔，人们也把罪责指向大灰狼。

尤二姐有错，错在她愚蠢的选择，她是个不完美受害者，但是她错不致死，尤二姐做不了自己人生的主，也是那个男权社会的牺牲品。

尤二姐最大的错误是看上了贾琏这个懦弱的芸芸众生，在尤二姐死亡这件事上，第一负责人就应该是贾琏。然而，贾琏会有自我反省精神吗？他会把错误转嫁到哪里呢？

05恩断义绝

凤姐赢了和尤二姐之间的这场战争，也输掉了人心。

贾琏想给二姐一个相对正式的葬礼，但是凤姐不答应，不去送殡，不给丧葬费，并且拿走了贾琏放在二姐处的所有梯己，当贾琏四处典当借钱买棺材时，四顾茫茫的贾琏是何等的狼狈与孤愤！

在贾琏抱着尤二姐的尸体痛哭时，他是有真情在里面的，这个温柔顺从的女人给了贾琏生命里难得的温情，她活着的时候贾琏没有珍惜，此刻方觉珍贵。

他想借葬礼追悔，又被凤姐堵到无路可走，于是，他只能搂着二姐痛哭：

“奶奶，你死的不明，都是我坑了你！”

“我想着了，终究对出来，我替你报仇！”

贾琏痛哭中是话里有话的：此时不明，但以后会明；此时想不出，此后会想出；那么想出之后，他的复仇之剑一定会指向凤姐。

在尤二姐临死前夜，平儿探望，看着二姐处境，平儿也不禁滴泪，后悔自己当初把尤二姐的事告诉凤姐，平儿的悔意里有着对凤姐的心寒：她如此对尤二姐，以后又会如何对待自己呢？

凤姐大闹宁国府，贾珍出逃，贾蓉求讨，尤氏受辱，对于他们而言，这也是奇耻大辱。尤二姐受辱自尽了，尤氏身为姐姐能一点无感吗？凤姐可以买通张华，贾珍贾蓉就不能吗？王熙凤的结局是否和张华反告有关呢？

从此以后，凤姐和贾琏恩断义绝，形同陌路。

爱到尽头，覆水难收。

再来回看贾琏和凤姐的这场婚姻，撇开时代原因，我们不难发现，贾琏的滥情和凤姐的强势都是把这场婚姻逼向了悲剧的原因：

滥情，容易让对方失去爱的信仰，失去对身边人的信任，变得敏感执拗；

强势，容易让让对方窒息叛逆，愈想逃出家庭的桎梏，变得自私不负责任。

无论如何，他们都耗掉了最初的热情和激情，爱情如冰箱里过了好久的食物，变了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