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 追着春天跑
郑重声明：本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齐帆齐商学院2023春季征文活动。
春 || 追着春天跑
深忧春色随心老，一院飞花带雨看；
盼春总怨春来迟，春来又把春辜负。
一样的意思，不一样的表达，但终归是负了春天。这事吧，是真真儿的，一直以来，春的到来给人的惊喜总在无意之间，而春的离去给人的遗憾却无时不在。且不说那桃花夭夭、柳烟绵绵的早春景象短则七八日，多则十余天，单说那幽兰香谢、乳莺啼懒的暮春情致，也是一痕春梦，逝水无踪。如此则花开花又谢，春来春又回，似乎春天的大门刚刚打开，倏忽之间便已关上，春天到底是被我们给辜负了。
但这样的辜负是我们不情愿的，就像蜜蜂酿蜜要追着花儿跑一样，我们也想追着春天跑，想要一直徜徉在春天的梦境里。
4月20日，当城里的春事将了，在“陇原读书会合水分会”会长D老师的倡导和组织下，举办了一次以“寻访姊妹双湫”为主题的“游读家乡”活动，借着春天和读书的名义，我也随同大家深入山间林壑去探春，去赏春，跟着春天的节奏好好地游了一回春，领略到了平时未曾见过的许多家乡美景，从而让人久久难忘，回味无穷。
早8时整，按照活动安排，两车八人从北广场出发，准备先到杨坪去寻访“妹妹湫”。
车轮轻快，阳光明媚，大家兴致盎然，眼睛齐齐看向车窗外面，只见公路两侧的行树新叶渐成，在春光下泛着柔和嫩绿的光泽；树下地头的野草一片连着一片，绿茵茵的；野花点点，红的、黄的、紫的、蓝的、白的等，它们像星星一样，散逸在草丛中间。一不留神，我们已出城到了五里沟圈村的地界，视线也渐渐开阔起来，平畴沃野、花草树木及庄稼村舍都披上了新装，显得生机勃勃。突然一声“哎呀”，大家寻声望去，只见一幅亮丽的油彩画就出现在眼前，原来是偌大一片油菜花，金灿灿明晃晃地铺展开来，又任性，又张扬，完全不顾城里花开荼靡的场面独自在这里盛放，惹得蜜蜂嗡嗡、蝴蝶翩翩。天空湛蓝，绿树环绕，青砖黛瓦，红亭下还卧着一只小花狗，远远地摇着尾巴，一切都显得宁静而祥和，唯有这绚烂的黄花不管不顾、自由自在地在绽放自我。啧啧啧，这种自在，这种随性，就是我们所向往的呀，看来，我们真是追上春天的脚步了呀！
拍照！一声令下，停车，下地，摆poss，如此，大家都无师自通成了春天的模特和摄影师，各种神情、各种姿态、各种服装搭配、各种人员组合，无一例外，都是靓丽而欢喜的。花开，不仅在自然界里，也在我们的身心中。
不敢过多停留，我们继续上路。然而，还没几分钟，车又停了下来。原来，一片苹果花又拦住了我们的行程。
是农户家的果园，花儿已有凋谢之象，但毕竟还在开放，偶尔有含苞待放的花蕾露着粉红的花萼，又可爱，又乖巧，像即将睁眼的婴儿的小红唇。那些正在盛开的花朵则展露出五片洁白的花瓣，将米色花柱围在中心，花柱上顶着黄色的花蕊，散发出缕缕清甜的幽香，招惹得蜂儿蝶儿们忙忙慌慌的，就连那些莺莺燕燕也不甘寂寞，在枝头花间来回穿梭，呼朋引伴，唧唧啾啾。这些花儿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轻盈而俏皮，就像一个女子最好的年纪，所谓“豆蔻枝头二月花”是也。而那些快要凋落的残花则一幅垂头颔首的样子，花瓣已经干枯甚至谢落，留在枝上的也是枯萎的土黄色，不再惹人喜爱，但在这枯黄花瓣的包裹下，已孕育出小小的绿色果实，圆嘟嘟、毛茸茸，这样的残花恰似长了孕斑的孕妇，虽然容颜不再，腹内却有了爱的结晶，让人充满了期待。
同样，在果树下面，那一地的草莓也开着洁白的花儿，所不同的是，草莓花比苹果花要小，花瓣偏圆偏短，花芯更大，花蕊更多，在果树的庇护下，它们正在为孕育下一代而努力。
令人讶异的是，在白色的花海中，竟然有两株红色的桃花正在灼灼盛开，如火如荼，似乎给白净面容上涂了一点胭脂，让这花海一下生动而活泼了起来。
油菜花、苹果花、草莓花、桃花，花花娇媚，花花引人，我们抓着春天的尾巴陷入花海中，不光“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不光“人面桃花相映红”，不光“最美人间四月天”，我们简直就要把自己变成一朵花儿，融入这花海里了。
但听“走啦走啦”的呼喊声，我们方如梦初醒，想起活动的主题。于是，再启新程。
一路下板桥，上曹塬，经赵塬，过太白坳，至杨坪，再上段家峁，就快到“妹妹湫”了。然，山路险要，弯急坡陡，轿车无法行驶。正在为难之时，忽见前面停着一辆货车，车上的三男一女也是前往“妹妹湫”的，他们表示愿意带上我们。阿弥陀佛，如此甚好，于是，随着车厢的颠簸我们行驶在下山的路途中。
路右是山体，路左系悬崖，只容一辆车通过。货车开得很小心，我们顾不上欣赏美景，只紧紧盯着路面。突然，前面出现一群黄牛，大小共十二头。车辆的到来有些惊扰到它们，它们便寻找能落脚的地方三三两两离去了，唯有两头小牛像给我们带路一样，始终跑在车辆前头。
山底为沟，只有我们下来的这一条路。沟叫大湫沟，顾名思义，乃因湫命名。刚到沟底，一泓清澈的湫水就出现在我们面前。大家欢呼一声，急急下车奔湫而去。但见湫面很大，整体呈黛绿色，湫水平静澄澈，深不见底，浅水区游鱼戏水，水草葳蕤，岸边长着榆槐桑等各类树木，像行树护路一样护着湫水。湫水三面环山，归属合水县，湫的尽头乃三县交汇处，西山属庆城县，东山属华池县。此处山山相连，绵延不绝，可谓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可惜的是，因石油二厂的取用，现在的水位已下降一米有余，很是令人遗憾。
D老师介绍到，很多人都把蒿咀铺乡的湫水误作“姊妹湫”，但其实“姊妹湫”是两泓水，那个是“姐姐湫”，这个是“妹妹湫”，比“姐姐”要小一些。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湫水北面的沟底地势平坦，树木端直，枝繁叶茂。地面青草萋萋，野花繁盛，羊粪点点，牛粪斑斑，空气中充斥着青草、鲜花和牛羊粪便的味道，我们一边深深呼吸着，一边感叹道：“这才是大自然的味道，是村庄的味道，故乡的味道，童年的味道……”是的是的，这就是我们一直在追寻的味道，是春天的味道。
神奇的是，与我们一同下山的四位师傅是庆城县普照寺的居士，他们来此是要放生为善，还要给地藏菩萨修建佛龛。在燃起的袅袅香烟中，在祥和的佛教音乐中，他们向我们介绍了清凉池（妹妹湫）和清凉池碑名的由来。对于水边立着的那根四米多高的白玉龙柱，他们说，万物有灵，人对自然要有敬畏之心，这水里原本有龙王，龙王护着此处的脉气、灵气和人气，可惜因人为破坏，水面缩小，龙王已经离去。龙之传说，难辨真假，但我宁愿相信它是真的，毕竟，我们华夏民族都是龙的传人。
放生，是一个郑重的仪式。他们一边念着唵嘛呢叭咪吽的六字真言，一边轻轻地把从市场上买来的乌龟和鲤鱼放入水中，待它们摇尾离去，又将带来的大米洒入水里，并提醒我们一起喂食结缘。
等他们给菩萨安好家，我们轮流给菩萨上了香柱和供品，并一起跪拜行礼。领头的那位居士说，他们师傅今天提醒过，他们已经一年没有来此放生了，今天会有该有的缘分。果然，下山时遇到的那群牛，是十二头；他们与我们两队人马，加起来是十二人，对应十二个月，就是一年。
这样的缘分，不是春天里最美好的吗？一切都向善向好。
出杨坪，进蒿咀铺，上张举塬。因为这里，还有一个吸引人的景致，那就是千年古槐。
刚上塬，在D老师的指引下，我们准备左拐进路边的一所园子去观赏木瓜花。一下车，我就被脚下像风铃一样的一串米色小花所吸引，忍不住伸手去采撷。C妹妹歌声调侃道：“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
我笑着对曰：“不采白不采，采了也白采！”
嘿嘿，或许，此乃大家之心声，进入木瓜园后，除了观花、闻香、摄影外，竟然都不约而同你一枝我一枝地采了起来。当然了，每人只三五支而已。要说吧，木瓜吃了不少，木瓜树和木瓜花却从未见过。果然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真真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但其实这片园里的树学名文冠树，别名木瓜树，看起来像是野生的，因为没有人打理过的迹象。当然了，这些年来，无论哪个村庄，都是道路宽阔，山清水绿，而又地广人稀，不闻鸡鸣狗吠之声，张举塬也是如此。这些文冠树有的属于大灌木，有的是小乔木。它们丛丛簇生在一起，或比人高，或比人矮。文冠花开得正盛，洁白一片，在午间阳光的照耀下，被涂上一层淡淡的金色，就像形状各异的五彩祥云。它们同苹果花草莓花一样，每朵花也是五片花瓣。所不同的是，文冠花的花芯初开为米黄，开盛则成橘红。宋代诗人许及之描写它：厌绿不厌红，夺朱非恶紫。它的这种颜色改变与金银花有异曲同工之妙，唯金银花是全花改色。面对花朵的这种颜色变化，不得不让人叹服自然界的神奇和美妙。想起普照寺四位居士所说的万物有灵，心中不由得生出虔诚和敬畏之意。
在文冠园内以及南边的高地上，还开着几株梨花，同样是满身雪白，风华正茂。她们在蓝天的映衬下，在春阳的沐浴中，正由远及近，从镜头中款款走来，恍惚间，竟觉得是银装素裹的仙女从天而降，衣袂飘飘，花气熏人，花香袭人，花魂摄人，令人有灵魂出窍之感，有舍人身化花身之愿。许久许久，当我平静下来，魂魄归位之后，想起一位诗友写的一句“十万白梨花”，想来他也曾为花出过窍，为花发过痴，所谓“花痴”是也。说起来，如果我们能为某事某物而痴，能做一个痴人，日日面对自己痴爱的事物，也算幸事一桩吧。如此说来，我们大家对春天的喜爱，对花事的痴迷，对读书的投入，对一切美好事物的向往，应该算什么呢？嘿嘿，我回答不上来，那么，还是追着春天跑吧，因为，当我们追着春天跑时，所有向往的美好都会不期而遇，一切都那么可心，那么适宜，那么怡人，那么醉人。
说回古槐。古槐人尽皆知，随口一问，顺手一指，不是杏花村，而是大槐树。此槐已有1300余岁，栽植在塬面中心地带的张举塬小学面前。古槐树干直径约4米，高约25米，抬头仰望，只见树头高大伟岸，直指蓝天，树形姿态优美，有鹤骨松姿之风。树枝或健壮遒劲，或虬枝如盘，新叶频发，显得古老而年轻，就像一位鹤发童颜的智者，面对来人的疑问沉默不语，但却能令人思绪平静、心灵澄明。树下建有护栏，村民们把它当作神灵一样虔心祭拜，树身和树枝上都或围或挂着大红被面。
张举塬因出过举人而得名，在古槐南面的校园围墙上，刻有论语的《学而第一》原文，大家兴致勃勃，也之乎者也地诵读起来，几遍下来，似乎比之前理解得更深透了些。或许，此时此刻，我们也都沾染了古槐的秀气和此地的灵气？
从张举塬下锦鸡山往蒿咀铺的进发之路，已属子午岭腹地。道路蜿蜒，路边是一丛一丛黄艳艳的脱头花，据说沾了它会脱头发。因而，我们对它从来都是敬而远之。但其实它叫秃疮花，味苦性寒，清热解毒，消肿止痛，全草皆可入药。它不惧干旱贫瘠，在任何地方，都能顽强生长。这与我们平时的认知大相径庭，可见我们的粗疏和忽略。是呀，生活中往往是这样，有些物或人看似平平，实乃宝贝，就看我们是否有心去发掘。
路侧山岭上的树木有的已枝青叶绿，有点儿蔓蔓日茂的意思了。但更吸睛的还是那些花团锦簇的风物，先是雪白的杜梨花，开得繁茂而盛大。近看像无数白珠碎玉，密密匝匝地穿在树枝上；远观整株树如白发仙翁，飘飘然一副仙风道骨的气概；再远观，那些花树一株一株高低参差着，将山岭装扮得娇俏而庄严。
随着车辆继续前行，杜梨树渐渐少了，突然，H姐喊了起来：“快看，黄刺梅！”
我们刚一伸头，那耀眼夺目的明黄色就让人惊艳无比，那些花儿像无数翩翩蝴蝶在振翅起舞，有的单飞，有的成双，有的列队，有的群聚，山岭瞬间变得清秀灵动起来。我们干脆打开车窗，只觉阵阵幽香沁人心脾，满车花香，满身花香，吸气是香，吐气也是香，真真是吐气如兰呀！
再看车外，只见漫山遍野都是黄刺梅，比油菜花更随意，更自在，更璀璨，更跋扈。它们虽然长在同一道岭上，却我行我素，各开各的。朝迎云霞，夜望星空；沐山泉，听鸟鸣；兀自美丽，又兀自欢喜着，给这寂静的大山带来无限生机。
我急急拍照，不料经“识花君”识别，我们以为的黄刺梅实乃棣棠，又名金碗、地棠、黄度梅、黄榆梅等，而我家住宅小区花园内被我误作菊花的也是重瓣棣棠。“棠棣花开”这个词语听过很多次，也曾产生过无数遐想。但面前的实实是棣棠，它与棠棣有三个区别，最主要的就是棣棠花是明黄色，明黄是古代皇帝才能使用的颜色，故而，棣棠寓意着尊贵。而棠棣指的是郁李，有赤、白、粉三色，因其盛开时花花紧连，似有亲爱之意，因此喻以兄弟。《诗经·小雅·棠棣》第一句便是：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真是好比喻，好情意！
到“姐姐湫”的领地之时，已是下午三点多。只见路旁有亭，亭下有路，向下还有“观湫亭”。在“观湫亭”能看到“姐姐湫”的全貌，但见湫水墨绿，湫面平静，周围还漂浮着去年的芦苇，果真比“妹妹湫”大了许多。大家说，“姐姐湫”形如月牙，可我觉得，它更像一朵花儿，这花儿常年开放，永不枯萎。这花儿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明亮的光泽，在微风中泛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静静地待在大山深处，像在等待什么，又像在躲避什么，它不为人知，或许也不愿人知。因为，这世间所有的纷争都是人为的。
相传，很早以前，在此处的桃花山上有一位秀才，官府将他蒙冤问斩，并要捉拿其女春兰和秋菊。二女逃命至包家寨的山梁上又分别向两边山下奔跑，春兰在山南哭，秋菊在山北哭。二人的泪水淌湿了面前的土地，之后双双自缢。不料，一夜之间，在这山梁两边形成两个水湫。后人为悼念她们，遂称这二湫为姊妹湫。
又传，姊妹湫旱不涸，涝不溢，洪不浊。官府不信，引水开渠，不料大雨倾盆，洪峰高于湫面仍不外溢。官府即在山上盖起龙王庙，并竖“神水”之碑。然，沧海桑田，庙和碑均已不见，唯姊妹湫长存于此。
这个传说令姊妹湫充满了神秘和悲情，但也反映了劳动人民敢于反抗压迫追求美好生活的心愿。如今，包家寨、蒿咀铺、合水，以及全国都在进行乡村振兴，群众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美，这不正是最美的春天吗？！
当然，采花还得继续，此乃春天最直观的见证。啧啧啧，你瞧这帮采花大盗：H姐不顾花刺扎人，竟然编了花环戴在头上；S老师在哪里撷的这束红花呀，真真一枝独秀，要拔头筹哇；Y老师深入山谷，采了一穗一穗的紫丁香送与每人；C妹妹早晨身体不适，此时也得到了治愈，笑得跟她鬓边的花儿一样灿烂；X同事一边诵读姊妹湫的故事，一边寻找心仪的花枝；组织者D老师手举鲜花，对着读书会的旗子感叹不已：“咱合水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呀，以后要多多组织此类活动”；唯一的一位男同胞W老师一边接过别人送的花儿，一边用手机抓拍，嘴里不停地赞叹着：“哎呀呀，这是七仙女下凡呀，一个比一个漂亮！”还有我，一边被花刺扎得直“哎呦”，一边辩驳着：“纵然为贼为盗，偷得也是春天！”
果真，当我们追着春天跑时，春天就到了我们身边。看这群里晒花晒得热闹的，所有采回的花儿都养在了花瓶里，那花瓶，或随意古朴，或精致典雅，但那花枝调整、花色搭配、花朵修剪，无疑都是美丽而芬芳的。
如此，已足够我们久久回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