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飘零

家事二:迷茫

2018-01-08  本文已影响2人  滴水皈依

家庭破碎后我和弟弟寄养在外婆家。

外婆说当年在回舟山的路上换乘火车,差点丢失我。外婆颠着小脚抱着几个月大的弟弟追火车,三岁的我跟在外婆后面努力地跑。外婆费力地登上火车时,火车已经启动,急的外婆大喊大叫,是一个乘警一把拉我上火车的。

但是如果丢失,被捡到一个出身没问题的家庭,那我又该是怎样的一段人生?这就是阶级分化的演绎,天命?人命?

外婆说我到了舟山老是哭喊着要找爸妈,有一次外婆实在被我哭烦,把我按在床上,着实打了一顿屁股。我起来后坐在床上,怔怔地看着外婆,从此再不哭喊要爸妈,常端个小凳子,默默地坐在一边,悄悄地流泪。外婆再不打我。

在社会上我是狗崽子,受尽歧视。小学毕业后辍学一年,给人家抱孩子,捡菜叶,挑水卖。母亲回来看到我失学悲痛万分,她咬牙卖血给我交上住宿费和伙食费,送我去乡下上中学。(出身不好只能去乡下上学,老师也都是牛鬼蛇神下到乡下的。)中学毕业时填升学志愿,老师指着许多学校说,出身不好的学生不要填,填了也白填,政审不过关。

但是在霍尔巴赫的“袖珍神学”里说:人,按通常的定义,是有血有肉的动物,用两足行走,能感觉、思维和判断。

可是在福音书中看来,人不应该感觉思想和判断,应该匍匐而行,好让教士轻快地骑在他身上。

我觉得 我以前也像头蠢驴,匍匐在地,逆来顺受,自卑自贱,从不敢与人抗争。直到文革结束,接触到伤痕文学,内心被压抑已久的情感才苏醒过来。原来我一直在愚民的教育中生存,不懂人权,没有自我,心灵被扼杀。刹那间,一种被长期愚弄欺骗的感觉,使我感到刺心的屈辱!

当年我和弟弟一直以为我们血管里的血是黑的,要彻底改造,要脱胎换骨,要向社会赎罪。我们常常利用假期,义务到附近农村干农活,踩着一脚烂泥插秧割稻。

一起干活的农民们却不讲政治,他们看着我初长成的少女模样凑过来说:“小娘子介喜欢农业,嫁给阿拉做老婆吧!”有的嬉皮笑脸,个别的甚至动手动脚,我非常厌恶。可是当时的教育说,贫下中农是我们的老师,我就这样生活在迷茫中。

为生活所迫,母亲在我上中学那年改嫁乡下。继父憨厚老实没文化,但有个铁饭碗,在一家国企站门岗,一月四十几元工资,有间毛竹棚屋栖身。继父带一六岁女儿,加上我和弟弟,后来母亲又生一小妹,一家六口人,四十几元生活费,捉肘 见襟。继父下班后就在房前屋后种瓜点豆,去海边捞鱼,勉强维持一家人生活。

令我难忘的不是贫苦,而是屈辱。因为母亲漂亮,有乡里无赖公开挑衅继父;“你又黑又丑一光棍,怎娶得上海娘子?”无赖欺负继父老实,竟敢登门骚扰母亲,被母亲叱骂出门。

无赖又盯上我,在街上拦截我,肮脏的魔爪伸到我胸前,我唯一能捍卫自己的只有横眉冷对,站在街上,用凛冽的目光怒视对方,对方怯退了。

可我的屈辱没有消失,我糊涂地怪责与母亲,怪她不该嫁给这样窝囊的继父,使我受辱。

有段时间,我对母亲总是粗声粗气。母亲默默地忍受,从不斥责我一句。其实在那个年代,我和母亲都是被压在低层,抬不起头,不能分辨,那是个制造仇恨的年代。现在想起来真是心痛,我怎能怪责无辜的母亲呢。

清明思念

清明将临,想起父亲,却无法为他燃起一炷香。

我一生从未祭奠过父亲,他没有坟茔,不见遗体,不知葬身在何处,只知道他是非正常死亡。在那个巨石压顶、不许吭声的年代,我们只有沉默。

但是,我常常在心中祭奠父亲。

有一年路过上海,住在旅店里已是深夜。打开窗户望着沉沉夜空,我不知道人死后有没有灵魂,但我相信父亲的灵魂在上海。我忍不住面对夜空哭诉:“父亲,您走时我才三岁 不谙世事,如今长大了,可您无一碑之立,无一石之安,魂之所系不知何方,祭之所向一片空茫,每到清明思念有加。今天我在上海,父亲,您现灵吧,我多想见您一面啊!我不害怕,哪怕只见一面,哪怕只有一分钟,只要能让我看您一眼!”我幻想能像聊斋故事那样,父亲显灵,互述衷肠,就是人鬼相处也释然。

如今父母都不在了,子欲养而亲不待。尤其父亲,我无处凭吊,唯有哭于道旁,烧纸于十字路口,袅袅青烟飘向天际,告慰父灵,告慰母亲。女儿已经成熟,明白人世,不再愚昧!

这是我和弟弟的照片。小小的我已经知道失去父母的痛,一脸的忧郁。

家事二:迷茫

我无亲人可孝敬

一年一度母亲节,亲情孝心无依处 我无亲人可孝敬。为什麽有些道理非要到了特定的时间才能明白?人的思维有限定。

母亲年老一人独守,她的寂寞在我自己年老时才慢慢体会。那时我常责备她不会享受,无故来烦我。有时她走很远的路来看我,我也没好好陪陪她,反而一味地数落她。她却任由我数落,只是笑咪咪地望着我,不说一句话。

那时母亲骨质疏松,腰已佝偻,她一定是走走歇歇,路边坐坐,才走到我这里,现在的我想起来就心痛。那时我只想抓紧时间写些文稿。是这个业余爱好阻拦了我一切正常的生活,我太自私,只顾自己的追求,连孝心也被疏忽,实实在在的东西都丢失了,现在明白过来为时已晚,后悔莫及!

如果那时我能体谅到母亲的孤独,体谅到她那颗伤痕累累的心是多麽需要子女的安抚,多关心她,多陪陪她,在出门之前尽量把母亲安排好,也许,她就不会绝食身亡了,虽然我当时在外地不知情,但我的责任不可推卸 !!!

每年的母亲节是我的伤心日,也是我的忏悔日,我真想跑到教堂跪在教父面前痛斥自己不孝的罪过,纵然我现在痛哭流涕,也挽不回母亲的再现,也无法和母亲再有一句话的交流、、、但愿有父母的人不要学我,在父母有生之年一定要好好款待他们,多替他们着想,多陪伴他们,多和他们交流,不要像我父母逝去以后,留下的只是永远的隔绝,永远的忏悔和永远的痛!!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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