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骤雨急、不惮珠连，只忧湖上萍梗

11回鱼剑

对这波回鱼剑的攻击，史春秋其实很不满意，在用了毒雾的情况下，三十人中居然还有九人没有倒下，虽然有几个挂了彩，但有一个似乎一点事都没有。

此人正是程枫。

程枫似乎有一种特殊的本领，对突如其来的事情总有一些超乎寻常的预感。当丘泓雨穴道被制时，他就感觉对方不正常。当人头抛上半空，他就已经抽出了掀天剑。毒雾一喷出，他就已经屏住了呼吸。当这波攻击来的时候，他不仅牢牢护住自身，还不知道用剑挑开了多少次回鱼剑对其他弟兄的攻击。饶是如此，他也只能护得八人未立刻死在这波攻击之下。而这八人中，包括了经常与他一起练剑习武、喝酒谈天的文榆桃、姚立、于无仙、张岩这四人。

程枫看过数十年前那种武器的档案，曾经潜心研究过。《知》、《物》两卷派上了用场，程枫琢磨出应对之法，也曾与文榆桃、姚立、于无仙、张岩等人练习过。正因为如此，再加上程枫不时地防护，在这波攻击中，这四人也仅受了轻伤。而其余四人受伤就比较重了。

史春秋看到这些，实在是有些震惊。但他自信，就算没有回鱼剑，凭他以及数十名手下，将这几人斩杀也绝没有问题。

看起来确实如此。

鹰狐盟训练有素，史春秋一眼看出没有受伤的程枫武功最高，立时有三人攻向程枫。另外各有一人攻向受轻伤的文榆桃、姚立、于无仙、张岩四人，却各有二人攻向风云堂下重伤的另外四人。剩下十余名骑手立即封住了退路。

史春秋的战术是，先缠住程枫，并攻击重伤四人，这是最薄弱的环节。得手后腾出人手围攻其他四人。

果然，不出二个回合，四名重伤的风云堂弟子均已丧命，腾出的人手立刻攻向文榆桃、姚立、于无仙、张岩四人。场上的形势变成，程枫等五人各有三名鹰狐盟手围攻。史春秋决意先解决文榆桃、姚立、于无仙、张岩等四人，最后再将程枫击杀！

这样一来，程枫虽还可以应付，文榆桃、姚立、于无仙、张岩四人立时险象环生！

程枫心中不由暗暗叫苦。这样打下去，就算自己能脱身，文榆桃、姚立、于无仙、张岩四人恐怕要丧命当场！那围攻程枫的有一个大汉正是前面以长鞭点住丘泓雨穴道的人，他的长鞭飘忽不定，只在外围寻找空档，程枫稍微露出援手的意图，长鞭就赶到，将程枫截住。另二人都使长枪，一左一右将程枫的上中下三路封住，却并不急于进攻。三人将程枫缠住，就等着其他人将文榆桃、姚立、于无仙、张岩四人击杀后再围攻程枫。

程枫对敌经验不足，一时竟手忙脚乱起来。离他最近的张岩忽然一声痛呼，显见又受了伤。文榆桃、姚立、于无仙那边也是连连急呼，显见情况危急。程枫一急，竟险些被长枪刺中，急忙集中注意力运剑如风逼退两杆长枪，长鞭又忽然向面目袭来，刚低头躲过，二杆长枪又杀到。程枫心知不能再等了，脚上运劲将一杆长枪踢上半空，手上长剑使了个“粘”字诀，格住另一杆长枪，一带，竟然将那人带起来，撞向那使长鞭的大汉。那使长鞭的大汉视线受阻，长鞭使不出去，程枫抓住机会，腾空而起，脚尖将那两杆半空的长枪分别踢向围攻文榆桃和于无仙的数人，借势落到了张岩这边。

张岩此时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围攻他的三人一人使长斧，一人使刀，一人使剑。张岩左臂和右腿各受一刀一剑，已不灵活，刚吃力的格开刀剑的攻击，那长斧已是当头劈到，张岩避无可避，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程枫正好赶到，飞身而起将长斧踢开，顺势一剑劈下，那使长斧的猝不及防，竟然没有躲开，立时毙命当场。张岩见程枫赶到，精神大振，大喝一声，长剑脱手而出，将对面那使长剑的戳了个透心凉。程枫击杀那使长斧的后，一个转身又将那使刀的杀死，更不停息又将夺下的刀射向围攻姚立的三人。张岩也立即拾起长剑，加入姚立的战团。程枫一个旋身，腾身而起，左一脚右一剑将围攻文榆桃与于无仙的数人逼退。三人心有灵犀，立刻攻向张岩与姚立那边。这几下变化极快，转眼间五人竟会合在一块。

五人甫一会合，便立即向林子后面冲过去。立时有七八名骑马的大汉拦住退路，程枫心中早有计较，一个翻身，剑尖挑起一柄插在地上的回鱼剑，一拨一旋，身子还在半空，手中的掀天剑早就发力将回鱼剑射向骑在马上的大汉。一柄刚射出，又挑起另一柄。文榆桃、姚立、于无仙、张岩四人也不断用兵刃勾出已经倒地牺牲的风云堂弟兄身上的回鱼剑，分别掷向前面拦截与后面追击的鹰狐盟弟子。这虽然对死去的弟兄有些不敬，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这回鱼剑的形状像极了一条弯曲的鱼，长八寸，鱼头尖细，有一小孔，飞行时发出刺耳的声音。鱼尾分叉，向腹部弯曲距至鱼头二寸处，稍错开。鱼背锋利，寒光凌冽。鱼身两侧刻着两道凹痕，飞行时空气流过，竟能改变飞行方向，回旋往复穿插，令人防不胜防，杀伤力极大。史春秋精心改进后，又研究出掷出回鱼剑的专用手法，这使得回鱼剑成了一件杀伤力极大的武器。

没想到程枫与文榆桃、姚立、于无仙、张岩居然也会使用回鱼剑！

程枫潜心研究《知》、《物》两卷后，对各种各样的兵器、材质、形状、特点了然于胸。风云堂的档案又有改进之前的回鱼剑的记载，程枫曾仔细翻阅，因而深知这种武器的特性和用法，诀窍就在于发出时的旋转的力度和角度。几个经常在一起喝酒谈天的数人，因为程枫的缘故，对这些也有一定的了解。虽然用起来不够纯熟，但已经让鹰狐盟众人大吃了一惊。

就在这短短的瞬间，对方手忙脚乱，马上的几名大汉纷纷倒地。程枫等五人立即抢马飞奔而出，冲出了重围！

那史春秋外号“尺寸无双”，使用一把长二尺一寸的铁尺，铁尺内暗藏机关，可弹出锋利的刀刃，不知道杀了多少中原的武林高手。喜欢模仿文士的模样，轻功极高，是鹰狐盟内狐派的八大高手之一。此次前来决意血洗风云堂，先是设伏狙杀段天宏，然后假冒段天宏，用计诱出风云堂一部分人马歼灭，再混入风云堂，并与埋伏在风云堂周围的百来名高手会合，意欲将风云堂人马一网打尽。

前面计划非常成功，狙杀段天宠，击杀丘泓雨以及手下二十多名高手，只是没想到竟然让五个无名小卒逃了出去。如果消息传到风云堂，那就不能再假冒段天宏混入，势必要强攻。

史春秋气得脸色发白，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支烟花箭，朝天空射了出去。

12悲愁喜怒恨珠连

程枫等五人抢得马匹后，立即纵马狂奔，向风云堂飞奔而去。这几匹马矫健异常，马力十足，绝尘飞驰，不到一顿饭的功夫，离风云堂仅余十里地了。前面转过一个山坳，露出一个大湖，湖面上莲叶田田，正是此地著名的溪子湖。溪子湖本是一片洼地，只在东北方向有一缺口，剑溪流水冲入而形成此湖。绕过此湖，就可以远远望见风云堂的大旗了！

程枫等人纵马飞奔至此处，忽见前面六骑，六杆长枪，当先一人粗发虬髯，阔眼宽唇，粗鼻大耳，身上一袭紫袍，其余五人随在左右，俱是一色青衣劲装。六人缓缓执辔，向程枫等人迎来，长枪一提，就将程枫等人截住！

程枫等人前路被阻，只得将马勒住。文榆桃道：“这一定就是鹰狐盟的“骤雨珠连”沙千伤和他的五名弟子。原来鹰狐盟在此也有埋伏，大家要小心了！”

说话间，只见沙千伤长枪一摆，五名弟子沙百悲、沙百愁、沙百喜、沙百怒、沙百恨立刻冲向程枫等五人，捉对厮杀起来。

文榆桃对上的是大弟子沙百悲，悲魂枪使出来，竟似带有一片鬼哭狼嚎之声，只见枪影重重，悲风阵阵。文榆桃手中一柄花剑，本来专门练习的是轻巧灵活、招式繁复，要求近身作战，如今马上对阵长枪，丝毫近不了身，眼看悲魂枪袭来，枪势凝重，似带有无限悲凉，不禁心摇神动，差点就被沙百悲一枪刺下马来。

幸得张岩在边上怒吼一声，文榆桃猛然回过神来，堪堪侧身躲过这一枪，瞬间两马交错，文榆桃马术最精，闪身从另一侧躲到马腹，两马交错的时候突然从马腹下面将剑刺向了沙百悲的马，立时拉出了一条尺许长的血口。那马吃痛，竟然将沙百悲颠下马来。文榆桃立时欺身上前，雾里看花、繁花似锦、梨花带雨、如花似玉、眼花缭乱等剑招一路使来，沙百悲长枪施展不开，只得左挡右格，只是沙百悲本身武功要高，虽是猝不及防，双方一时还是战了个难解难分。

此时边上的姚立与沙百愁也同时跌下马来。原来姚立见沙百愁一杆长枪，自己手中不过一把朴刀，马上丝毫占不了便宜，竟然驱马向沙百愁一人一马撞去。沙百愁眼看自己虽可一枪刺杀对方，但不免被撞倒受伤，只得收回长枪，将马一让。姚立气势上占了上风，不依不饶，竟然跃上半空，一刀向沙百愁当头劈下。这一刀势大力沉，沙百愁把枪一横一格，姚立借力一个转身，又是一脚向沙百愁的脸踢去。沙百愁避无可避，只得仰身下马。姚立随即粘了上去，一把朴刀疾风暴雨般的使将开来，一时也将沙百愁逼了个手忙脚乱。

不过沙百愁的见愁枪自是非同小可，再战数十回合，渐渐将姚立逼出一丈开外。见愁枪每枪袭到，姚立都有一种愁云惨淡的奇怪感觉，只得强制收摄心神，一把朴刀大开大阖，奋力与沙百愁战在一处。

而于无仙早就险象环生。沙百喜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出招却十分阴毒。欢喜枪一招喜上眉梢，挑向于无仙眉梢，未到近前却突然下沉，枪尖一抖变招成欢天喜地，将于无仙上半身全部笼罩在枪势范围之内。于无仙年纪最幼，见沙百喜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居然生不出奋勇之心，一下子被沙百喜抢了先机。也是于无仙机灵，见枪影重重，避无可避，立刻用手在马背上一拍，倒退下得马来。沙百喜的欢喜枪立时跟到，两人一个马上，一个马下，于无仙左支右绌，手中的折剑基本上应付不了沙百喜的欢喜枪，幸得于无仙练习过暗器，身上带有不少小飞剑，紧急时射出飞剑，沙百喜倒也一时不敢过于近身。

双方都在马战的唯有张岩与沙百怒。张岩本来使剑，冲出重围时飞剑击杀了对面的骑手，抢了他的大刀。张岩刀剑谙熟，此时大刀舞起来虎虎生风，竟与沙百怒对攻起来。

沙千伤的五名弟子中，沙百怒惊怒枪的枪尖最粗最长，而且有六个面，比一般枪尖多了两个面。枪尖寒光凛凛，刺出时带起周围的空气，发出“啵”的声音。沙百怒身材高大，惊怒枪使出来时怒目圆睁，每一枪又都犹如波涛怒吼，排山倒海般袭来。

张岩在五人中最具有大将之风，丝毫不惧，手中大刀也如惊风怒涛般施展开来，不时还大吼一声。文榆桃正是听到吼声才回神躲过沙百悲的悲魂枪。双方马战，一时也搅在一起，未分胜负。

剩下的一对就是程枫与沙百恨。沙百恨纵马过来时，程枫却飞身离马，向后退至山坳处一棵大树之上。沙百恨也只得飞身离马，百恨枪一扫，一招恨天离地就向树上的程枫袭来。程枫却并不与之缠斗，只是施展轻功一味躲避，一边不时观察场中战况。沙百恨的百恨枪法，招招狠辣，不离要害，真如有刻骨深仇一般，切齿痛恨，恨入骨髓，枪尖所到之处，真是恨不得将空气也刺成一个个窟窿。程枫却仗着轻功高出他许多，一一化解。沙百恨见奈何不了程枫，于是枪法一变，枪势立即凝重起来。原本轻灵迅疾的长枪，变得千钧重，带得周围的空气也凝重起来。只见沙百恨将枪一收，大阔步，沉膝后仰，单手执枪指向天空，再一个翻身，手滑到枪尾，将百恨枪抡了起来，枪势扫过，程枫在二丈开外竟然有透不过气来的感觉。这正是沙百恨的三大绝招之一：抱恨终天。不等招式用老，沙百恨欺身向前，双手握枪，枪杆一抖，只见枪影重重，如绵绵巨浪，正是三大绝招之二：此恨绵绵。蓦地那巨浪忽然化成一条灰蛇，射向程枫，正是沙百恨将枪脱手，竟欲将程枫立毙枪下！此正是其三大绝招之三：相见恨晚！

程枫甫见抱恨终天，已知其正施展势派枪法。程枫精研《势》卷，又修习势派剑法，知势一出，必因势利导，后面剑招随势而发。应对之法，一是避势，二是破势。但避势容易被动，处处受牵制，高手则造势，以己之势，破敌之势。程枫的掀天剑极其锋利，顺手竟切下碗口粗的一段树干，朝沙百恨掷去。只见那灰蛇“噗”的一声，竟从头至尾没入树干。程枫飞向上前，接住半空的树干，竟然朝沙百恨砸了过去。沙百恨枪势被破，又失了兵刃，只得就地一滚，狼狈逃窜。

此时场中的战况也发生了变化。于无仙飞剑已经用完，沙百喜将其逼至山坳处，欢喜枪一招欢天喜地已将于无仙所有退路封死，正要下杀手，此时程枫正将树干砸向沙百恨，见沙百恨狼狈逃走，不等树干落地，竟抡起树干朝沙百喜扔去。沙百喜猝不及防连人带马被撞倒。于无仙一脱困，立时加入姚立的战团，两人精神大振奋起数招，将沙百愁逼退。张岩勇武，大吼数声，一刀紧似一刀，竟比沙百怒的惊怒枪还要怒火冲天。沙百怒心怯，收枪退回沙千伤旁。那边沙百悲对文榆桃，本已占了上风，见状也收枪退回。

沙千伤也是史春秋一个级别的高手，本来他收到史春秋的烟花讯息，以为对这五个无名小卒，自是手到擒来，正在笑史春秋如何不中用。没想到这一会儿工夫，五名弟子，伤一人，逃窜一人，被逼退三人，沙千伤再也笑不出来了。

此时天空猛地一个霹雳，豆大的雨点急速落了下来。沙千伤脸色凝重，缓缓将枪举起。

对面的程枫却是心中一震，四周天地色变，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如珠子般在天地间跳动，将天地织成密密麻麻的网。沙千伤的枪银光闪闪，冒出丝丝寒气，雨点滴不到枪身，却在枪尖上像珠子般一颗颗堆积起来，越堆越高。

程枫心知沙千伤外号“骤雨珠连”，珠连枪此时借势暴雨，必定威力巨增。程枫将掀天剑握紧，横在身前，雨珠在剑身上跳动，竟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程枫暗暗提气，全神贯注地防备着。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沙千伤双手抡枪，枪身一摆、一抖，枪尖上堆积的雨珠急速地向程枫袭去！

他竟然以雨珠为武器，攻向程枫！

程枫虽早有准备，但那雨珠又急又快，程枫横剑一格，那数十颗雨珠击在剑身上，力大无比，程枫手中巨震，掀天剑差点脱手，急忙借势向后飞退。沙千伤更不停息，骤雨珠连枪急风暴雨般袭来，枪杆、枪尖，一边逼近程枫，一边挑动天地间的雨珠，一起击向程枫。分不清哪里是枪，哪里是雨珠，程枫只觉得呼吸沉重，天地间悲愁喜怒恨一齐圧来，竟生出绝望的感觉！

沙千伤沙千伤，此时纵有千军万马，恐怕也俱被他给伤了！

程枫只好逃。但是天地间都是雨珠，天地间都是沙千伤的枪，要逃到哪里去呢？

程枫一纵身跳进了溪子湖。

雨珠到了水里，就不再是珠了，就只是水。

骤雨珠连枪到了水里，就只是普通的枪。

只是苦了水面上田田的荷叶，立即有一大片被追击而来的雨珠连枪击得千疮百孔。

程枫躲在水底，荷叶的茎从水面伸下来，鱼儿在水底绕着荷茎嬉戏，丝毫不受外面暴雨的影响。偶尔风大，水波荡漾，带动片片荷叶漂浮，程枫从水底望上去，心想，你到哪里去？也像昆仑山上的风云一样吗？

沙千伤则收了枪，站在湖边，静静地等着。

程枫，你还能在水底待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