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以审美为手段构筑人的精神家园——诗人无预在清华校友读书会谈创作
一、缘起
诗友往往以为我出身诗书世家,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我家的成分是贫农,即普通意义上的农民家庭。稍微了解我的朋友可能会嗤之以鼻,切!你本来就是“官二代”,而且还是高干子弟。也是,只不过对我个人来说,那是名义上的。因为从我懂事起,我就一直在农村放牛、捡粪、干农活。更因为“官二代的标签”,我一度变成了农村最最底层的人,十一岁才有资格到学校识字。对,就是识字,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读书,更别说诗书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我家世世代代都是农民。若追索到我们余氏家庙现在还在祭祀的老祖宗余靖,一千年前便是宋神宗朝的工部尚书,《四库全书》里都有他的诗文。我家祖屋所在的小巷,据说以前叫做“五贡巷”,就是说那里曾经出过五位贡士。更近来说,我的二伯父虽然没读几年书,却会写民歌,他编写的潮剧,遐迩闻名,他创制的“鳌鱼舞”更列入广东省非遗项目。如此看来,诗书世家之说也似有来自。正如咱们中国人都是炎黄子孙,个个都是龙子龙孙一样的了。
大家知道,在我们那个年代语文课本有什么内容,这个不必多说。诗肯定也有,诸如国庆节日,学生还要写写“诗”呢,七言四句,也押个韵,普通话发音不准,至少方言念起来押韵便可。但老师从来没提到过平仄这两个字。直到初中,有一次在大姐家里看到箱子的门扇上的两句诗,字都懂,但连起来不知道什么意思。大姐就跟我解释了许多话。我当时就很惊奇,区区十四个字,居然能包含这么多意思。大姐看我喜欢,便送了一本薄薄的诗册给我,第一首就是那首骆宾王的《咏鹅》。这是我的第一本诗集,也是我读大学之前读过的唯一一本诗集,都翻烂了。记得高中住校,大家忙着复习高考资料,我却点着蜡烛偷看这本诗集,以至于不小心把诗集烧掉好几页。此事还得到校长在大会上的表扬、“教育”(批评),说我熬夜复习,叫同学们学习我的刻苦精神。
这说明我本是爱诗的,爱到痴迷。但只是爱诗,并没有爱诗人(作者)和诗的题目,即只看诗句,爱诗句的那种美。至于谁写的、什么时候写的,与我无关。以至于刚才写到《咏鹅》的作者,我竟然写成“王洛宾”。
高中时,我的语文在我们那儿是极好的,县里举行征文比赛,跟全县所有的知识青年一起PK的,我也能得个一等奖。但大学我选的专业是土木工程,文学便与我越来越远,更不要说诗词了。
工作后,整个氛围就是计算、设计、图纸、工地、钢筋、水泥,周遭的人不是工程师,便是包工头,文学(家)连个影子都没有。也许是心里潜藏的人文情怀总是蠢蠢欲动,业余我也找些非专业的书本看看。最初是从思考工程概念设计出发,而看一些技术哲学,必然也涉猎一些西方哲学(史)。也可能是中国人的思维习惯使然,慢慢转向看中国传统文化的儒、释、道,间或看看诸如顾随等名家的唐诗宋词赏析。因为是消遣,不是为了作什么学问,所以杂书看得比较多,逮住什么就看什么,没有系统,混混沌沌。到底看了多少书,我自己也不清楚,反正很多很多。人家家里装修总是靠着墙做个大书架,前面有张大书桌,富丽堂皇。我是把整个房间布满一排一排的书柜,小书桌只在一个角落。俨然一个迷你图书馆。
当然,假如知道比如像今天这样,能有机会跟大家一起探讨诗词的写作,我可能会比较有计划地、系统性地看书,并做适当的笔记,以显得自己很有学问的样子。不会像现在这样,即使心里有想法,笔下没办法。
这是我之前的状况,虽算读书人,却几乎与诗绝缘。
大概十几年前的一天,突然蹦出四句七言来,自己越看越喜欢,自我陶醉,怎么看怎么像古诗。得意之余,拿给我读过中文系的小哥看。小哥看完笑笑,说有点那个意思,但都不符合格律。天啊!格律?平平仄仄?现在还有人在弄这些老古董、木乃伊?!小哥说有,但具体他也不懂,因为他并不写诗。
这不得了,那我得找来看一看。跑到书店,却怎么也没找着,也没想到古书店去看看。这事也就过去了,关键还是糊口要紧,但心里始终记得这事。
九年前(2013年),无意中在书店看到一本启功手迹本的《诗文声律论稿》,买回来如饥似渴地读、读、读。啊,原来如此,扔开书便开始涂鸦、凑字。
女儿看我翻着词谱挨个字比对,便跟我说,现在网络上啥都有,不用那么辛苦,居然就帮我注册了吾爱诗词网的账户。乖乖的真的啥都有,我也才知道原来社会上有那么多人在写古体诗词。玩了两年,学了不少东西,也小有名气。一日不小心让诗友知道我是清华毕业的,没办法再装啥都不懂的“小白”了,我便溜之大吉,再也不上去了。之后就继续一个人默默地写,有朋友圈和微信群后,偶尔也发一些习作臭显一下。但还是以自娱自乐为主,并给自己“立法三章”:一、不参加比赛;二、不主动投稿;三、不写应制之作。目的也就是想让自己的写作更加纯粹,只为己而不为人。
直到2018年底,给我外甥女(暨大的语言学博士)发现我在写诗,还写了不少,她就怂恿我拿出来出版。诗集出来见朋友就送,朋友传来传去,就让全球汉诗总会深圳分会的会长发现,动员我入会。然后就是现在这个模样。
经历很简单,也很偶然,所以出诗集便取自己的乳名“无预”为笔名。因了这个名,我的一切看来确实是无预的。
然而一切偶然,只是表象,更深层次的是一种必然。用佛教的说法,就是因果关系,一切都是缘,缘起,因缘和合。佛法曰:“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解释起来大概意思是:一切有为法,皆是因缘与合而生,不是无因自有(即上面说的偶然)。缘起则生,缘灭则散,不外乎是这样的原理。
一切有为法:这里法就是现象的意思,你所能看到的,听到的,别人传教的,自身思考的,都是“法”。而有为,则与下一句的因缘和合相对,就是有起因和变化的条件,可以寻觅到因缘起灭的。一切可以追寻到因缘起灭的现象。
因缘和合:因缘,因就是现象,也就是法的起因;缘,就是促成因进行动荡变换最终结出果的条件。全部是由因果勾连结合而产生。
缘起时起,缘尽时尽:随着因缘的产生而产生,又随着因缘的消逝而消逝。
我现在作为一名佛教徒,毫无疑问我必须说,佛法所揭櫫的就是真理!
二、目的
究其根本,我追寻专业以外的知识,乃至写诗,缘于我孜孜以求的人之为人的这个看似无聊的命题。在出版第一本诗集《三豕杂诗》的“自序”里,就说了这个问题。不长,就七百多个字,我就直接抄录下来:
我不是诗人,这点必须说在前面;我是一个土木工程师,这点是很明确的。人在社会抑或江湖,似乎总得有个身份,就是我们工程师所熟知的有个坐标点。可点是什么?它没有面积,没有体积,我没办法拿出一个叫做点的东西来。然而我又似乎不能说它不存在,它还是很明确的。因为我知道我在说它,而我是没办法说一个不存在的东西的。
哲学家说人之为人是需要证明的!做证明题嘛,对一个学工科的人来说,不是什么太难的事儿。可我就是不知道我该怎样证明我是我,又害怕没有了证明,我就没了,或我不是我。这令我细思极恐!然而就像我说点点就存在那样,我便迫不及待地不断神神叨叨地说我,以致于说了(包括但不限于)这本册子里的这么些话。
诗,作为一门文化艺术,在操作层面是有很多规矩——就是我们行当的祖师爷鲁班先生经常用得着的那些家伙,而我是不可能不知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的!只不过请原谅我急于确证我之为我而口不择言而慌不择路而顾不了许多而一股脑儿地把心里想的说出来。确证的是我而不是他,所以我只说我的,而不说他的。
无奈的是我又不得不把这些话组成的矩阵或曰獭祭鱼叫做诗集。这可如何是好?情急之下求求度娘,度娘说了:“诗,汉语一级字,最早见于战国文字,其本义是把心中的思想表达出来的语言,后延伸至比喻美妙而富于生活情趣或能引发人强烈感情的事物等。”这还不是心里话么?!我自说自话,肯定是经过我思我想的,这毋庸置疑;至于后延伸的美妙呀,情趣呀,我说我有就是有,因为是我的,又不是他的;引发人强烈感情里的人倒是有他的,但能确证我就是我,这就太强烈,太震撼了!不信震不到他;震不到,也就罢了。
好歹,好歹“是个垃圾成个堆也”。然由佛理而观之:诗,即非诗,是名诗!弁言有此金刚加持,却也无妨与他见个好歹。
说白了,在哲学层面上,我本能地一直在不断寻找一个“心灵家园”,一个可以寄托生命的“基地”。而心灵家园的显现,是需要用诗来构筑的。说得通俗点,就是人应该怎样活得更有意义,应该如何做到诗意地栖居。所谓栖居是指人的生存状态,而诗意是指通过诗歌获得心灵的解放与自由。
如今的科学技术所带来的个性泯灭以及生活的刻板化和碎片化已日益严重。现代技术为了生产和使用的方便,把一切变得千篇一律而形成“刻板化”。而“碎片化”则指人和自然脱节,感性和理性脱节,人成为被计算使用的物质,成为物化的存在和机械生活整体的一个碎片。正如清代学者王夫之所说的终日劳碌,“数米计薪,日以挫其志气,仰视天而不知其高,俯视地而不知其厚,虽觉如梦,虽视如盲,虽勤动其四体而心不灵”。在这种时代,人性中丧失了诗性和高品位的审美灵性,人类成了深谙算计、追求效用和实惠、追求物欲享受的生灵。
如何解决这些问题,作为工程师的我,我清楚科学永远不能回答人应当怎样生活,也无法回答人生的意义和目的何在这类重大问题。要想很好解决这类问题,就必须依赖于构建完备的信念体系,必须不断追问人之为人的意义以及人应当具有的精神和心灵的终极关怀。此外,人类对美的感受、对快乐与幸福的感受、心灵对自在的向往及追求、对一些重大的道德伦理价值的判断以及情感等方面的问题,科学都是无能为力的。信念体系的内核要素是不可直接被经验和逻辑所证实的。科学在这里只能起到一定的辅助作用,要想根本解决问题必须依赖于信念体系(包括宇宙观、社会历史观、人的价值观以及总体的思想方法论和认识论的超科学的信念取向和把握)的建立。
这方面,海德格尔认为诗是真正让我们栖居的东西。海德格尔指出:“但我们人从何处获得关于栖居和作诗之本质的消息呢?一般而言,人从何处取得要求,得以进入某个事情的本质之中?人只可能在他由以接受这个要求之处取得此要求。人从语言之允诺中接受此要求。无疑地,只有当且只要人已然关注语言的特有本质,此事才会发生。”人只有关注语言的本质,关注存在的本质,才找到归属和本源。在人言说之前,他必须先学会听,即听语言言说,听语言的召唤,让语言把人带入存在。存在借人之口而言说,反过来,人便诗意地栖居于语言所建筑的家中。真正的言说必然是诗。海德格尔又说:“只有作为一种审美现象,人生和世界才显得合情合理”。毫无疑问,应当更关注自己心灵家园的美好构建,通俗的说就是应当更关注人类自身的精神和心理健康的美好构建和健全发展,这才是事关人类的终极关怀和人类最根本、最本质的需求所在。
至此,我想我已经道出了我写诗的必然性和真正目的了吧!此目的不是我人为预设的,或我人生早已设定的目标。乃是一种无目的而无不合目的的绝对律令的必然性。
三、思索
人类追求精神的满足有"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特点,一旦拥有,哪怕是一次的拥有,便可以别无所求,终身受用。我选择古体诗词作为我的言说,我认为是走向诗意人生的最佳途径。“从秦文中我们学会了犀利,从汉赋里学会了张扬恣肆,从唐诗中学会了激情飞扬,从宋词中学会了哲理与缠绵,从元曲中,我们又学会了一唱三叹。这是心灵与心灵的完美交融,古人与今人同喜同悲,历史与现实的时空交错。”这一段写得太妙了,是我从别处抄来的。
我的古文底子差,先秦文章乃至楚辞汉赋我学不来,我只能学学唐诗宋词元散曲。最初被“词之为体如美人,而诗则壮士也,散曲则如一顽劣子弟,嬉笑怒骂,谈吐自然风趣”所吸引,什么诗歌体裁都写,甚至汉俳也有涉猎(见《三豕杂诗》)。一定程度后,我基本上更专注于律诗,这是心灵的一种契合(见《瓠叶幡幡》)。我想七十岁以后,估计会只专注绝句。
好,说到这里,我想我该说说我对现代人写古体诗词的看法了。这些看法我曾经应清华图书馆老师的要求,写在《清华探骊》的“后语”里。尽管有人坚决反对我的这些观点,我还是愿意拿出来跟诸位商榷,希望得到大家的批评。本来嘛,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捍卫不同意见的表达,对清华校友来说,应该是个基本的常识。
我们先来学习一下毛主席语录:“我冒叫一声,旧体诗词要发展,要改革,一万年也打不(倒)。因为这种东西最能反映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的特性和风尚。”(见梅白《回忆毛泽东论诗》,原载《东坡赤壁诗词》1986年第6期,转引自胡迎建《民国旧体诗史稿》第154页)这样我心里就踏实一些了。
我在《清华探骊》里是这么说的:
诗歌一直在发展,但也时有跋踬。传统的一脉在现代自由体诗(其实就是西方式的诗歌)的冲击下,举步维艰;在风雨如磐的年代中,更是气若游丝。然而,传统诗词坚韧的生命力犹如原上草,陌上花,总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景象似乎来临了,但如今已是二十一世纪,传统诗词该如何发展呢?胡适的“多谢寄来书,装着千分情意。只有一分不满,带些微客气”;严复的“一夕西风动玉钩,画梁如听语啁啾。似言华屋原堪恋,无那高巢易得秋”。风格各有千秋,传承各得风流,着实是我们学习的榜样。而我个人更倾向胡适这一路。当今传统诗词界似乎有两种倾向:一是一味排斥古典主义,而流于打油;一是径直仿古而泥古,以为如此才叫传承,才是国学,殊不知一块美味的口香糖,经过无数人的咀嚼,已经成了橡皮。厚古薄今只能是裹足不前。宋朝神宗皇帝曾经问,当朝诗人有没有谁能比得上李白?一个侍臣说苏轼。神宗皇帝说,李白有苏轼的才气,但李白没有苏轼的学问。宋朝人学问高于唐朝人,这是历史之必然。那么,难道现代人拥有古人所没有的西方哲学、科技知识、现代思维方式和星际眼界,还不如古人么?是的,假如你跟着古人的路子,做古人的事情,毫无疑问是不如古人;假如只用古人的意象,古代的词语,甚至要败给清华大学计算机系编写出来的程序。现代人就应该做现代人的事情,与时俱进,这才是正确的方向!
笔者本着这样的观点,在创作传统诗词时,做了如下几方面的尝试:
1.根据不同情形或心绪,采用不同的语气和笔调。聊发古人之幽思,自然要有古色古香的味道;描述现代事物,尽量用现代词语;阐述学问理念,更可能直接使用科学或哲学术语;等等。
2.典故的应用,使用典故目的是为了行文的经济和效率。其实,典故没那么高深,我们天天都在使用典故。使用了几千年的汉字,哪一个字背后没有故事?更别说现代术语或概念的定义所带来的大量信息。所以我不但使用过去的典故,也使用今典、俗典、西典和“科典”。
3.诗词散文化、口语化,以最大限度囊括各种题材,尝试用传统诗词来表达自由体诗的内容。若揶揄戏谑,偶尔打油又何妨,关键是达意。不管什么题材、什么文体,最需要坚决反对的是俗!
4.保持能指(形式),丰富所指(内容),挖掘新的意象。“科学诗”或“科幻词”难道不是诗么?也许有人会质疑,科学有论文何必写诗?著名哲学家、符号学美学家苏珊•朗格在《艺术问题》中回答了:“当一个诗人创造一首诗的时候,他创造出的诗句并不单纯是为了告诉人们一件什么事情,而是想用某种特殊的方式去谈论这件事情。”
5.利用长调,做形上词。西方历来有形上诗,但中国的传统诗词鲜有形上之思的作品,无疑这是一个缺憾。虽有饶宗颐先贤的倡导,却应者甚微。
6.我虽然不断进行着语言的实验、诗作的实验,但写诗其实也是一种“翻译”,即把美好的心灵翻译成文字。严复早已给翻译定出三条标准,即信、达、雅。这也是我对待诗的态度,无论如何实验,实验结果应该满足信、达、雅这三个条件。而“雅”,在传统诗词的欣赏中,似乎总把它仅仅理解为古雅、典雅。这在现代是不够的,我想应该把它理解为“美”,用现代审美的观点来审视它。
笔者能力所限,心有余而力不足,做了如此的尝试也仍不尽如人意。但我想假如这个方向对了,后人的不断努力,将“流堪洒菁英,风足去稗秕。”如此之探,也许竹篮打水;也兴许可得骊珠亦未可知哉。
清华大学历来是产生新知识、新思维、新方法、新概念、新思想之渊薮,窃以为这些才应该是清华之珠吧。
这是我个人的看法。但从一般意义上来讲,写古典诗词,不外乎经历三个阶段:
1.技术阶段,包括平仄、粘对、拗救、押韵、对仗等。这个阶段的功夫是写手的基本本领。人们的审美情趣原则有一个基本的要求,就是要有变化,避免单调的重复,以达到抑扬顿挫的艺术效果。很多人老纠结于格律,其实这个很简单,诗是有节奏律动的语言,会让更多的人体会到相同情感的共鸣,即物理学的共振,在心理学上也是讲得通的。而最早的语言律动,其实就是劳动号子之类的诗歌原始形态——语言通过节奏性的律动来渲染我们的情感。格律只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前人总结出来的方便。若您不遵守也能达到这个目的,您大可抛开这个方便。
2.艺术阶段,包括意象、意境、语言风格、章法布局等。诗要形象思维。《易经》就说:"子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然则圣人之意,其不可见乎?'"孔子已经认识到,纯粹的语言无法完整表达人的情感,要把人的感情表达出来,必须要依靠象。这种在诗歌中沾染了自我情感的景物,就是意象。意象并非照片,也并非一定是现实中存在的东西,它既可以是自然中现实的真实的景物,也有可能是诗人内心所虚构出来的东西。有了意象,就要有语言跟上,写到位。袁枚在《随园诗话》中引有一段话:“凡人作诗,一题到手,必有一种供给应付之语,老生常谈,不召自来。若作家,必如谢绝泛交,尽行麾去,然后心精独运,自出新裁。及其成后,又必浑成精当,无斧凿痕,方称合作。”
3.哲学阶段,包括诗人的见识、襟怀、思想。掌握了技术和艺术层面的手法后,思想的高度决定你诗的高度。就象酿酒,不要以为无论什么水都能酿出美酒来,关键的问题是有没有“好水”。只有优质的泉水加上精湛的酿酒技术,才能有美酒诞生。古人说:“诗有别材,非关书也。” 你曾经读过的书,走过的路,经历过的悲欢离合,经过岁月的积淀,会物化到你的脸上。生活的哲学也将反映到你的诗词里。有了哲学层面的内容,所有的艺术,包括雕塑、舞蹈、音乐、绘画、书法等,甚至自然科学,都可以进行对话和互相交流。有了这个层面的内容,诗词作品给予人们的东西,可以比生活给予人们的更多。如果诗词创作不能上升到哲学层面,就没有了较高的立意,那么以上所说的技术层面的打造和艺术层面的雕琢,都成了竹篮打水。有哲学思维的诗人表现的思想是昂扬的,抒发的感情是真挚的,说理的逻辑是自洽的。
什么样的生活就有什么样的诗,越是跌宕的生活越能产生好的诗。在这个意义上来讲,诗人,是一个自虐狂,是一个不断制造矛盾的人。那么诗人注定是可悲的吗?我不这么认为!相反,我认为是一种美好。好作品往往是平静心灵闯入动荡现实的历险记。诗始终是美好的,从美好出发,即使经历了波折、动荡、苦难、彷徨,甚至是绝望,但它还是要以美好结束。生活也许以悲剧终结,但诗人的心灵仍然处于美好的状态。
诗人,一个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词语,一个对生命和世界充满热情的集体。他们有着对此在无与伦比的信念,坚守着自然的美好、善的执着和爱的可贵。而写诗则是诗人的天职,用诗来歌颂爱情,称赞生命,诉说永恒,是诗人义无反顾的选择。
无预,壬寅年小暑草就于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