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陈小五

疯子并不是失去理智的人，而是除了理智其他一切都丢失的人。 ——G·K·切斯特顿

陈小五原本生活在新疆，他不远万里来到山东大爷家，不是为了探亲，而是为了避祸。

陈小五弟兄六个，他排行老五，村里人不知道他的大名，都叫他小五。他之所以来山东避祸，是因为他为死去的三哥报仇，把一个不满十五岁男孩的双手给剁了下来，而这个不满十五岁的男孩，用一把剔骨刀捅死了他的三哥。

提起陈小五的三哥陈三，在新疆石河子市，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用一个老套的情节佐证一下：如果谁家孩子哭得停不下来时，只要说上一句，再哭，陈三来了，哭声会戛然而止。在石河子市最大的批发市场，只要陈三在里面走上一遭，这一天市场里的空气都是压抑的。就这样一个呼风唤雨的社会老大，竟然死于一个孩子之手，是不是有点滑天下之大稽的可笑。

一天晚上，陈三领着自己的小女朋友去歌舞厅唱歌跳舞，劲歌热舞，气氛浓烈，好不热闹。陈三的小女朋友颜值在线，身姿曼妙，自然是舞池里面的焦点，但她只属于陈三一个人。前面提到到的那个男孩虽然没有成年，也开始人模狗样地学着混社会了，染着黄毛，叼着烟，一副成人的做派。当他看到这么漂亮的女孩，跳舞又那么劲爆，忍不住想邀请她跳上一支。陈三的小女朋友不敢轻易造次，用手指了指陈三，意思是说，我是他的人，没有他的允许，我不可能给你跳舞地机会。那男孩初生牛犊不怕虎，他也不知道眼前这个身穿黑色西服的就是大名鼎鼎的陈三。

走向前来，大声说：“你好，我能邀请你的妞跳个舞吗？”那天陈三正在和朋友谈地盘的事，看见是一个乳臭未干的男孩子，用手一摆：“滚一边去，别他妈烦我。”就是这一句极其托大的话，让那个男孩觉得没有了面子。当陈三一众人玩尽兴后，刚走出舞厅大门的一瞬间，那个男孩从怀里掏出一把剔骨刀，奋力扎向陈三的心脏部位，陈三连哼都没哼就倒在了血泊里，没等送医院，就一命呜呼了。跟在三哥后面的小五瞬间惊呆了，等他反应过来，抽出腰间的砍刀，两次手起刀落，那个男孩的手利索地落了地，再去砍时，巡逻警察到了跟前，在一帮小弟的掩护下，小五得以逃脱。因为陈三死了，警察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调查处理这个重大案件上了，伤了人的小五，在父亲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苦苦劝说下，坐上了开往山东的火车，到大爷家来避祸。

来到山东后，大爷怕他再惹是生非，惊动当地警方，自己包庇罪的罪名难以逃脱，对小五处处约束，严厉至极。小五从小跟着三哥，在打打杀杀的江湖里摸爬滚打，哪里这般窝囊过，几个月的相安无事，却让他性情大变。不喝酒的时候，彬彬有礼，喝完酒后，六亲不认。一开始他喝完酒，只是发疯发狂，摔东西，后来就开始打人，而且是逢人就打。每次都是他年迈的大爷在后面死死抱住他的腿，让人家先跑，等小五酒醒了，再带着他去给人家赔礼道歉。大家觉得都是乡里乡亲的，多数还都是本家，虽然厌恶到极点，但谁也没有多说啥，只是背地里都叫他“疯子”。

接下来的两件事，让村里人对他彻底失去了耐心。

秋后的一天，小五不知道在谁家喝的酒，也不知道哪个不开眼的留他喝了酒，反正是喝多了。走在大街上，手里拿着两把菜刀，走路摇摇晃晃，眼睛里冒着凶光，嘴里面不干不净地骂着。多数人都去田地里干活了，因为天热，街面上几乎没有人，只有快五十岁的老光棍四虎一个人拿着蒲扇从街上往家里走，和如同得了狂犬病的小五迎面碰上。小五骂骂咧咧正愁找不到人呢，看见四虎溜达地走过来了，大喝一声：“我他妈砍死你个王八蛋！”四虎一看这架势，转头撒丫子就跑，一边跑一边说：“小五，放下刀，我可是你的本家爷们，你可不能发疯犯傻哈！”此时的小五哪管你是不是本家，挥舞着两把菜刀在后面追赶，边追边喊：“你杀我三哥，你死定了！”喝醉酒的他似乎产生了幻觉。四虎看劝说无用，恨不得再多两条腿跑路，幸好小五喝得太多了，也跑不快。就这样，一个追，一个跑，一会儿就来到了村头的小河旁。

四虎一看，倒吸一口凉气，他只顾跑，没有看路，竟然错过了有桥的那条路，自己又不会游泳，转身跑，只能是送死了。眼看小五就要追上来了，河面宽四米多，与其跳河里淹死，不如赌一把，看看能不能跳过去。四虎虽然不是太胖，但也不少肥肉，再加上快五十岁的年龄了，常理来说，他是无论如何也跳不过去的，但那天，只见四虎几步助跑，腾空而起，然后扑通一声摔倒在对岸了。虽然被摔得七荤八素，好歹捡回了一条烂命，但因为醉醺醺的小五，是无论如何也跳不过来的。

这件事，让村里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而接下来的这件事，让整个村里的老少爷们彻底愤怒了。

冬天的一个深夜，一声声凄厉的声音划破死寂的夜空：“集合了，老少爷们集合了哈，跟我一起杀了我大爷！”多日来，被大爷种种规矩束缚的小五趁着酒劲大爆发了。他六十多岁的大爷真的害怕发了疯的小五做出荒谬的事，趁小五不注意，趁着黑夜跑了出去。小五找不到大爷，开始发了疯地挨家挨户用砖头砸门：“集合了，老少爷们集合了哈，跟我一起杀了我大爷！”在砸烂了十几户人家的门以后，全村老爷们都穿戴整齐，手拿干农活的器具，不约而同地向小五嘶吼的地方聚拢过来，明晃晃的手电筒似乎要把天点着一般。

小五以为大家都听了自己的召唤，过来帮忙杀他大爷。没有想到，老少爷们没有发出一点动静，一拥而上，把小五用麻绳来了个五花大绑。聚拢过来以前，几个村里有威望的人商量着，把小五捆上以后，丢在村头的河沟里，要么淹死，要么冻死，看他的造化了，再这么下去，一村人都被他逼疯了。（那是一个法律意识淡薄的年代）

正当他们抬着嘴里面依然疯狂嘶吼的小五来到村头河沟边，准备把他丢下去的一瞬间。一个苍老且悲凉的声音大声喊道：“老少爷们，手下留情，放他一条活路吧！”大家用手电筒照过去，只看见小五大爷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作揖。“饶他一次吧，死在咱们村，我没有办法向他爹交代呀！明天我就送他走，我亲自把他送回新疆，交给他爹，他再也不能祸祸我们了。”老少爷们多是他的本家，再加上小五大爷平日里没少管教小五，大家从心底还是能够理解他的苦衷。在一遍遍得到小五大爷保证天一亮就送小五回新疆后，丢下被五花大绑的小五，各自回家睡觉去了。

小五大爷没有食言，第二天一大早，就叫上本家爷们，押着小五坐上了通往新疆的火车。从此，疯子陈小五，彻底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若干年后，有人再提起陈小五，就如同在石河子市，有人提起了陈小五的三哥，心里面有了莫名的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