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非真世界·天变 第一章 司马世锦（3）
“对于已经逝去的东西，表示怀念和懂得善待是一回事吗？我看不见得。”
——司马世锦
【奇幻】非真世界·天变 第一章 司马世锦（3）
文/怀山若水
1
接下来的路对司马世锦来说似乎有些漫长。
他怎么也无法想象一锅装了碎尸的羊汤会是个什么情形。堂堂王朝学宫在亚兴的分院，竟会在一餐之间变成了“食人族”，这是何等骇人听闻的事啊。如果事情属实，那他该如何向亚兴的城邦议会解释，又该如何向王朝王廷交待！
当快马飞奔着跑上高坡、抵近高耸的城墙时，墙上浇铸的青铜龙鲨正突起眼珠、怒目而视。
两个脸色苍白的学士正等在那里。
“近半数人的汤碗里都发现了残尸，凌师尊的肉饼里竟还夹着半只人的鼻子。”
“城防治安官已经来了，听说善睦府那边好像也被惊动了。”
真是添乱，“你们怎么没把城邦议长也叫上呢！”司马世锦有些上火。
“没办法，今天是督察团离开的日子，来送行的达官显贵有一半都留下来蹭饭了，凌师尊想捂也捂不住啊！”
“是啊，首席师尊，满屋子都是大喊小叫的人，院子里吐的到处都是。估计这会儿城邦议长不用通知都该知道了吧，他们家的大小姐就在现场，已经吓昏过去两回了！”
2
穿过巨大的青铜城门，司马世锦一味地催促坐骑加速前进，可惜徒劳无功。
纳澜人城邦虽然臣服于大真王朝，但保留了很多自治特权，这都应该归功于当年高祖烈王的开明与城邦议会的识时务。因此即使夜幕降临，亚兴城也不会像百旗人城镇那样实行闭市或者宵禁，鳞次栉比的商家可以照旧营业，大街上的人流自然也就有增无减。
渡海大街是城里的主干道，纵贯南北，途经荣归广场和大书馆，终点则是拥有议会大厅的内城。尽管灰石路面宽得足够容下三驾马车并行，可就像纳澜人的俗语所说，“路不是大海，就是再宽，也会被人挤满”。
此时华灯初上，夜市甫开，正是人潮如涌的时候。司马世锦举目望去，黑头发的是百旗人，金头发的是纳澜人，灰头发的是岩间人，红头发的则是流沙人，至于那一群没头发的，也许是伴马人或者彼岸人吧，他无法确定。
一阵香味扑鼻而来，世锦立刻分辨出那是大蒜和辣椒的味道，这令他回忆起母亲生前为他们兄弟还有父亲做凉拌羊肉的美好日子。他又闻到了来自故国流觞城的香薰气味，那种甜腻妖娆的感觉是贵族妇人的最爱。
他看见来自苦岩荒原上的天佑人奴隶背着繁重的绸缎和羊毛，正在颐指气使的流沙商人的催促下负重前行；而腰里裹着兽皮、袒露上身的岩间人铁匠则挥汗如雨，在闪着火苗的煅炉边运锤如飞。一队头戴硬皮盔、身穿褐色皮甲的纳澜人民兵穿梭在人群中，时不时驱赶着尾随行人的乞丐，偶尔又从临近的水果摊上顺走几个梨子。好多酒馆和旅店的伙计都拦在路中央拉起了生意，时不时还为彼此抢了对方的客人而大打出手。
如果现在有一锅人肉汤，或许他们就会惊叫着让路了吧，司马世锦胡思乱想着，两条眉毛几乎拧成了一条线。
好不容易挤到了荣归广场，世锦根本无心观赏伴马人刚刚开场的露天歌舞和杂耍表演，一个左拐便转进了位于广场西侧的友谊大街。
3
此时半条街都已被封锁起来。手持长矛的城防民兵纷纷向司马世锦一行人投来怪异的目光，这令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正被通缉的犯人。
“克利图大人，我们治安官大人这会儿应该在文心堂。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可怕了。”守着大门的百夫长西庇兹礼貌地把司马世锦让了进去。他的大儿子刚在学宫获得了学士身份。
“是阿基米斯特吗？”世锦边走边问。
“不是，”百夫长摇头，“是德鲁大人，他一路上都在发牢骚。听说今天是他一个小老婆的生日。”
真麻烦，司马世锦在心里抱怨。在他看来，除了阿基米斯特，亚兴城里的其余治安官全都该去养猪。
“大人，文心堂该朝这边走。”陪同的西庇兹在第一道中门处提醒。
“这里的建造图都是我画的，我知道该走哪条路。”世锦自顾自转进了左手的回廊。
“阿罕，你带他们两个先去厨房，看着厨师老郑和他老婆，等我过去问话。”
“是，师父。”拉比罕应声而去。
“那……我就不打扰您了，”西庇兹有些尴尬地告辞，“不过您最好还是抽空去一下文心堂，德鲁大人的脾气一向都不是太好。”
“谢谢你的提醒，”司马世锦应付道。什么德鲁大人，就留给凌师兄去应付吧，他生来就是干这个的，再说他哥哥又是王廷派驻在此的善睦府执事大臣，说话总比我管用。
“玄荧，你立刻去库房，让人把所有能点的灯还有火把都拿出来点上，亮光能壮胆气！如果你害怕，那就去大门口的门房多叫几个人一起。”
“我才不怕呢！”小女孩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
这丫头就跟她哥哥一样要强，司马世锦心里苦笑，脚下不由又紧了几步。
学宫在亚兴城的分院是个四进的大院子，膳食堂就靠在第三进院子的西侧。此时门廊下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师尊，您可回来了。”宁致远如见救星般迎了上来，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色学士袍上满是污渍，就连白玉貔貅上也有沾染。
“到底怎么回事？”司马世锦对眼前这位出身平民的学士一向心存好感。他虽然没有坐上宗师的高位，但精通纳澜、岩间和流沙三族语言，平时只重学问，无心名利，与世锦很是志同道合。
“别提了，说起来就吓人哪，我还是先带您进去看看吧。”宁致远一把拉过世锦，粗糙的手心里一片冰凉。他们撇开惶惶不安的人群，三步并作两步跨进了膳食堂的门槛。
4
这是一间由八根圆柱撑起的四方厅堂，宽敞通透，能同时容下五十人用餐。原本摆放整齐的桌椅此时早已东倒西歪，锅碗杯盘散了一地，到处都是打翻的菜、汤、米饭，其间还夹杂了不少呕吐物，空气混浊不堪。
“您看，一根人的肋骨，还有这些，腿骨、手指、脚趾都有。哦，对了，这是半只鼻子，就夹在晚饭的肉饼里，另一半估计……已经在凌师尊的……”宁致远几句话没说完，就已经接连干呕了两回。
“像这样的残肢和骸骨还有多少？都是在哪些饭菜里发现的？”司马世锦捏起一根还带着羊汤余香的骨头，胃里一阵翻滚。
“已经发现的差不多都集中在这儿了，基本都和羊肉混在一起。至于厨房那边有没有，还在查。就目前这些判断，应该是一个人的肢体吧。真没想到，前几年跟着您挖掘摩天人古尸时积攒下来的本领，还能用在这种事情上！”宁致远强咽了几口唾沫，瘦削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万事皆有可能，殷殇祖师的《探究十条》可不是海神之光用来糊弄人的《永夜预言》。这些是谁最先发现的？”
“大熊和小江，这两根手指就是他们先吃出来的。”宁致远指着两根皱巴巴的断指，上面的指甲已经完全剥落。
“这么大量的尸骨混进饭菜里，厨师老郑夫妻俩怎么可能没有发现？你们问过他们了吗？”
“唉，都乱成一锅粥了，根本没顾上。凌师尊这会儿还趴在厕所里出不来呢，就等您回来处置了。”宁致远苦着脸说。
“走，我们现在就去厨房。”司马世锦转身出屋，离开前，他把那根肋骨揣进了长袍的广袖里。
5
厨房就在膳食堂的后面，两开间平房，黑瓦灰墙。
拉比罕此时正带着几个人守在门口，粗衣布衫的厨师老郑和他老婆就低头瘫坐在门前的地上。除了屋里摇曳的烛火，周围没有一丝光亮。
“为什么不点火把！”昏暗的环境让司马世锦感觉很不舒服。
“老郑他老婆不给，我一碰火把，她就咬人！”拉比罕迎了过来，手里端着一个盆子。
“师父，厨房的大汤锅里、还有丢了的边角料里都发现了残肢，另外我还在角门的狗盆子里发现了这个。”学生递过来的盘子里赫然是一颗已被咬去了一半的人眼珠子，鲜血淋漓。
“哇……”身后的宁致远终于忍不住开始狂吐。
“老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司马世锦把他留给学生照顾，自己来到厨师跟前。
“不是我们，不关我们的事，孩子他爹什么都不知道，呜呜……”面如死灰的厨娘厉声嘶喊起来，满布血丝的眼睛里充满恐惧。
“把她拉开。”世锦皱着眉头等厨娘被拖走后，随即蹲下身子问道：“老郑，菜是你烧的，你当时就没觉察出什么异常吗？”
魁梧但萎顿的厨师埋首胸前，不见面容，只是喉咙里咕哝了着：“肉，都是好肉，喷香的肉啊……”
“老郑，出了这样的事情总得有个交待。你别怕，没人说是你杀的人，但你得把做菜的过程讲清楚，否则我们就没有追查的线索了。”世锦耐心劝慰。
厨师似乎无动于衷，依然低头咕哝，“肉，都是好肉，喷香的肉啊……”
“老郑……”世锦伸手轻拍他的肩膀，对方依旧毫无反应。
一个成天杀猪宰牛的中年汉子，即使受了惊吓，也不至于如此不堪吧，司马世锦突然感到一丝不安。他轻轻按住对方的肩膀向后推，试图让他把头抬起来。
烛火微光，明灭不定。就在老郑缓缓扬起脸的那一刹那，司马世锦惊得跌坐于地。
对方的一双眼睛只剩眼白，不见眼黑，那根本就不是人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