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三百年》1.风起辽东国学与传统文化连载小说

【历史】《清朝三百年 风起辽东》(48)

2018-04-17  本文已影响94人  一只支

八.内忧外患

3.后金的“战时主义政策”

  “经过三十余年中朝始竟不知有此事,后渐闻其强而羁縻之。至万历四十余年稍稍传说,已立国僭号,亦不以为意,直至入犯辽沈,然后举国震惊。庙堂若有留心边事如居正其人,何至愦愦如此?”

努尔哈赤创业初期,朝廷不知道有此事;努尔哈赤统一建州上了创业板,朝廷里有些人听到了一点风声;努尔哈赤IPO撞了钟市值做大了,不过大家还是没当回事;直到后金拿下辽阳沈阳,明军数万大军战死,巡抚自杀殉国,关外眼看不保,京都俨然危急,大家伙才互相询问这孙子从哪里蹦出来的?

《建国大业》中陈坤扮演的蒋经国在宋美龄调和下面对孔令侃的无所谓和宋美龄不分大局,竭尽压抑后的爆发。

  “中共已经在搞土地改革和政治协商了!连蔡廷锴和沈钧儒都去了东北!毛泽东要另立政府和中央政府分庭抗礼了!”

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辽沈之战后,努尔哈赤决定迁都辽阳。

一般认为努尔哈赤迁都辽阳是因为辽阳的战略意义。

从辽阳城形势来看,城高墙坚,易守难攻,是辽东首府也是辽东重镇,为了拿下辽阳努尔哈赤亲自督军,挑灯夜战,再加上里应外合,这才拿下辽阳。现在自己大摇大摆的走了,隔两天再想来故地重游可得问城头上明军手里的刀答不答应了,自己前脚走后脚明军就杀回来,好不容易攻克的辽沈不费吹灰之力又重新回到了明朝手中,明朝到时候严防死守,再想拿下辽阳可就没这次这么简单了,划不来。

(今还师,则辽阳一城,敌且复至,据而固守。舍已得疆土而还,后必复烦征讨,非计之得也。)

这是一个重要的理由,但并不是最重要的,因为辽阳这看似一城一地之得失,关乎的是整体的格局,是全局。

辽阳,是辽东地区的经济、政治、军事、文化中心,这一切都因为它优秀的地理位置,是朝鲜、明朝、女真、蒙古四方势力的交通枢纽。

拿下了辽阳,就可以进攻明朝和朝鲜,等于掌握了进攻的主动权,随时可以吹起进攻的号角,渡过辽河直抵辽西,拿下辽西进而意图关内,而明朝在这过程中只能被动防守,等着挨打,就是有足够的力量也只能以防守为主。

中原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北京那么好,我想去住住。

既然有了“吾有弊甲”的基础,自然有了“以观中原之政”的念头,用毛主席的那句耳熟能详的名言就是:

枪杆子出政权。

念头,想法,计划,憧憬,梦想,理想,幻想,野心,野望,志向,大都这么回事。

如果说萨尔浒之战让努尔哈赤有了信心,那辽沈之战就让努尔哈赤有了野心。

而明朝“经抚不和”给努尔哈赤创造了再进一步的机会,王化贞的“牛气”让后金八旗渡过了辽河,夺得了广宁。

辽西没了,摆在努尔哈赤面前的就剩下孤零零的山海关了。

幸福来得这么突然,就连努尔哈赤做梦也没有想到。

所以,努尔哈赤起初对于孙得功献城投降并不相信,饱读《三国》可以说是后金第一《三国》专家的努尔哈赤想到了一个经典的故事:

空城计。

努尔哈赤亲率大军来到广宁城下,面对的是几百年前司马懿来到西城时一样两难的选择。

司马懿看到的是城下城门大开,几个百姓泼水扫街,城上宿敌诸葛亮焚香抚琴,弹着《东风破》唱着卡拉OK。

努尔哈赤看到的是城下城门大开,城门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红旗招展,城上空无一人。

虽然此时此刻看到的情景不一样,但努尔哈赤和司马懿的心情应该还是比较相似的:

“里面是不是有埋伏?”

“里面一定有埋伏!”

这是一个设问句。

不同的是,作为《三国演义》终极铁杆粉丝的努尔哈赤曾经仔细的思考过“空城计”问题,他曾经想过如果自己是司马懿,一定不会果然撤走而是先派一支侦察兵进去看看,所以面对着这和书中似曾相识的一幕,努尔哈赤决定先派一支小部队进城侦查一下。

如果侦察兵好久没出来,那就是被干掉了,说明城内有埋伏;如果侦察兵活蹦乱跳的出来了,说明城内应该没事。

不久,侦察兵报告城内没有埋伏。不过努尔哈赤还是不放心,为了以防万一派代善等率军前往搜查,再三搜查过后确认没有埋伏,努尔哈赤这才入城。

这一天是后金天命七年大明天启二年公元1622年的正月二十四日。

顺便提一下,后金的进攻是于正月十八日开始的,十九日突破辽河防线,二十日包围辽西门户西平堡,二十一日拿下西平堡,二十二日于沙岭击败明军主力三万人,总兵刘渠、郝炳忠等战死。

后金占领广宁加之熊廷弼掩护百姓入关这些意味着明朝辽东全境的失守,明在关外再无立锥之地,同时意味着后金政权的下一个阶段性战略目标——攻占辽西,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得以完成。

努尔哈赤迁都辽阳经营辽河以东为的就是整军备战在未来的几年中拿下辽西一统全辽,以此叩打关门威胁山海关,进可以图中原,退可偏霸一方。

挡在后金面前的大山就这样消失了。

后金占领广宁,就好像一把抵在明朝胸膛前的匕首,而后金只需要做的就是紧紧握紧这把匕首,在关键时刻轻轻一推把它送进明朝的心脏,给明朝带来无法估量的杀伤力;即使不使用它,只要拿着它,就是一种莫名的威慑。

可就是如此关键的广宁,没过多久便重新回到了明朝的手中。

没有血战,没有鏖战,没有大战,没有攻城,甚至没有战斗,就回到了明军手中。

原因是后金的主动放弃。

按道理来讲,战略意义如此重要的广宁,后金应该加大力量,集中兵力,严加防守,要兵给兵要将给将要啥给啥,把广宁紧紧抓在自己的手中。

现实是后金不仅没有为广宁调兵遣将,加强兵力,反而还早早的把广宁城中的粮食能搬空的全都搬空了,最后主动撤离了广宁,这才有了后来明军所谓的“收复”广宁。

这也成为后世评论者津津乐道的一大话题,努尔哈赤为代表的后金没有战略眼光没有指挥才能错失良机不过是运气好的莽夫这样的论断比比皆是。

面对敌人,一把锋利的武器是很有帮助的,它能提升你的力量,加大对敌人造成的伤害,可如果在此之前,这把武器的锋利是先对持有者造成伤害,削弱持有者的力量,就好像《倚天屠龙记》的七伤拳,又该如何?

后金放弃广宁除了因为熊廷弼断后的坚壁清野的政策,这只是明面上的表象,真正促使努尔哈赤放弃广宁的主要原因是另一把火,一把暂时还看不到的火,它可能还暂时是几个小火苗,但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如果燎原,这把火就是一场大火,一场来自后金“后院”辽阳沈阳以及整个辽东的大火。

前方打了胜仗,扭头一看后方老家没了,这上哪说理去?

为什么后金会后院起火,这还要返回头从一年前后金迁都辽沈占领辽东地区说起。

搬家需要做些什么?打包瓶瓶罐罐、大箱小箱、大件小件。对于我这样爱看点书的人还有几个书柜的精神食粮。腰酸背痛的打包好,这是要搬的;新家要有新气象,新家要有新格局,要有新的家具新的家用电器,这是要新布置新采购。好不容易腰酸背痛把这些通通运到新家,还得大包小包重新拿出来一一布置。如果来到的是一个陌生的区域乃至一个陌生的城市,还需要一段长短不一的时间来适应。搬家尚且如此,迁都可想而知。

迁都辽阳标志着后金翻开在辽东定居安居,以辽东为跳板的新篇章。

安居,但并不意味着乐业。

刚来到辽东,摆在后金面前的有以下几大问题,几大难题:

1.如何治理新夺取的辽东地区从而做到以辽东为跳板进一步夺取辽河以西在内的整个辽东地区,甚至攻破山海关逐鹿中原?

2.如何面对与自己风俗习惯、生活方式、语言文字、文化传统各方面都截然不同的汉族百姓?面对先进的农耕文明,是学习还是冷眼旁观?

3.在与明朝战争中俘虏的明军、明朝百姓其中有很多人强烈反抗后金的统治,对于这类人该怎样处理?怎样镇压?是血腥镇压还是以抚为主亦或剿抚并用?有什么措施可以让反抗的频率减少?对于那些现在虽然没有反抗但难保未来揭竿而起的军民该如何对待?防患于未然?还是斩草除?

4.几年战争下来,不是死于战火就是举家迁徙,人口锐减,土地荒芜,社会混乱。在这样的基础上怎样恢复原有的经济生产和社会秩序,从而稳固辽东为攻占辽西奠定物质基础?

5.丢失辽东后明朝在全国范围内调兵遣将,辽河以西赶制武器修筑城堡虎视眈眈,在固守辽西的基础上同时做好随时反攻辽东的准备,如何面对明朝随时可能发起突然攻击?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辽东内部的反对势力与外部的明军里应外合,又该如何应对?

6.迁都辽阳,意味着大量的后金国民将要抛弃他们原有的家乡迁徙到辽阳,背井离乡,没了房子没了土地打乱了原有的生活,这些人吃什么喝什么穿什么住什么?他们的吃穿住行如何解决?还有,如果女真人和汉人爆发冲突,是公正处理还是偏向一方?公正处理是否会令双方满意?如果偏向,偏向女真人,是不是会激起汉人本就强烈的反抗意志?如果偏向汉人,会不会引起作为后金立国基础的女真人的强烈不满?如果会,又该怎么办?

7.明辽东巡抚王化贞西结蒙古察哈尔部,作为蒙古诸部中最强大的部族且是蒙古名义上的共主,察哈尔部与明朝的结盟意味着什么?如果察哈尔在后方对后金发起进攻,与正面明朝成夹攻态势,又该如何应对?八旗铁骑的骁勇善战对上同样战斗力强悍的蒙古骑兵,胜算几许?是否可以战胜?又是否可以同时应付蒙古和明朝两方面?

这七大问题涉及军事政治经济文化四大方面,有关传统、战略、外交、制度、五大问题,每个方面每个问题都如同多米诺骨牌,只要轻轻一推就会产生一连串的连锁反应,牵一发而动全身,比如民族关系,如果处理不好,女真人和汉人针尖对麦芒,势如水火,汉人就会掀起大规模的武装反抗,明军就可以里应外合,后金在辽东就不是安居,而是坐在一个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炸药桶上,迁都辽阳就成了自己往刀尖上撞,这种行为通常有一个专业的名词,俗称:

作死。

这七大问题,有些问题容易解决,有些问题努努力也可以解决,有些问题咬咬牙可以解决部分,可有些问题无论怎样努力怎样咬牙都是无法解决的,这些问题延续到了之后的宁远之战,延续到了皇太极时期,延续到了清兵入关和清兵入关之后,延续到了南明时期,成为了后来的治理者皇太极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嘉靖也都要面对的问题,甚至终清朝一代都没有得以解决,最多做到的只是缓解,不是因为无能,而是因为无解。

这世上有些问题是注定没有答案的,比如爱情,比如利益,比如人性。

“我们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鲁迅的这句话近乎完美的形容了后金此时的情况。

解决这七大问题以及七大问题之外的问题,都要建立在生存和温饱的基础上。

生存和温饱,是一回事。

对此,后金实行了一项政策,是后金的基本国策,也是后金的“战时主义政策”:

计丁授田。

因为战争,后金马蹄踏过之处很多明朝百姓四散奔逃,家破人亡,家没了,人没了,可地还在,只不过没了主人成了“无主之田”,努尔哈赤的计丁授田就是把这些“无主之田”收归国有,通过再分配的方式重新“授予”给那些地少或者没有地的人,农业生产恢复了,军队的粮饷也有着落了,社会秩序也恢复了,稳赚不赔关键还不需要成本。

“从即日起,凡是成年男子,全部无条件分给六日田地,五日种粮,一日种棉。”

“全部六日!全部六日!你得不了吃亏,得不了上当,先到先得,人人有份!对的,你没有看错,你没有听错,全部六日!”

计丁授田的宣传口号类似现代XX两元店、清仓大处理之类,弥漫大街小巷,很多人不是不信就是半信半疑。

一日约等于五亩(也有说十亩),六日就是三十亩地。

这是个什么概念呢?

如果以一套一百平米的住宅为参照物,那这就是两百套,只多不少的两百套,可能是两百零一套,也可能是两百一十套。

你可以根据你所在地的房价,用计算器算一下,公式如下:每平米价格乘一百平米再乘二百,我相信你会得到一个爆炸的数字,无论身处何地,是北上广还是二三四五六七八线城市。

很快,人们的顾虑被打消了,因为他们确确实实得到了相关的凭证,一传十十传百,不仅是城内的百姓,就连许多原本躲藏在深山密林躲避后金的汉族百姓也纷纷返回到城中领取土地。

不仅如此,努尔哈赤还下令,各大城市(辽阳沈阳)中的各丐帮弟子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样领取属于自己的土地,从此辽东丐帮分舵成为了历史的过去时。

在辽东被“消灭”的武林门派除了丐帮还有少林,后金官员敲开各大寺庙的庙门,通知方丈主持清点庙中人数,以便按照人头分配土地。

对于这样的好事,曾经作为和尚的朱元璋恐怕做梦都会笑醒,

有的寺庙表示作为修行人士早已跳出世俗红尘,只知侍奉佛主,这地我们就不要了。

“不要就不要,我还省事了”。

负责任的后金官员没有这样的想法,在这件事他们极负耐心,各种劝阻各种推辞,总之就是一句话:

这地应该要必须要,不要不行,不要我就会生气。

于是想象中的画面应该是这样的:

老和尚表示我们出家人就不要地了,后金官员表示您不要不行,求求您要吧,您看我可怜就要了吧。

见过天上掉馅饼的,没见过馅饼主动往人头上砸的,好事做到这地步还真是头一遭,免费送地不要不行,唯一能和这比较的我看也就是重金求子了,问题是这可能吗?

答案是不可能。

当一件事物成为一种强制一种强行一种必须的时候,它就会改变它原先的属性,当应该变成强制,当道德变成义务,当慈善变成必须,当让座成为规则,当正义成为正确,即使是一件好的事情可能也会走向相反的一面,最后无非是善良美好的东西走上相反的一面。

后金推行计丁授田的目的有三点:从生存角度来说是要用最快的速度让后金在辽东立足脚跟,从温饱角度来说就是解决八旗军队的军需供应后勤保障,从发展角度来说就是为攻占辽西一统辽东继而挥兵南下直抵中原进行的军事经济准备。

计丁授田,就是后金的“战时主义政策”,看上去进可攻退可守,无比美好无比理想,简直堪比“文能提笔治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上炕认识媳妇,下炕认识钱”的全能,太平天国的《天朝田亩制度》,共产主义的基本纲领,现代社会的公平问题,人类一直以来所面对的均平富问题,看上去都被努尔哈赤这招“计丁授田”解决了。

如果事情真的是这样,努尔哈赤就不是努尔哈赤了,是神。

事实证明,一招鲜是吃不遍天的,况且努尔哈赤的此“鲜”非彼“鲜”。

很快到了拿着官方给的土地证明领地的日子,百姓怀揣着激动而喜悦的心情,全家老小的吃喝拉撒全系于一身,家里几口人的生计大事,岂能不重要?

负责的官员带他们来到一片田地面前,挥了挥手,告诉身后的百姓,这里就是你家的地了。

没有欢呼,没有感谢,有的只是安静,或者说是沉默,还有沉默下压抑的愤怒。

凭着半辈子种地的经验,目光一扫,便觉得这块地有问题,先不说土地贫富问题,就说这地的大小感觉就有问题。

准确的说就是实际得到的土地比承诺的土地要少的问题。

接下来就是简单的数学问题。

辽东百万百姓,其中以十万成年男子为例,按照每人六日的份额计算,这就需要六十万日的土地份额。

对于这个数字,小学没有毕业的努尔哈赤没有概念;对于这个数字,游牧民族出身的努尔哈赤更不理解这个数字在土地问题意味着什么,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

这不是对努尔哈赤的否定或攻击,从努尔哈赤颁布计丁授田令的文件可以看出一二:

“为行分田事通知各村。圈占海州地方十万日,辽东地方二十万日,共计三十万日田地。我令计田,平均分给,一男丁种粮之田五日,种棉之田一日。”(《满文老档》)

十万加二十万等于三十万,合计一百五十万亩,这是努尔哈赤原先的计划。

而按照标准分给百姓的田地最少就得有六十万日(仅以十万男子为例),我相信各位的数学水平都比努尔哈赤先生的高,六十万减三十万等于多少?等于三十万。注意,不是富裕三十万,而是少了三十万,这三十万是差额,是亏欠,是亏空。

这就是计丁授田的问题所在。

这三十万的差额怎么去填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很简单,开源和节流,二者选一。

努尔哈赤最先想到的,是开源,扩大圈地范围,从原本的海州增加到海州、盖州、金州、复州四卫。

可还是不够。

于是再扩大到辽海、铁岭、沈阳等地区。

这下应该够了吧?

不够。

最后努尔哈赤不得不把从松山到铁岭、蒲河、沈阳、抚顺、东州、清河,再包括辽东五卫,统统纳入范围,甚至好多地区比如辽西的宁辽右卫也划入了圈地范围,不远处的宁前屯卫还有着明军驻守,人家城墙上戒备森严,你在人家眼皮下种地,眼睁睁看着你把粮食运走好把你的军队养的人强马壮到时候更好打仗更好杀人,可能吗?

答案当然是不可能。

努尔哈赤现在的扩大土地范围不可能,计丁授田这一政策本身就不可能。

与能力无关,与态度无关,与游牧民族农耕民族这些都无关,因为即使把这些有的没的土地全算上实际也不够。

嘉靖时期统计辽东下属二十五卫耕地面积共计三万多顷,折合六十万日,这个数字是整个辽东的耕地面积,而努尔哈赤张口就要三十万日,占耕地总面积的一半之多,就是跑的人再多,也都是“散户”,哪里来如此之多的“无主之田”?

给汉族百姓尚且不够,那些迁徙到辽阳的女真人怎么办?八旗军队怎么办?后金的达官显贵怎么办?投降后金的汉族官僚、汉族地主阶级又怎么办?

自己人要优先,统战工作也不能不做。

地少,人多,开源不行,既然无法按照既定标准来,那就只好节流了,人挪死树挪活嘛,秉持这一原则,在分地过程中出现了很多“灵活”的分配方法,比如从六日三十亩变成了五日的二十五亩,少了五亩倒还可以接受,但就这五日二十五亩还只是名义上的数字,实际分得的只有两三日的十亩到十五亩。(名虽五日,实在只有两三日《天聪朝臣工奏议》)

先别着急骂娘,事实证明,可以得到计丁授田承诺土地的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的份额已经算是一件不错的事了。山河村(今辽宁大连市复州湾镇下辖村),这个村子今天还存在,他们分得的是七日三十五亩土地,备注一下,这是当时山河村二十户村民共计八十口人一共分得的数字,计算下来每户人家平均0.35日也就是1.75亩,仅为规定的十八分之一。

这个差距,还真的是一点都“不大”。

其实还不是最大的问题,引发问题的那根导火索是接下来的事情:

对于一个国家(政权)什么最重要?答案有很多,譬如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譬如暴力机器,枪杆子里出政权;譬如一个伟大英明的领导人,大海航行靠舵手等等。

以上答案都有道理,但在我看来如果只能选择一个,一个政权最基本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不是摸不到看不着的民心,不是暴力机器,不是几个人的英明决断,而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也就是税收。

税收是一个国家(政权)最基本同时也是最重要的内容。

后金政权是一个地方政权,也是一个非法政权(对大明而言),对他而言有两个选择:进要攻就是小鸭子变天鹅,不想成为中央政权的地方政权不是一个好的地方政权,打进山海关逐鹿中原;退要守就是高筑墙多囤粮缓称王,把辽东一亩三分地经营好,不要被中央政权消灭,偏安一隅偏霸一方。

这一切的前提是能打仗打胜仗,而军事胜利的前提就是充足的后勤保障,萨尔浒之战的明朝就是很好的例子。

拿什么来实现充足的后勤保障?

税收。

计丁授田的目的就是税收。

但税收是有前提的,那就是合理的税收。

有多大饭量拿多大碗吃饭,同理种多少土地就收多少税,三十亩就按三十亩收,二十亩就按二十亩收,这是一个常识。

在后金高层的认识中,计丁授田下的分得的土地即使没有规定的三十亩,也近乎八九不离十,没有三十亩也有二十七八亩,再不济也有二十亩。

所以,在征收赋税的时候,采用的是标准的六日三十亩而非实际分得的土地多少。

也就是说,如果你有二十亩地,假设每亩地亩产粮食一百斤,那你一年的收成就是两千斤;你该怎么交税呢?再假设后金的税率为百分之十(实际远高于这个),你是不是该交二百斤?

错了,要按三十亩地计算,你该交三百斤粮食而非二百斤粮食(虽然你种的地实际只有二十亩而非三十亩),等于你要白白多交一百斤粮食,这样算来税负就成为本来的1.5倍。

如果你很倒霉,倒了八辈子大血霉,就像前面山河村村民一样,实际分得土地只有1.75亩,比这个更“惊喜”的就是你要交三十亩地的赋税:

三百斤。

风调雨顺,大吉大利,而你一年的收获也就是两百斤粮食,换句话说这一年的血汗还不够去交税的,要想交税还得去借。

更重要的一点,当你辛苦耕耘一年,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鸡晚,最后发现粮食都拿去交税了(还不够),拼尽全力欠下一大笔饥荒,回家发现:

税交了,可一家人吃什么?

除了穿越到未来三百多年后某个时代的报纸,否则这笔账怎么算也没有答案。

对百姓而言,后金统治下的辽东,就是人间炼狱。

这不是比喻,没有仿佛,没有夸张,这只是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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