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建筑大师为邻》系列之二十一
虔诚的圣徒
清晨,绿萝在墙上爬着,鸟儿在窗外叫着,水壶在电炉上唱着,我在躺椅上读着,天空没有太阳,我还是感觉到了快乐。
生命如此美好,屋檐下那座大教堂里昨晚又诞生了一位新教徒。之前我还对这些留守女性颇有微词,总感觉她们无力摆脱根深蒂固的惰性,出于对未知的恐惧被命运牢牢钉在原地。而眼下,她们在我心里变成了虔诚的圣徒,为了守护新生命的到来,心甘情愿留在破败的教堂里忍受饥饿的折磨。如果不是那位辟谷结束刚刚出关的新教徒告诉了我真相,我很可能在迷误中越走越远。这位新教徒体型特别瘦小,像是发育不良的儿童,而姐姐们的体型则相对硕大,健美,就像希腊的竞技者,或是强悍的斯巴达人。可是,让我难以置信的是:屡次主动向同类挑衅的不是沉默寡言的姐姐,而是饥饿难耐的幺妹。只见她心慌意乱地把头伸向某位姐姐的胸腹部,就像是在母亲的胸膛前蹭来蹭去寻找乳头的娃娃,被纠缠的长姐安静地呆在原地,没有任何不耐烦的表示,甚至像是就自己缺少乳汁的身体对幺妹表示歉意。另外几位姐姐则守在城堡的穹顶,默默地望着对面的我。
在现存的几个迷宫密室的下端,女王陛下生前产下的那些香露般的蜂卵,就像晒干了的白芝麻勉强挂在灰色的城墙上。有几个蜂卵像泡了水似的开始膨胀,变得透明臃肿,里面有粉色的内核出现,如同婴儿被包裹在母亲充满羊水的子宫里,我无需通过B超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这些日渐发育的美味蜂卵,没有一个被饥饿的教徒们当做小点心、下午茶,它们完好无损地在孕育新的生命。我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些教徒会毫不犹豫地啃噬幼虫,却对蜂卵和成蜂表现出罕见的温情?是否通过那些天的辟谷生涯,她们啜饮了忘川河的水,完全忘记了自己蜕变之前的模样?那些残杀同类的悲剧根源是否出自她们的智商?或者,干脆点,在她们漫长的一生中,只有幼虫期最肥美可口,出于对美食的垂涎本能,使她们做出了不当之举?或者那些来不及关闭心门的胖婴儿们,就是大自然指示母亲为少女们留下来的辅食,以扶持她们度过一生中最孱弱无力的岁月?这些大自然最深沉的秘密即便我挨得再近也看不到答案。
就在虔诚的教徒们在我面前上演温馨动人的一幕时,又一位新教徒推开地窖的隔板看到了白昼的天光。她整个身子都陷在又深又窄的洞窟里,只有小脑袋和两根柔软的耷拉着的触须露在外面,像母亲子宫里正在分娩的婴儿刚露出了头颅。她使劲用两只发软的前臂扒着洞口做着引体向上的动作,刚开始非常艰难,但只要最困难的瓶颈期闯过去,很快她就爬了出来,漫山遍野地撒欢去了。在她被卡在洞口的柔弱时刻,圣徒们来来去去路过她的禅房,没有谁停下脚步落井下石,一切都那么安静,空气中散发出油脂的淡香。不一会,在这个失去主教的没落教堂里,着黄袍的教徒们开始变得神出鬼没。我无法分辨是谁又离家出走了,谁是新加入的那一位,因为她们的着装和长相如此相似,用肉眼根本无法区分。但这座教堂始终保持着四位以上的圣徒编制,她们像幽灵船上的海员,阴森森地躺在船舷上,注视着幽暗漆黑的大海,目送着远行的姐妹。
2017.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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