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癌人生第四章 “蝶飞”
一切准备就绪,本身身体底子好,没有任何基础病,手术按计划如约而至。这期间,爸妈、公婆都过来了。因为爸妈一直帮我带孩子,没办法把孩子也领来了。这里风大,跟老家气候不太一样,孩子吹风着凉感冒了,给我心疼的要命。他还那么小,那么不谙世事,对医院的一切都新奇的要命,跑跑这儿,看看那儿的,他是我那几天的开心果。我知道公婆的性格,他们从来没给我们带过孩子,愿意跟着瞎着急,他们着急乱参合孩子的事儿,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起不好的作用。进手术室之前,我一再叮嘱老公:“千万不要领孩子去医院,医院流感爆发,去了反而愿意感染细菌。小孩儿受凉感冒没事儿,高烧就吃退烧药,多喝温水,尽量不要打针。如果退烧效果不好,再挂急诊看看是什么类型感冒,病毒性感冒不打针,细菌感染引起的感冒,多听医生的,实在有必要再打针。千万别让你爸妈过多参与进来,他是小感冒,不要紧,我心里有数。”他一再让我放心。
手术前,科主任对同一天手术的病人进行了集中会诊。她是个瘦高、干练的女人,走路带风,说话干脆,从不拖泥带水。据说她的号就没看见有人抢到过,这好不容易逮着专家,我犹犹豫豫还是想再确定一下生存期和愈后的问题。她听完,一乐。放心吧孩子,好好生活,愉快的陪孩子长大,没有问题的。我释然。
刚来这医院甲状腺外科住院部,我就发现,这的女病人都有一个奇怪的发型,均是从发根开始,围着脑袋转圈编了头发,所有头发一根不剩都要编上去,样子怪怪的,丑丑的,好像一摊那什么,很不雅观的东西,发挥你的想象力,随便儿想象。我个人认为,很丑!直到术前头一天,我被护士通知,第二天早晨起来就要编好这样的发型,然后还要去护士站,护士小姐姐要把贴近颈部一寸左右的头发刮掉,这叫备皮。我晕。本来那头型已经让我很头痛了!这还要刮头发!天!我是最护头发的。当年因为爱头发警察学院我都不愿意去,听说那学校要剪头发,下不了决心。唉,算了!生命由可贵,头发还可长!
手术前一天的下午,找时间跟两发小兼同学一起吃了饭,她给我买了一束花,美极了!因为这花,整个病房都活泼美丽了起来,可好景不长,还没嘚瑟多一会儿,保洁阿姨就把我的花收走了,而且连花瓶也没放过,可惜了!说是因为病人免疫力低,怕引起过敏等不良反应。仔细想想这是有道理的,要理解!那我就把这好景、好花留在心里吧。
手术前一晚10点左右,我按要求口服了护士给的排泄药,要把胃肠排空,方便明天做手术。从那一刻起,我要禁食禁水。不说禁食禁水还好,一强调就感觉渴、感觉饿,心里暗示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我以为吃完会受不了,会不停的排便,结果还好,只是去了一趟厕所,排的比平时多一些。
跟我同一病房的女孩小Z,是个刚走出校门不久的小姑娘,参加工作时间不长,一位法律工作者。小Z个子高,模样俊俏,白白净净的,喜欢笑,太深刻细致的五官刻画,我已经写不出来了,毕竟五年时间了,记忆有些模糊。小Z借着在此地培训的机会,请事假到医院做手术。她不想单位或者外人知道。我理解。她还未结婚、未生子,当然顾及的要多。小Z是由妈妈和弟弟陪着来的,娘仨有说有笑,我很羡慕。我总想,此时我要是有个兄弟姐妹,我父母是不是就不会如此为我担心了?我也好有个人可以托付。一整夜,我就在心心念念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中度过,翻来覆去,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二天一早,领我来看病的Z姐和朋友就过来,老公和他们一共四个人,围着我脑袋研究半天。这奇怪发型的编制手法,搞了晕了大家,最终以失败告终。后来,委托临病房一个手巧的大姐给编好了。然后按照顺序,当天需要手术的人,挨个到护士站剃头。一切准备就绪,回去挨饿等手术,没做手术是不能进食的。小Z比我进去的早,她刚被领走,他妈就抑制不住的哭了起来。据说她还是良性,就是结节大,预防性切除,只是切掉肿瘤,对身体没有过大损害。看到她妈妈哭成这样,我不免担忧起我的父母。他们从知道这个事情起,始终很平静,表情也没有太大的波澜,让我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的异样。只是寥寥几句告诉我,这个病没有什么事儿,不要怕,再没多说一点儿。不过从他们言语中,我能听出,他们私底下去网上查询了很多信息,跟医生也问了好多。其实,我们都在小心呵护彼此,此时无声胜有声吧。
一直挨到中午,十二点左右,终于叫了我的名字。我自己走到手术室门口,负责麻醉的医生出来接我。进去之后,向右一拐是个好长的走廊,有n多的手术室,这时我才知道,原来手术室都是别有洞天,除了外门,里面还这么大呢!
此时,看到一个瘦瘦的男子手捧一个盒饭快速的一边儿吃着,一边儿对我说:“别着急!不用害怕,我先吃口饭。”给我整一愣,心想这是谁?他乐:“不认识我了?哈哈我是Z医生!”这一武装上,我确实没看出来。他让我先进10号手术室门口耐心等待,一会儿听从麻醉医生和护士的安排就可以了。
我坐在塑料凳上百无聊赖,正好发现放置消防栓的柜子上有面镜子。我照起镜子,臭起美来。看着脸上的青春痘,顿感手痒,手也跟着欠,端详半天,打算把那个有点儿红的包,挤一挤,鼓捣一下。这时,一个声音传过来,“挤会留坑的!”我一看是穿着手术服的甲状腺外科专家S主任,她一脸笑容,平复了我略感紧张的情绪。
过了一小会儿,麻醉师招呼我进去,我还没把手术室看全,就被催促躺在了手术台上。护士小姐姐是个怀孕的妈妈,两个人轻松的聊着天儿,告诉我要打一针,有点儿疼,同时麻醉师招呼我看他手里的氧气罩。我就看着氧气罩落下来,还没扣我脸上,我就啥也不知道了。等我再有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两点多了。
我睁开眼睛,感觉喉咙处有股浓痰,上不来下不去,最主要的是我感觉肚子好痛啊!这是怎么回事儿?我跟这股痰斗争了好久,哪也动不了,身上、手上还有一些检测设备,难受极了。左动一下,右动一下,终于引起了护士小姐姐的注意,她往矿泉水瓶里插了根吸管儿,把水递给我,让我喝了一口。然后我忍着疼,使劲儿咳了一口,把浓痰咳出来,舒服多了。可是我肚子为啥这么疼呢?我不是割的颈部吗?怎么肚子疼呢?这时候护士照顾我旁边儿的病人,我发现她把那人病床下的一个袋子扭了一下,有黄色液体流了出来。我一下子明白了,我被插导尿管了,肚子疼是被尿憋的。我赶紧叫护士,我说我肚子疼应该是想排尿。她帮我弄了一下,舒服多了。哎呀,这回可好了,上下都通了。这时,我才顾得上环顾这个监护室。这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重症监护室,我觉得叫留观室或者监护室更合适。这个屋子一共有十多个手术后的病人,灯光昏暗、灰黄,搞的我又想睡觉。我心想怎么这么困?我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领我看病的T姐和朋友来看我的时候。我无力说话,对他们笑笑,他们把矿泉水新换了一瓶,插了一根吸管在我旁边儿放好,就出去了。大概是第二天早晨九点左右,家人可以进来送饭了,别的病人家属都来了,我老公咋还不来,给我急的冒汗。老公性子慢,我担心他慢悠悠的再错过探视时间。后来想想真是多余,他那么大人了,再慢也不会错过给我饭的时间的。哈哈好不容易看到他的身影闪进来了,别人都拿的粥,他咋拿了个半个西瓜,不靠谱,太不靠谱了!护士没让他给我吃,没办法老公出去换了粥又进来了,我终于吃了点儿东西。之后,我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出来后,他告诉我,西瓜是我的主刀医生让给的,说可以爽口些,结果护士不同意。
第二天下午傍晚,满24小时,我终于被放出来了。老公推了把轮椅来接我了,出了监护室,我看到了走廊那头等我的爸妈,我努力挤出个微笑,示意他们我还挺好的,他们明显憔悴了,我心酸。
不过,出来见到亲人的感觉是真好。出来后,他们告诉我,从手术室回监护室的路上他们就叫我,我睁开眼,还看他们了。我咋啥也不记得呢?妈妈说,手术当天的夜里三点左右爸爸睡不着,跑到监护室求护士看了我一眼,回去后不敢上楼怕吵到我家孩子,在车里窝了一宿。真是对不起!在最好的年华生病,让父母担惊受怕。不过,我回忆起来,手术后睡的那一觉是我睡的最舒服的一觉,没有做梦,什么也没想,好舒服。
还没来得急高兴。听婆婆给老公打电话,说要让他大舅挂号,她要领孩子去医院看看?老公不让挂号,俩人互相说了几句。我说不用去医院,已经不发烧了,就是好了,医院人多愿意感染。我一着急还哭了起来,人生病,情绪容易激动。这算啥事儿呢?好好沟通就好了啊。随着这一哭,事情也解决了,孩子也好了。其实,我自己对孩子心里有数,老人的过多干预会给他们的孩子造成不必要的负担。父母们,如果你的孩子已经长大独立了,请一定要相信,他们自己可以过的很好,学会放手是最大的成全和爱。
再回来说我的病情。住院的四天里我一直昏昏沉沉的总想睡觉,家人们还催促我溜达。其实我除了想睡觉,一点儿不适也没有,根本不知道刀口疼痛是何物。脖子上挂了两个引流管,收纳液体的容器是圆圆的,好像两个光盘盒,坠的我抬不起头。在走廊里走,离远看就好像街边卖光盘的小贩儿。哈哈哈挺搞笑的!不爱走,就想睡觉。后来想想,我可能是对麻药特别敏感的那种人,这种昏昏沉沉的困意持续了有一个月之久。在这几天里,我也断断续续从家人的口里了解道,从我进手术室到出来,一共差不多六小时。中间切下肿瘤后,确定淋巴也有转移,医生出来征求家属意见,按照我和老公之前的预案,选择了全切。至此,我身体内的这只蝴蝶真的飞走了。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我的选择是不是过于决绝,如果留一半儿我的生活质量会比现在好很多,但是要是真的引起复发呢?谁也说不好,选择了就不后悔。
术后第四天,刀口拆线,我被医院释放啦!同时,医生通知我,一个月后回院做一次放疗,就是碘131的巩固治疗。带着一块儿小小的纱布回家了。我记得到家那天是六一儿童节,那年的六一特别热,看到别的妈妈都领宝宝出去玩儿,我也还是挣扎着起来,战胜困意,领孩子去公园感受了一下儿童节的欢乐。
不知道是麻药的作用,还是“蝴蝶”飞走后,带来的反应,这一个月我困极了,没事儿就想睡觉,体重也长了不少。后来问医生,医生说是术后因为甲状腺切除,等待碘131,不能补充甲状腺激素,导致的水肿,也就是病态的甲减造成的。但是,五年过去了,我尝试了各种运动,只是肉变紧实了,体重是真不爱掉。我自己归结为手术后整体代谢功能下降造成的,这没有啥科学依据,就是对自己身体感受的分析。
其实,那一刻,那一段时间我特别幸福,家人的陪伴和爱护,让我渡过了愉快的时光,也没把这个病,当做“病,感觉自己得了一个“假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