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2022-12-14  本文已影响0人  此心吾与白鸥盟_

如果不是听闻他死了,我到现在也许还不知道他姓什么。

两天前的一个中午,我去S城的一处公园下棋。我去得早,其时只有热衷象棋并且提供诸多副象棋的老顾在。

老顾站在公园的一张棋桌旁,他一见我就满脸堆笑;仿佛他是经营棋馆的主人,而我只是他招徕的第一位客人。

但老顾辟头就对我说:

“又一位下棋的老头走了!”他的笑容里瞬间掺杂了惋惜,“就是人很瘦小,走起路来背有点驼的……”

我尚未听完老顾的话,便已断定是他。虽然,在平日里,其实来公园下棋的老头很多;但在所有这些老头中,他给我的印象实在更要深刻些。

我甚至记起有一天——大约只在一个月前——我同兰在S城的一处书店买完书,顺道便去了附近的这处公园。但其时已是半下昼,天空又变得阴暗起来,好像还下起了雨。于是,公园里只剩下两个人在下,围着四五个啰唣的人。我认识下棋的人,他们棋艺拙劣,我毫无兴趣,便只携了兰去公园的台榭处游赏。

我们步到台榭处的一座四角亭边。兰适来电话,她走去一处美人靠上通电话。我则步进了亭子中。

到亭子里,我一眼就见到了他。他瘦小的身躯占据了美人靠的一小块,我紧挨他坐下。他眉眼慈详,脸上常充盈善意的笑容。我同他饶有兴致地攀谈起来,话题自然都与棋有关。

“那次,你炮打士,……,真是太精妙了,一般人想不到……”有一阵,他突然说起他看过我下的一盘棋来,他说的时候,还抑制不住兴奋。但我自己反而早忘了。

我现在回想起来,人们汇集到这处公园下棋,总有一、二年的光景。在那段时光,我在公园下棋,很多时候他也在下。但他似乎从未同我下过,他只经常看我同别人下。但他一边看,一边总在我面前由衷地说:

“看你们这种好棋吗有劲的!”

我那时多少被他的话鼓舞,甚至有些洋洋自得。但其实,我有自知之明:他所谓的我的棋好,实在只限于S城的一角的天空罢了。

而只是,他一惯的面带和善,说话温文尔雅,虽然不是讲一些圣人的道理,却也令人如沐春风。我对他印象特别好。

“他姓什么?”现在,我听完老顾的诉说,我一阵愕然之后,禁不住问。

“他姓钱,S镇的。”老顾回答我。

我又得了明证似的,想起钱老在以前的谈吐中,经常“吾里”“吾里”的说。而“吾里”正是S镇人表示自我的方言。

据老顾说,钱老人很聪明。他年轻时,在厂里干活,别人修不好的机器,钱老能修好。老顾还因之说了钱老一句带有智慧的话,但我现在总是忘了。老顾又说他家境很好:有一个儿子,原先是S城里法庭的庭长,因为能耐大,后来辞职去作了律师,移家上海;另有一个女儿,在北京,也是某方面的专家,据说某研究所请她去,都被她婉拒了。

我在近段时间里,正有些纳闷,我想:公园里下棋的钱老——现在下笔时是早已知道他的姓了——何以好些天没见了?原来,他是作古了。但他的音容笑貌,和风细雨式的,总要永远地铭记在我心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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