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译且珍惜（江前进）

        中国近代极具影响力的启蒙思想家、翻译家、教育家、新法家代表人物y复于1898年提出译事“信达雅”的理念，一直独竖一帜且影响深远。

        译者想要在两种语言间自如地切换，仅就文章译文章是不行的，非得要有丰盈的历史和文化底蕴不可。否则，一不留神间，就会出现令人啼笑皆非的拍案惊奇。

        某译者出版的《某某国界东段学术史研究：中国、俄国、西方学者视野中的某某国界东段问题》一书中，将蒋某某采用韦氏拼音的原文为Chiang Kai-shek）翻译成“常  凯申”。有眼不识泰山，错愕不？

      翻译是慢工出细活，译者的扎实文学素养和深厚文笔功底可锦上添花。

      对比一下《大唐狄公案》两个译本中“四漆屏”一段故事情节的翻译。

        A译本：狄公度过了一个很不舒适的夜晚。他和乔泰住的客房只有一丁点大，刚好容纳两张很窄的床。睡下不久，成群结队贪吃的臭虫就来进攻了，穿上袍服也无济于事。狄公几乎没睡着。而乔泰想了一个好主意，他干脆睡在床铺之间的地板上，头靠近门。不久，他就睡着了，加入其他简陋客房中传出的鼾声大合唱。

      天刚刚放亮，两人便起床，下楼。楼下空无一人。看来，凤凰客栈的住客不习惯早起。

        B译本：狄公一夜没睡好。楼上留给他和乔泰的简陋的房间只够放两张破旧狹窄的木板床，木板床的上下里外爬满了臭虫、虱子，跳蚤在跳，蚊子在飞，这个情景狄公如何能够睡着。乔泰则不在乎，他干脆就躺在两张床间的地板上，头顶靠着大门，不一会儿就鼾声如雷了。

          勉强挨到天亮，狄公起来叫醒了乔泰。两人穿戴起身下了楼来，店堂里这时还空无一人，凤凰酒店的客人大都是睡懒觉的。

          一般来说，翻译有直译和意译之分。这两个译本究竟是直译，还是意译？笔者不得而知。若有英文版原著在手，似能甄别。但于我而言，仍是两眼一抹黑，笔者是学俄语的，且早已还给授业恩师了。这么说吧，笔者的强项是，中文翻译中文。譬如，你说出“天王盖地虎”，我能秒回“宝塔镇河妖”；再或你一指身旁貌美如花的妇人介绍道：“这是贱内/拙荆。”我立马知晓这是你家烧锅的。哈哈，说笑了。

        《大唐狄公案》是荷兰外交官、汉学家、小说家高罗佩历时十八年时间写成的英语文学名著。全书以中国唐代宰相狄仁杰为主人公，描述狄仁杰在州县及京都为官断案、擿奸发伏的传奇经历。

          “四漆屏”一案中，狄仁杰是大唐蓬莱县县令，人材雄伟，气度不凡，随行携带一名亲随衙员干办，名唤乔泰。

          以笔者之见，A译本几乎是波澜不惊平铺直叙，掸眼即过/过眼云烟/烟消雾散。而B译本就值得咀嚼回味了，它把人物不同身份、性格特点及环境影响的逻辑关系栩栩如生地立起来了。

          狄公出身官宦之家，自己也是七品县令，锦衣玉食惯了，“狄公一夜没睡好”那是必须的。熊腰虎背的大汉乔泰迷途知返归顺狄公前，则是在林子里剪径、江湖上做那没本钱营生的绿林响马。行踪飘忽居无定所的他，“天为被子地为床 山川卷帘 星月同榻 任我大梦几时醒”是常态。于是，“乔泰则不在乎 他干脆就躺在两张床间的地板上 头顶靠着大门 不一会儿就鼾声如雷了”。一个“不在乎”，他的过往人生就跃然于纸上。

        “木板床的上下里外爬满了臭虫 虱子 跳蚤在跳 蚊子在飞”（A译本——成群结队贪吃的臭虫就来进攻了）。你品，你细细地品，译者给出的这生动活泼的诗情画意用莺歌燕舞活色生香来想象一下，一毫不为过啊。咳咳，这是啥恶趣？

          “这个情景狄公如何能够睡着”，与异国风情的豌豆公主怕要同病相怜了。“勉强挨到天亮”的“挨”字，用词极为刁钻古怪传神，狄公的焦虑、郁闷和不耐隔屏都能惊天动地泣鬼神。

          正是因为狄公处在今夜无人入睡的痛苦之中，“狄公起来叫醒了乔泰”（A译本——天刚刚放亮 两人便起床 下楼）。而不是下人乔泰先行起床，循规蹈矩地服侍上官洗漱，更不会二人一道一骨碌翻身爬起，无巧不成书地展现出上下同欲者胜的气势。

        理所当然，笔者的喜好一目了然。但A译本和B译本孰优孰劣，见仁见智吧。

        中国现代著名的文学艺术翻译家傅某说：“理想的译文仿佛是作者的中文写作。”那么，翻译既见树木，又见森林，行云流水直至妙笔生花，于译者是“事了拂衣去 深藏身与名”，于读者当是拈花一笑。

        嗟乎！苦海有岸，译道崎岖，且译且珍惜吧！

              2024年1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