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老很老的上访人

     

很老很老的上访人

下午，见一位老大爷坐在信访局的大厅里，那股子精神倒像是在单位干活的人，可年纪实在是太大了：

      "他怎么坐这儿？"接待很吃惊地发现我居然不认识“老黄”，我也很吃惊地发现老人似乎是"名人"。

      原来是上访户。"既然是上访，怎么会这么安静地坐在这儿？"接待说自己从6年前参加工作以来，就看着老人把这儿当上班的地方，每天朝九晚五打卡，为的就是上访。

      "都过这么久，究竟还会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

        "问题要能解决就早解决了，他当年就连退休都是上访无数次政府给协调安置的，后来他还要申请离休，这完全不符合条件。可年纪这么大的老人，既劝不走也不敢碰。"

      "多大？"

      "97了。"

      我本还在想，老人这么做值当吗？为何不好好安度晚年、过自己的生活？把生命都虚耗掉、变成别人的麻烦，等到生命的尽头会发现有多悲哀？ 我想天真地走向他、跟他聊聊，可是他怎么都听不懂我说话，我只能放弃。就这样的老人还记得自己为什么上访吗？但他眼睛始终很有神，就直直地看着我，一度起身拄着拐杖向我走近，我其实是害怕的，害怕他那股子劲儿突然在我面前使完了。

      接待说了一句，上访就是老人的正事儿，这也许是老人长寿的原因吧！

      我恍然大悟，我想到两个字——“执念”。这执念像蜡烛芯，让人拼着一口气、铆足了劲儿活着，一如蜡烛咬着芯用力燃烧的样子。想到了铁凝的《第十二夜》：作者在村里的第十二夜，决定放弃购买老人的院子，她告诉老人（大姑），“院子我不买了，我愿意让您硬硬朗朗的，您的花椒树可真好，山杏儿也好。”

      “我不指望大姑开口，我知道几十年来她从不开口。可她却抬起了头。她看着我，那眼神里有诧异和失望，或许还有几分没有着落的惆怅。好比一个铆足了劲上阵来的拳击者，却遇到了对手的临阵逃脱。当大姑收回眼光又低头纳起底子时，我和老秦就出了屋。走到院里我听到身后一个轻微的响动，是东屋炕上的响动。我们返身回去，见大姑已经倒在炕上。老秦伸手在她鼻下试试，说，死了。”

      也许那份斗志、那份坚持就是蜡烛得以燃烧的芯，斗志没了，他、她，就再没有盼头，烧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