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红楼梦》听后感

终于听完了台湾学者蒋勋的160集《细说红楼梦》。蒋勋学历丰富,视野开阔,对《红楼梦》的解析不求奇求怪,不偏狭张扬,没有政治家的乱贴标签,也不作索隐派的探秘钩沉。所以他的细说让人心悦诚服,耳目亦为之一新。
讲座按照回目的顺序进行,每回两集,每集一个多小时。其立足小说文本,听后,让人对小说有更全面的了解与认识;又不囿于文本,或述成长旧事,或叙时下风物,旁证博引,挥洒自如,持论平和,水到渠成。这样一纬一经,编织成了一个亦古亦今亦真亦幻亦庄亦谐的红楼世界。
他认为《红楼梦》是青春之书。小说的主要人物是十四五岁的孩子,相当于我们初一初二的学生。他们的小性子,他们世界中的种种爱与愁,是我们大人经历过的,又是成了大人的我们已经不理解的。我们常常嘲笑他们的天真幼稚,却没有想到那就是我们时常怀念的美丽过去。成人世界有许多伪装,作者大胆地向我们展示人生的真实面貌。作者在力图告诉读者人之所以为人的东西。由此蒋先生切入当下的教育: “我们常常感叹当今的教育没有力量,因为现代教育中太多伪装的东西。想办法使自己重新回到那个年龄段来跟孩子们对话,才是现代教育的起点。”从这个意义上说,《红楼梦》适合中学生阅读,值得成人研究。而我们长期被情爱之类兴亡之类学说蒙了眼睛,一接触到《红楼梦》或膜拜,或嬉笑,是对她的误判。

《红楼梦》还是平等之书。宝玉的可爱可贵之处,就是在于他的平等观。他从不高高在上,颐气指使,他时时处处为身边的女孩子着想。宝玉的″摔玉",是他孤独的心证,也是他对平等的追慕。宝玉就像西方的地母,呵护着一个个可爱可怜的生灵。曹雪芹客观冷静地写人,不评价,无喜恶。我们看不出小说中的人谁特别好谁特别的坏。而人之恶,有很多不得已,这是作者的对人态度,也是蒋勋的态度。薛蟠、夏金桂的坏是被宠的,他们可恶,其实更可怜。为了体现小说的平等意识,蒋勋没有把眼光只放在主要人物身上,没有只纠缠于什么宝黛爱情、什么家族兴衰,他还向我们剖析小说一个个所谓的次要人物、小人物的命运,让我们感受他们的生活艰难。由他们的喜怒哀乐,窥探人间冷暖、世态炎凉。也感觉出作者的悲悯情怀。

人生于世,有很多不平等。考虑每种人每个人的不同经历,用不一样尺度不同地对待,才是真正体现平等。所谓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所谓换位思考,指的就是这个。小民不体会高处的威寒,达人不体恤下层的悲苦,这是很正常的现象,却是不正常的行为。上下不交通,都各有怨言,社会就不和谐。《易》中有“否”“泰”两卦。否卦,坤下乾上,上为天,下为地,应该是正常的吧,其实这是凶卦;泰卦,乾下坤上,下为天,上为地,才是吉卦。为什么?天处下位,地处上位,上下交互,通达相融,才能顺达。一个人,处上而体下,不骄不慢;居下而亲上,不媚不卑,是一种修为。始终平视他人,不怨不妒,不讥不压,更是一种道行。万千人中,谁能做到?余孜孜焉。

众生平等,也是佛教的重要思想。蒋勋说:我是把它(《红楼梦》)当佛经来读的。因为处处都是慈悲,也处处都是觉悟。在他看来,宝玉就是佛祖,用慈善之心来度化众人。宝玉的种种举动,是忏悔,是赎罪。这也是由繁华转向衰落的作者的忏悔与赎罪。所以《红楼梦》又是忏悔之书。《红楼梦》是最好的佛经。和尚道士肮脏落魄不健全的人,常常有不一般的人生经历,他们更能看到人生的本质,所以在小说的关键处,他们便出来点化。他们是曹雪芹,也是宝玉。

中国很多文人是释道为体,儒法为用。当下微信上很多被点赞的文章,大多数或释或道,清山淡水,看破繁华,激情涌动,终归宁静。大凡文人都有一个佛家的心怀。蒋勋浸润着中国传统文化,雪肌玉骨,同时沐浴着欧风美雨,胸怀开阔,故能在平缓平和的温言软语中透着一颗平常与平淡,持中守正,沁人心脾,是丰富的智慧背囊,是高营养的心灵鸡汤。台湾的傅佩荣、叶嘉莹、叶曼等都有这样的风姿。
蒋勋认为,小说到80回基本上写完了。在第77回已经显示出衰败之相,因为青春王国大观园渐渐被破坏。我觉得,小说的第80回如果是结局,这与开头的轰轰烈烈相比较,太草率了,也不协调。王一贴的昙花一现,与前面的炼石补天、一僧一道等相差太远,他称不上是对开头的照应。蒋勋又说,小说的真正结局是第5回宝玉梦游太虚幻,因为这里将主要人物的命运作了交代。其实,第5回的判词只能算是这些人的命,运如何,还靠后来的发展。癞头和尚对甄士隐说的“有命无运”,与这个是一类。

曾有人问台湾人,看毛泽东的画像有何感受,答曰恐怖。鲁迅的作品在台湾长期以来的禁书。所以一直以为,台湾对毛泽东、鲁迅很排斥,蒋勋却常常有意无意地举例引用,不避嫌疑,不带偏见。他把二公的思想当作中国文化的分子,只要是好的,一样的推介。陈寅恪称王国维有“独立之人格”“自由之精神”,此之谓也。
蒋勋先生细说中,关于《红楼梦》的细节有许多出入甚至错误的地方。陶渊明说"好读书,不求甚解",听书看书有时也不必太较真。作为随性的演讲,不苛求也罢。领悟其新的角度、新的提法,让我们透过别样的窗口窥探红楼这奇美的世界,才是最重要的。其细枝末节,且让有考据癖的专家们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