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四兄弟
开篇
1956年,纺织厂女工刘淑贞搬到了集体宿舍,她再也不用和二哥二嫂在一个炕上睡觉了。以前,二哥总是对爸爸说:“别叫老三住大楼,那样她就不交饷包啦。”。
原来,刘淑贞的双亲都没有收入,解放前父亲刘文治跑单帮,做小买卖;母亲刘张氏是家庭妇女,两口子上了年纪就指望着孩子上交工资来生活。
这天下午,刘淑贞打算给妈妈买点吃的,再给她几块钱生活费。她来到熟食品商店,称了八毛钱猪头肉,大约有半斤。刘淑贞回到了她熟悉的院子,大哥大嫂住在前院,家里有四个孩子了。大侄子晓勇11岁了,侄女彩凤9岁了,几个孩子放学以后都到爷爷奶奶的院子里玩。晓勇和晓刚在那里弹玻璃球,彩凤背着妹妹坐在树下乘凉。
刘淑贞的大哥叫刘书奎,大嫂叫曹桂花。刘书奎十来岁那年,因为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刘文治和当地一个土豪签订了一份卖身契,让书奎在财主家里做长工,每年5块大洋。这一干就是十几年,刘书奎受尽财主的欺辱和压迫。后来,家乡解放了。刘书奎看到了光明和希望,他到工厂做工,父亲托人给他保媒,他娶上了媳妇。书奎和曹桂花是包办婚姻,婚后感情不和,常常闹得鸡犬不宁。结婚不久,刘书奎哮喘病发作,不能上班,只能卧床休息。曹桂花不照顾他,把他送到老婆婆身边。
几个孩子看见三姑都亲热地招呼了一声,刘淑贞直接来到妈妈跟前。
“妈妈,你头疼好些了吗?我给你买了些熟肉。”,刘淑贞说着,走到锅台旁边,拿起案板开始切猪头肉。在院子里玩耍的几个孩子围了上来,眼巴巴地看着菜板上的肉,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刘淑贞没有理睬,她切完了肉,就装碗里端给了刘张氏。晓勇和晓刚望着姑姑的背影,心里拔凉拔凉的,彩凤看到这一切,对俩弟弟说:“看什么看,也不是给你们吃的!”。
屋里的娘俩并没有感到什么异样,妈妈吃着碗里的肉,说:“我吃两口就行了,你爸晚上喝酒,让他多吃点。”。
这时候,刘文治挑着两桶水回来了,正往缸里倒水。他看到刘淑贞的举动,说了一句:“你竟偏向你娘?”。刘淑贞听了,拿出钱给爸爸五块钱,转身给妈妈五块钱。刘张氏赶忙从衣服兜里翻出三块钱,递给刘淑贞:“你给我两块钱就行啦。”。
当天傍晚,彩凤把猪头肉的事情跟曹桂花说了一遍,曹桂花直接冲着大奎骂了起来:“你们老刘家竟出这样的人,眼馋那么小的孩子,还管她叫一声姑姑,怎么那么毒辣啊!”。说完,对几个孩子说:“以后,别理她,没有那样的姑姑!”。
1960年灾荒年,刘淑贞生下二女儿潘霞刚休完产假,嫂子曹桂花事先没有和刘淑贞两口子商量,就把老人送到刘淑贞那里,走的时候还随身带了2斤大米。
那天午后,淑贞在车间干活,一个工友走过来告诉她,她的大嫂在车间过道里等她。淑贞放下手里的活,过去一看只见曹桂花气势汹汹地朝她大声喊叫。原来,为了这2斤大米,曹桂花朝小姑子瞪眼。要钱就要钱呗,为什么不心平气和的把情况说明白?淑贞心里十分不满,表面上心平气和地说:“大嫂,我身上没有带钱,改日送给你。”。
刘张氏在家里住了一个月了,淑贞越想越不对劲,“姊妹几个都没有什么说法?自己家里困难,两个弟弟念书还经常跟我要钱,最起码,哥哥嫂嫂每个月都应该拿出赡养费,这不是欺负云龙老实吗?”。淑贞终于决定把妈妈送到书奎家,临走的时候,还给老太太带了2斤桃酥,刘张氏依依不舍地说:“我还是愿意跟着老三!”。
1992大年初一,刘淑贞的大女儿潘丽和弟弟文海来到大舅家拜年。书奎两口子和晓勇都在,曹桂花看到外甥女和外甥,一股无名之火一下子被点燃了,她愤怒地说:“你看看老三,大过年打发孩子来?”。曹桂花一直称呼刘淑贞“老三”,话里话外意思是不该空着手,应该带着礼品。这时候,一位中年妇女手里提着包裹进来,原来是曹桂花的弟媳妇来了,曹桂花只顾和她说话,也不理潘丽他们。
潘丽看见刘晓勇,眼睛里马上放出光芒,她凑上去和晓勇打招呼。晓勇在政府机关有头有脸,职务不低,潘丽早就想借机巴结他,而晓勇不愿搭理潘丽。
潘丽恬不知耻地说:“大哥有权有势,还望赏给我们一碗饭吃啊?”,
晓勇听了,淡淡地回答:“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大陆朝天,各走一边。”,
潘丽还不死心,她拿文海说事,“文海的工作,你给安排吧!”,晓勇一口回绝了。
潘丽自讨没趣,不再往下说了,只好和舅舅说些过年的嗑,坐了几分钟就离开了。
曹桂花始终记恨着小姑子,恨她当年用猪头肉馋她的孩子,恨她日子过得穷,家里的孩子不好。有一段时间,刘彩凤经常看望姑姑,被曹桂花制止了,她狠狠地骂了女儿一通,从此,两家再也没有任何来往,形同陌路。
(一)
1974年春节过后,刘书礼在单位申请了八天的探亲假,他高高兴兴地准备领着儿子刘晖去金州。临走的时候,他对爱人祝娟说,“我想把晓晖留在金州,那里都是亲属,能照顾她。”,祝娟默默地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几句。
那一年,晓晖念小学3年级了,他长得又瘦又小,看见生人怯生生的。书礼和孩子第一站来到了三姐刘淑贞家里。三姐家里有五个孩子了,大外甥女潘丽已经16岁了,最小的外甥5岁了。家里的生活很困难,潘丽正在和两个妹妹用锤子打松树仁。
“三姐,你家里怎么成了加工店了?”,书礼跟淑贞说。
淑贞说:“孩子们放寒假,都不用上学,干点不就挣点嘛。”。
只听,潘丽在吆喝着:“今天干不完这一麻袋,谁都不许吃饭啊。”。
淑贞打岔:“潘丽,你三舅大老远来了,别不让吃饭啊!”。
潘丽连忙道歉:“三舅,我不是针对你呀。”。
书礼听了,笑了起来,“你们家挺热闹啊!”。他转过身问姐姐:“我怎么没看见姐夫啊?”。
淑贞说:“云龙现在当民兵班长了,吃住都在指挥部,每天忙着抓坏人,过几天才能回来。”。说着,淑贞来到厨房,准备做晚饭。
书礼见状,说:“三姐,我去咱娘那里,晓晖今晚就留在你这里。”。说完,他从背包里拿出几包饼干和糖果递给了淑贞。
书礼来到北宿舍,这里是日本人建工厂时留下的劳工房,一排排青砖瓦房,家家户户房顶的烟囱里冒着炊烟。书礼只知道刘张氏和四弟一家人住在一起,具体哪里位置还要打听打听,在一位上了年纪的阿姨指引下,他来到了妈妈的家里。
进了里屋,在一个10米长的土炕上坐着2个小孩和一个老人。书礼喊了一声“娘”,刘张氏楞了一下,“这不是老三吗?我都好多年没看见你了。”。刘张氏对炕上的小女孩说:“小云,快对你娘说,你三叔来了。”。小云刚想下炕,这个时候张春兰从外头走了进来,她是一个30岁左右的农村妇女,穿着花棉袄,花棉裤,腰间扎着围裙,脸上红扑扑的,刘张氏赶紧给他们作了介绍。
书礼问了一句:“书文上哪去了?”。
张春兰说:“书文今天去挑粪的时候,掉进坑里了,弄得浑身臭哄哄的,我骂了几句,他生气了,出去了。”。
刘张氏说:“春兰,把他找回来吧,兄弟俩好不容易见上一面。”。
张春兰说:“今天,我就看在三哥的面上,出去找一找。”,说完,她扭头出去了。
书礼说:“娘,我记得早先咱家不在这里住,在东头第一家。”。
刘张氏说:“那是八年以前的事了,当时还有另外一间小点的房间,你三姐全家住在那里,那时候她家三个女儿,可是你大哥和大姐偏偏把房子跟别人换了,他们不想让我和女儿、外孙女在一起,嫌闹得慌。”。
书礼说:“弟弟一家住炕头,怎么让你住炕梢?”。
刘张氏说:“娘年纪大了,是个累赘,活一天算一天吧。”。
书礼说:“娘,你腿脚不方便,弟媳妇他们咋不给你收拾收拾,干净干净吗?”。
刘张氏说:“你弟媳妇不找我麻烦就不错啦,我有事儿只跟书文说。”。
娘俩说着说着,张春兰扯着书文的耳朵走了家里:“瞧瞧你着没出息的兄弟,今天干什么去了?”,书文看见三哥尴尬地打了一声招呼,就去院子里换衣服去了。
张春兰还在埋汰书文,书礼打断了张春兰的话,“我去帮书文整一整。”,
张春兰连忙说:“三哥是客人,不能劳烦你。你在这里陪娘唠嗑,我去。”。说着,她提起一个暖壶出去了。
当天夜里,书礼留在弟弟家里过夜。临睡前,他给妈妈洗洗头,洗洗脚。
第二天早上,书礼对书文说,“四弟,这两天,不要去干活了,跟我去大哥家吧。”。
书文说:“我不去,咱大哥看见我,脸子拉得老长,大嫂都不让我进屋。”。
张春兰听见了:“你听听三哥,这大哥家不就是有个干部吗?多了不起啊,眼睛都长脑门上啦,就是来个猫猫狗狗咱也不能往外赶啊,何况还是自家兄弟?”。
刘张氏说:“老四,跟你三哥进去,这一回不能啦!”。
张春兰说:“你们哥俩九点半过去,大哥和大嫂能留你们吃午饭。”。
书文说:“我去村子里干点活,九点钟回来。”。
书文走了以后,张春兰也下地忙活了。
刘张氏跟书礼唠起了书文的事情。原来,书文从市里回乡,公社给他安排了挑粪的工作,每个月20斤粮食和工分,家里还有2亩菜园子,老婆张春兰的娘家是有名的穷户,妈妈是个寡妇,身体有病,经常下不了地,也没钱看病。这两年,娘家兄弟开了一个豆腐坊,稍微好一点,还娶上了媳妇。
刘张氏忽然提起来二女儿淑杰,书礼说,听说她在四川那边过得不好,本来生了5个孩子,被人拐走一个,送人两个,好像在金州附近的村子还有一个女儿,刘张氏长吁短叹道:“养不起孩子,为什么一个接一个生呢?真是活受罪啊!”,说完,她抬起袖子抹了一把眼泪。
书礼问:“大哥和小弟的关系为什么那么生分?”。
刘张氏说:“书奎没有一点点大哥的样子,他欺负书文,瞧不起他,家里有这样一个霸道的长子能好吗?书奎从小就没有念过书,不懂道理,他就是个浑球!”。
书礼说:“我姐她们经常过来看你吗?”。 刘张氏说:“你大姐偶尔过来送点吃的,三姐倒是经常过来,她日子过得很穷,我心疼她。”。
过了一阵子,书文回来了,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跟着书礼来到了书奎家。
书奎见到了书礼,高兴的样子就不用说了。曹桂花说:“你们老哥几个今晌在一起喝几盅,我去准备几个好菜。”。曹桂花挎着篮子上市场去了。
曹桂花图省事儿,买了几个书奎最爱吃的罐头。餐桌上摆了四样菜,有茄汁鱼、红烧肉,还有两个青菜。
饭桌上,书奎问:“三弟在单位干什么工作?”,
书礼回答说:“大哥,我在我们单位是车间主任,职称是助理工程师。”。
书奎听了:“不错、不错,老三很上进、要强。”,书奎举杯提议,哥几个干一杯。书奎接着说:“我家这几个孩子,就说3个儿子,晓勇是工农兵大学毕业,入了党,分在渔业局是科级干部,将来金州养殖场这块就是我们家晓勇说了算。老三晓明特别聪明,学习好,将来有前途。只有晓刚是知识青年下乡在农村落户。”。
曹桂花打岔:“咱家晓勇不叫我娘家舅舅举荐,能念上大学吗?”。
书礼说:“我大侄子是保送上的学啊。”。
书奎说,“工农兵大学不都是那样啊?也不高考,就走后门呗。”。
书礼说:“我这次来探亲,看到咱们家孩子都出息了,真高兴啊,还是念书好啊,闯前途,奔前程。”。
书奎说:“我都50岁了,在金纺后勤混几年就来家了,老三,你还年轻啊!”。
哥几个你一言我一语,边说边喝酒,书文低着头吃饭,很少插话。
这天傍晚,书礼来到三姐家,吃过饭,正准备收拾碗筷,潘丽和潘霞去贸易货站送松树仔回来了,潘丽跟刘淑贞说,“妈,他们说咱家的少了三斤松树仁。”。
刘淑贞说:“你们当时没解释解释。”。姊妹俩无奈地摇摇头。
刘淑贞转身对书礼说:“你看看,你两个侄女,出去说话办事都不行,我还一直培养她俩。”。书礼说:“姐,别那样说,孩子年纪小,没遇到这样的事情。”。
刘淑贞说:“等我明天和你俩一块去见见货站的老板。”。
书礼说:“姐,你说这个事该怎么办?”。
淑贞说:“我现在也没辙,三弟你怎么看?”。
书礼说:“东西拿回来的时候,都过称了,很可能是在过称的时候分量不够。”。
淑贞说:“到底是念过大书的人,脑子活。”,她对着潘丽、潘霞说:“你俩能不能动动脑子,长个脑袋干什么用的?”。
按照书礼的说法,刘淑贞和潘丽来到货站老板那里,经过交涉,货站承认他们走货的时候,称马虎了,按照口头协议,分文不少地付给了加工费。
探亲的假期快要过去了,书礼打算把晓晖留在三姐家里,淑贞说:“三弟,我家还有一大帮孩子,我可没时间照顾晓晖啊!”。
书礼领着孩子来到书文家,书文说:“你跟弟媳妇说说,我没意见。”。
张春兰说:“三哥把孩子放在我家没问题,按时寄些粮票就行了。”。
书礼走了两个月之后,晓晖就被张春兰赶了从来,原因是书礼没有给家里寄粮票。
晓晖只好到三姑家里,刘淑贞对孩子说:“我这里也不能收留你,我给你买一张车票,你回家吧。”。
过了几天,书礼在车站看见了孩子。晓晖哭着说:“爸爸,我再也不离开你了。”。书礼抱起孩子,眼睛都湿润了。
(二)
自从刘文治去世以后,刘张氏的养老问题就摆在书奎和书恒面前,开始的时候,哥俩商量一家一个月,轮到谁家,老人就上谁家。可是,后来发生了这样一件事。刘张氏在书恒家里,突然生病了,去医院检查是大肠息肉,做了手术花了近一百块钱。书恒心里火急火燎地,他找到书奎。没想到,书奎把他骂了一通,气急败坏的书恒拿起半截砖头把书奎的脑袋打破了,晓勇赶到二叔家要给他爹报仇,由于书恒家里人多,没有得手。后来,在村里的调节下,两家消停了。
话说刘书文读完了高中的课程,正好赶上文化大革命,所有的高校都关了门,街上到处是游行队伍,那时候的口号是“抓革命、促生产”。刘书文被一家国营企业录用,端上了铁饭碗。
1968年,刘书文得了抑郁症,不再去上班了,回到了家里。他的哥哥嫂嫂都不理解他,整天和他争吵。说他是啃老族,拽着他的胳膊往外拖。最后达成意向,哥三个轮流照顾老人,由于书文家是农户,轮到书文的时候,两家都给生活费。
这天下班,淑贞回家看她娘,刘张氏说:“老三啊,老四不听说、不听劝的,那么好个工作都不要了?回家守着我。”。刘淑贞发现弟弟坐在那里,眼睛直呼呼地一声不吭,她安慰老娘:“妈,老四可能生病了,过段时间就好了。”。
这个时候,刘张氏得了脑梗,行动不便,身边离不开人。刘书文一直陪在老人身边,精心照料。附近村里有个媒婆给书文提了一门亲事,女的叫张春兰,走路有点瘸,中等身材,家里只有妈妈和弟弟。刘张氏说:“老四,你还想挑什么样的?你都25岁了,咱家这个情况,谁愿意来啊?”。书文是个孝子,妈妈同意了,他也就答应了。
张春兰过门以后,每天什么家务活也不干,对婆婆从不正眼看,刘张氏的日常照料她都不管。年过七旬的刘张氏自从生病以后,整天疑神疑鬼,说有人在暖壶里下毒要药死她。话传到书奎的耳朵里,他怒气冲冲地跑到老弟家里,当着众人的面把暖壶摔在地上。张春兰看到这一幕,心里开了花,她借此机会拿着一个小扫帚在炕沿上使劲地敲定,嘴上还骂骂咧咧地。刘张氏男人死了十年了,没有人给她撑腰,只能忍气吞声。刘书文在家里务农,两个哥哥给生活费,也不敢言语。
1977年春节过后,刘张氏拄着小拐杖,在院子里晒晒太阳,街坊四邻看到了,都和她打招呼,老人精神不错,满面红光,脑梗的后遗症已经缓解了许多。可是就在当天下午,却传来了老人去世的消息。刘书文慌慌张张地跑到书奎那里报丧,书奎很生气,他抽了弟弟一个耳光,“为什么不早一点把寿衣穿好,赶快到大姐那里取寿衣,一会就僵硬啦!”,书文狼狈不堪地离开了大哥家。
刘文治去世的时候,骨灰运到了老家文登县,而刘张氏没有火化,在一个荒山野岭找了一块空地埋葬了。下葬的那天,刘淑贞两口子都参加了。潘云龙在忙前忙后地,有人问书奎,这个人是谁?书奎说:“他是帮忙的。”。书奎压根就瞧不起这个妹夫,有一次,为了家里琐事闹得面红耳赤。
刘书文有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小哥俩一个叫小东,另一个叫小宁。张春兰在生下小宁以后,医院给她做了结扎手术发生了医疗事故,再也不能和男人同房了,这万分之一的概率偏偏让张春兰摊上,这就意味着37岁的书文今后再也不能和老婆过性生活了,内心的痛苦只有他自己能够体会。张春兰却从来不体谅丈夫,她总是在书文耳边念叨:“想离婚,休想;想在外边乱来,我绝不饶你!”。
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张春兰手术以后的第二年,书文和村里的寡妇桂芝好上了,两个人经常偷偷摸摸的,桂芝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每次都要些钱财。
有一次,书文两手空空地来了,桂芝心里骂了一句:“想白占老娘便宜,等着瞧!”,表面上,桂芝不动声色,她对书文说:“你别着急,这个点,我出去买块豆腐就回来了,你在家里等我五分钟。”。桂芝掀开门帘,关上门,悄悄地把门锁上了。书文被蒙在鼓里,他躺在炕上,静静地等着。
桂芝飞也似地来带村委会,她看见治保主任,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叫:“书文他强奸我啦,欺负我一个寡妇!”,马主任赶忙拉起来桂芝,“有事儿,慢慢说,我替你做主!”。
马主任领着两个村干部,来到桂芝家,用绳子把书文绑起来,押到村委会。马主任听完了两个人的讲述,觉得问题比较复杂,打算明天把事情反映到上面,他单独和书文说了一句,“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你这两天在家带着,哪也不许去!”。
书文沮丧地回到家里,小云和小东在院子里玩耍,张春兰坐在炕上给小宁喂奶,她没有发现书文的异常情绪,书文趁张春兰不注意,找到家里的一瓶白酒和耗子药用一张报纸卷成一团,夹在腋下,披上一件破棉袄就往外走,张春兰喊了一句:“快吃晚饭了,你上哪去啊?”。书文没有吭声,他来到孩子跟前,仔细端详,用手摸了摸孩子的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家。
书文径直来到他娘的莹地前,他扑通一下跪倒在那里,眼泪唰唰地留了下来,“娘啊,我来找你啦!”,书文脱下棉袄,拿出纸团,取出耗子药,一下子塞进嘴里,打开酒瓶,咕噜噜喝了下去,不到两分钟的功夫,他觉得天昏地暗,一股鲜血从嘴巴喷了出来。他翻了翻白眼,眼睁睁地走上了黄泉之路。
话说,张春兰和几个孩子在家里吃了顿简单的晚餐,张春兰说:“小云,你快点收拾,出去找一找你爹。”。
第二天上午,有人上村里报告:在北边莹地发现了一具男尸,马主任预感到书文出事了,他来到了书文家,领着小云去认尸。张春兰知道了丈夫的事情,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尸体被人抬到院子里,用个破旧的炕席裹着,三个孩子抱在一起痛苦。
张春兰打发小云通知她的大伯和姑姑。不一会功夫,书文的家里坐满了人。派出所的几个民警赶到了,用照相机拍照,说要留个证据。二表哥借来毛驴车,把尸体抬上车,临走的时候,张春兰看都不看一眼,还不许孩子去送葬。望着赶往火葬场的毛驴车渐渐远去,刘淑贞在不停地抹着眼泪。
(三)
1979年清明节这天,张春兰和3个孩子一大早到十字路口烧纸。几天来,张春兰经常被噩梦惊醒,她一会儿梦见刘张氏,一会儿梦见刘书文。
吃过早饭,两个孩子都去上学了,张春兰把3岁的小宁送回娘家,自己返回了家,她找到笔和纸,写好了遗书。她穿上了结婚时候买的红毛衣,绿裤子,然后坐在镜子面前仔细打量了自己,她觉得自己十分凄凉。尽管小云和小东十分懂事,互相谦让,但是她心里十分纠结,她无法原谅自己。
张春兰来到井台,她脱下鞋子,放在井边,纵身跳了下去。中午的时候,小云回家吃饭,看见井台周围站满了人,她推开众人,当看见妈妈直挺挺地躺在井边的时候,她抱着妈妈的头使劲地摇,“妈妈,你醒醒,你醒醒,你走了,让我怎样活啊?”,周围的人都落下了眼泪。
小云的姥姥和舅舅闻讯赶来,在众人的帮助下,安葬了张春兰。张春兰的舅舅一家是开豆腐坊的,姥姥在家看孩子。舅妈叫金凤,是个朴实的农村妇女。小云在整理家里的物件时,发现了那张压在钟表下边的遗书,仔细读了起来:
乖女儿,妈妈不能陪伴你长大了,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含笑九泉啦!。
小云的泪水打湿了信纸,她赶紧用袖子摸了一把,
我之所以走上了这条道,是受到了良心的谴责,从前和你奶奶、爸爸在一起生活的时候,我嫌弃你奶奶,看不起你爸爸,我恨他无能,说他吃死食的。其实,我也是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妇女,因为我心浮气躁,总想过好日子。我从来没有给他们好脸色。小云,千万不要学你娘,我不是一个善良的人,我的刻薄和无情都是致命的弱点。
我为什么不能原谅我自己?还记得你奶奶去世的那天午后吗?我和你爸爸商量害死你奶奶,你爸爸不同意,我背着他,偷偷地在暖壶里放进卤水。你奶奶死了,我的心里象压了一块石头。两年了,这件事一直折磨着我,我心神不宁,我把这件事说出来了,轻松了。你要照顾好两个弟弟,好好生活,不要恨你妈妈,每年都到坟头给奶奶烧纸,妈妈走了。
小云读完遗书,已经泪如雨下,她拿起洋火,把信烧了。
小云的姥姥不放心孩子,把小云和小东接到家里,春生和金凤住在后院,小云一放学,就去豆腐坊帮忙,过了几个月,小云自己也学会了做豆腐的手艺,金凤直夸小云又聪明又懂事。
小宁开始懂事了,他常常问姐姐:“为什么我没有妈妈,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小云的心像刀扎得一样难过,小宁眨巴眨巴眼睛,问:“姐姐,你怎么哭了?”。后来,小云骗他:“你生下来的时候,妈妈被天神带走了。”。
小云的姥姥患有关节炎,每到刮风下雨,一股股寒气顺着骨头缝往身上钻,遇到这个时候,她动也不动躺在那里,小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停地在姥姥身边照顾,一会儿倒水,一会儿喂药。姥姥病了,没有人看护弟弟。一天,5岁的小宁不停地苦闹,原来他把花生囫囵个吞下了,不知道卡在哪个部位,小云把他抱到村里卫生室,幸亏遇到一个有经验的大夫,她从背后抱起小宁,用力勒了几下,花生仁从口里喷了出来。小云一颗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后来小云每次出去卖豆腐,总是把小宁带在车上。左邻右舍看见这对姐弟俩可怜,都纷纷买她的豆腐,每天出去一个小时就卖光了,春生见了,高兴地说:“要是这样的话,咱们多买几麻袋黄豆,明天就多泡些。”。
刘家老大和老二哥俩为了赡养老人的问题,闹得十多年没有来往,可是近些年来,书奎家的大儿和三儿越来越出息了,而书恒家唯一的儿子在监狱里服刑,真是相形见绌。书恒认识到: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大哥家要转运了,自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固执了。
1983年,晓明要结婚,他去请二叔参加婚礼。在酒桌上,书恒正式跟哥哥道歉,请求原谅。书奎没有什么文化,也不太会表达,说话直来直去,但他表示不会再记恨弟弟。
书奎说:“如今,老四家里很困难,3个孤儿好可怜,咱们能帮就帮吧!”,
书恒说:“大哥,这回我听你的。”,
书奎说:“我家每年出二百块钱。”,
书恒说:“我们家也出二百。”,林丽荣在一旁直瞪眼,书恒发现了,说:“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小云念完初中以后,每天帮着舅舅家卖豆腐,推着一车豆腐,走街串巷,不停地叫卖。有一次,小云路过书奎家门口,被曹桂花看见了。曹桂花仔细地打量这个侄女,“怪可怜的,这么冷的天,上我屋里歇歇脚吧。”。曹桂花拉着小云的手,问这问那。最后,她说:“给我捡一块豆腐吧。”,说完,掏出五块钱塞进小云的兜里,“不用找钱啦。”。小云感激地望着伯母。
小云推着一车豆腐路过二大伯书恒家门口,二伯母林丽荣探了探头,装着看不见。小云在那里停了一会,卖了几块豆腐,眼看着卖完了,就推着车回家了。
1986年入秋以来,小宁脸色苍白,虚弱乏力,一个10岁的孩子本来是活泼好动,可是他整天呼哧带喘,学校也不能去了,没过多久,他开始发烧了,小云带着他来到县医院,大夫从化验单上发现小宁的白细胞异常,怀疑是血癌。建议小云领着弟弟去市里中心医院详细查一查。
经过检查,小宁被确诊为白血病中危期,大夫说需要化疗。小宁非常懂事,他告诉姐姐,“咱们不治了,回家吧!”。小云心如刀绞,她要和姥姥、舅舅商量。
姥姥一听需要骨髓移植,她叹了一口气说,我看就算了吧,如果复发了,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舅舅说,家里的钱只够一两次化疗的,咱们农村人哪有那么多钱治病啊?小云要去大伯、二伯家,让他们想想办法。
这天傍晚,小云来到书奎家,曹桂花拉着小云的手问寒问暖。当她听说小宁生病了,需要钱治病时,马上阴沉着脸说:“小云啊,这么大的事情,你这么小的年纪去张罗,可真难为你了?就是书文和张春兰活着的时候,也不敢来我们家说这些啊!”,书奎说:“要说孩子念书,没有钱交学杂费,我们可以帮助,其他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小云听了这些话,装着无所谓的样子。
紧接着,小云来到书恒家,书恒正因为儿子的事情在发火。原来,学友在监狱里打架闹事被加刑了,听说这一次很严重,加了三年刑。狱警已经通知家属准备行李,还要交罚款。面对着掀翻在地的碗盘和怒气冲冲的两口子,小云没有多说一句话,就急忙离开了。
小宁的病情一天天恶化了,哥哥整天哭的像个泪人。两个从小在一起长大的小哥俩即将阴阳两隔,听着都叫人难过。小云有时候也忍不住大哭一场,悲痛的气氛一直笼罩在这个苦难的家庭里。临近阳历年,已经在炕上躺了几个月的小宁呼吸越来越弱,舅舅给他穿上了寿衣,一家人的眼泪早已哭干了。
就在他们给小宁料理后事的时候,曹桂花送来20块钱,消息传到书恒那里,林丽荣无动于衷,说,“那么小的孩子死了就死了吧!”,她居然一毛钱都没有拿出来。
(四)
1989年春节过后,在成都新鸿路居住的祝娟和她的两个儿子突然发生煤气中毒,正在 第六人民医院紧急抢救。当时书礼在外地出差,当他赶到医院的时候,大夫告诉他,刘晖已经离世了,刘伟与祝娟脱离了生命危险,但祝娟情况危急。书礼见此情景,坐在地上痛苦流涕。书礼的同事把他扶到椅子上,不停地安慰他。
两天以后,刘晖出殡了,祝娟的妈妈田玉梅和妹妹祝华都出现在葬礼现场,刘晖的生前好友,单位同事近百人参加悼念,葬礼笼罩在悲痛的气氛之中。
书礼来到医院,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刘伟已经恢复了知觉,由于身体虚弱还不能下床活动,书礼骗他说,刘晖和祝娟都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书礼接着来到了重症监护室。大夫说,祝娟的中枢神经系统受到损害,目前能自主睁眼,但是无意识、呼唤无反应,诊断为持续植物状态、一氧化碳中毒恢复期。书礼含着眼泪问大夫,有没有治疗办法?大夫回答道:可以通过改善脑部微循环、营养脑神经、降低肌张力等治疗,患者的病情会有所好转,后续还需进行药物及综合促醒治疗。
“原来心爱的妻子,转眼就成这样,心里的滋味真不知怎么形容。”,书礼拿着医生递给了的病历,心想,“只要祝娟能苏醒,哪怕是变成傻子,他也愿意照顾她一辈子。”。书礼一直想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还是他忍不住流下眼泪。
几天来,书礼因为焦虑头发白了不少。尽管祝娟的医药费基本可以报销,但是有些药不在报销之列。为了治好病,家里已花了好几万元。能借的书礼都借了,书礼的本子上记录的借款人的名字,他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但他真的不想把妻子放弃。黄亮的孩子已经2岁了,他经常带着媳妇和孩子来看望妈妈,还拿出了家里所有的积蓄。
过了一周,刘伟能下床大小便了,陪护员搀扶着他上厕所,当他路过一个病房的时候,偶然发现了妈妈躺在那里,你急忙跑过去,看见妈妈的样子,刘伟泪如雨下。这时候,书礼从外边走进来,父子俩抱头痛哭,旁边的人无不留下眼泪。刘伟本来年读大学二年级,他办理了休学手续。学校还为刘伟的妈妈举办了募捐,筹集善款八千多元。
一氧化碳中毒的后遗症使祝娟的记忆力差,神经衰弱,生活不能自理,书礼感到肩上的担子很重,为了照顾祝娟,书礼一度想办理停薪留职。丈母娘知道了说:“书礼,你可不能有这样的念头,我和幺妹可以来照顾祝娟。”。书礼每天下班,都去洗尿布,家里没有地方晒了,就拿到外头去。周围的邻居无不夸赞书礼。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原本祝娟总是不断嚎叫,已经好了很多,双脚偶尔也能动一下了,这让全家人看到一线希望。渐渐地,祝娟恢复了记忆,能够认识身边的亲人,还能叫出名字。一天,她问书礼,怎么一直没有看见刘晖,刘晖上哪去了?为了避免祝娟受到刺激,书礼只好说,刘晖在外地工作。恰在这个时候,家里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情。
在四川开县有位交警名叫李林,每天早上七点钟在一个没有交通信号灯的路口指挥交通,接送孩子们过马路。由于这个路口对面就是学校的大门口,小学生经过这个马路有安全隐患,家长们十分担心。自从李林来到这里执勤,秩序井然,学生们再也不用担心过马路了,李林因此获得学校和家长的一致好评。在全省新闻联播报道了这件事,有个电视镜头是李林正在指挥交通,恰巧被祝娟看到了,李林的外貌形象和刘晖十分相似,她赶忙招呼身边的刘伟,“你哥哥在电视里面。”。刘伟定睛一看,真的十分相似,可以以假乱真。为了了却妈妈的思念之情,刘伟决定亲自找到这个人,让他做自己的“哥哥”,他把这个想法和书礼一说,书礼表示可以试试看,或许能够成功。
可是在茫茫人海中,上哪去寻找那个人呢?刘伟首先想到了去电视台打听。一位姓占的电视编导知道了刘伟家的故事,他深受感动,决定帮助刘伟找到“哥哥”。
一天,交警大队张队长对李林说:“你小子,又摊上好事儿啦!”。
李林说:“啥子事情,说嘛。”。
张队长说:“你上了电视以后,被人当做亲儿子撒,你说这不是好事儿?你可以去走人户撒。具体情况,让占导给你讲讲。”。
占导仔仔细细地把这件事的经过和李林说了一遍,李林感到好奇,既然有这个缘分,他决定帮助书礼一家人,也能够使祝娟早日恢复健康,张队长对李林的想法十分赞同。在电视台的配合下,李林把自己日常工作的视频编辑成录像带寄给了刘伟。
当祝娟在电视里看到“刘晖”的视频,喜极而泣,嘴上不停地喊:“我的娃,可看见你啦!”。自从看见了“儿子”,祝娟有了精神支柱,病情好了许多,晚上也不再失眠了。看到妻子的变化,书礼十分感激李林,给他打电话表达了感激之情。
1990年春节,李林带着很多礼物看望了书礼全家人,他们就像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唠家常,吃团圆饭。不是亲人胜似亲人,是李林用爱心温暖了书礼一家人的心,给他们带来了希望。李林的善举在他的单位,在重庆迅速传开了,市电视台专门采访了李林,制作成电视节目在电视上播放。
面对电视镜头,李林说:“我只是做了一件平凡的小事,我希望这个家庭能够好起来,没想到得到了那么多人的赞誉,我们这个社会充满了正能量!”。
在节目的最后,编导在屏幕上留下这样一段话:亲情,与生俱来,源于血缘,但又不囿于血缘。岁月的洗礼,会显现亲情的浓淡;物欲的考验,会证明亲情的真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