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头
春节前,带了妻和女儿回老家探望父母,吃过午饭都小睡了一会儿,渐次的大人们都起来了,女儿却仍然和刚放假回来时一样睡的香甜。我和妻一直奇怪丫头哪来那么多睡,甚至怀疑在学校是不是就不睡,攒着回来补了。喝点水,我们也就慢慢围坐到客厅里闲聊,谈的主题自然以女儿的大学生活为主,算是父母和我们最共同的话题。
父亲突然说:“你的头长了,给你推推哇?”,一股子异样却熟悉的记忆慢慢涌上,一如年少时嘱咐父亲“不许把鬓角推的秃了”,我又坐到了凳子上……
“推头”是老父亲的一门手艺,所谓“推头”是我们老家的一种俗语,实际就是“理发”,当然是那种最简单的理发,不同于现代时髦的美发,没那么多讲究,至简时,就是一把理发“推子”,一片梳子搞定。我童年记忆里也就多了一把推子,时常在我家盛放杂物的抽屉里。
自小,我和弟弟、小舅、堂哥乃至其他男性家人的头发长了,都是父亲给“推”的。每逢这时,父亲总是很慎重的请出他的推子。所谓慎重就是需要翻箱倒柜的把推子找出来,因为平时不怎么关心,时常丢来丢去的也就没准放哪了。找出来后,父亲总是习惯性的吹一吹推子里可能并不存在的碎发屑,再来回握几下,拧一拧推子的螺丝调节松紧,偶尔会滴几滴母亲缝纫机用的机油,于是家里又弥漫起一股子机油味。
男孩子在幼时不怎么臭美,也就随父亲怎么鼓捣,只记得母亲一直会在旁边监督指导:这儿推点,哪儿多了,你看看这块秃了哇……有时候父亲免不了回几句:你不懂,你知道也甚,起开哇……推完了母亲就一边用扫炕的笤帚在我们头、脸、肩膀、领子里到处清理碎发,口里还不断吹吹,继而赶紧张罗着洗头,兑热水,拿洗衣膏或肥皂,递毛巾。
到我大一些时,就不大愿意让父亲推头了,因为他的手艺一直没有长进,一律推个锅盖头,而我最大的意见就是他特顺手也特喜欢将我的鬓角一推六二五,有此清洁遛遛的败笔,别的地方再修饰也挽不回锅盖头的特点,于是他的顾客慢慢也就剩下哪些年长的不怎么讲究形象的长辈了。我的头发慢慢交给了理发馆,那是要花钱的,我很长时间才理一次,那时的照片大多长发飘飘,乱如鸟窝。
现代理发电推女儿出生后,父亲到我居住的城市帮忙带孩子。女儿上小学后,父亲有了闲暇时间,开始时只在附近公园转转,时间久了,闲不住的他就琢磨起推头来,大概是看早市附近有人靠此挣些家用。而深知他水平的我是不大看好的,不过在早市理发的大多也是他们那个年岁的,也便随他去了。一辈子脚踏实地的老父亲做着自己的小生意,随着营收的多寡或开心或寡欢,竟又慢慢置办了一套现代理发工具,手艺在市场洗礼和同行交流下也有了提高,还似乎有扩大业务的趋势。只是女儿慢慢大了后,我们对他的依靠慢慢减少,让父母常年分居也不是长久之计,商量之下父亲和母亲团聚了,哪些工具也就再次闲置了起来,大概偶尔能用到留在身边的弟弟和侄子身上,而后来据母亲说,侄子也如我当年一般出于臭美不再用他推头了……
父亲拨拉着我的脑袋,慢慢推完了,一边检视一边修正,母亲仍如当年般评论几句,又拿起笤帚在我脑袋上呼啦起来,我竟有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回程的路上,和妻子女儿聊起来,她们认为父亲这次理的头挺好,建议我有时间多回家看看老人,顺便理理发也挺好,我深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