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乡土故事散文

我的妈妈

2017-10-11  本文已影响0人  李唯忐

在我很小的时候,外婆就去世了,在我的印象中,总是记不得她的样子,有时想起来,眼前像是雾蒙蒙的月色,依稀似无之间,见得不太真切,然而我却总是记得外婆,这固然是因为外婆对我很好,但多半是因为我的妈妈的缘故。

小时候,我的妈妈有一阵子常常不在家,我和两个哥哥见不到妈妈的时候,就围在一起不知道干什么,好像家不是家,总想着找妈妈。在小时的印象里,爸爸是个极严厉的人,只要有他在旁边,我们兄弟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更别说向他撒娇,要求什么了。但是看不到妈妈,我们兄弟三人终于鼓足了勇气,哭着向爸爸要妈妈。这下子可苦了爸爸。他在家里,看着三个小孩围着自己要妈妈,一筹莫展,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一个男人面对着几个孩子要妈妈的情况,多半是束手无策的。哭了几天后,终于看到了妈妈,扑了上去,抱着妈妈的腿,哭着不愿意放手。听着几个我们兄弟的哭声,妈妈的眼角也湿润了,红红的,哄着我们兄弟三人,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吐字不清,但在我们兄弟三人听来,那无疑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了。

不过等到渐渐长大,才知道,原来妈妈的眼泪里,不仅有见不到我们三兄弟的想念,还有要失去外婆的痛苦。那时,外婆的病很重了,已经到了不行的地步,,妈妈经常为外婆担心,要到外婆家,去照顾她的病,然而家中又有三个孩子,她分身无术,两头担心,心中的痛苦可想而知了。但在她的脸上,却时常挂着笑容,不让我们三兄弟跟着难受,当时我们那么小,根本不知道妈妈心里的痛苦,只是凭着小孩子的直觉感到妈妈并不快乐,却又害怕妈妈又一下子消失很多天见不到,就天天围着她,抱着她的腿,舍不得让她离开,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对不起妈妈。

初中毕业后,我考上了六十里外县城的高中。当时我的成绩非常优异,在我们镇上是第一名,妈妈高兴地说:“我儿子有出息了,以后能给我买个烧鸡吃。”因为一直在农村上学,从没见过城市的样子,第一次到县城时,我心潮澎湃,看一切都充满了好奇。2003年,手机还不流行,更没有IP,同学们听歌还不用MP3,如果谁有一部walkman,就能骄傲很多天,但是大部分人用的都是随身听,家境好一点的同学会用CD机。农村人的自卑让我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每次看到别人头戴耳机,边走边唱,那歌声中充满着不可思议的魔力,我心中都会升起一股冲动,仿佛我只要有了那个耳机,我就可以变成城里人。那一段时间,我也不知道怎么过的,看什么人都长着一张随身听的脸。

大概有三个星期吧,用光了生活费,我回到了家中,妈妈看到我的第一眼就问:“我的乖,你咋了?”我沉着声:“嗯。”这可把妈妈吓坏了,她赶紧放下手中的芹菜,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被欺负了,是不是在学校出了什么事情。我只是不回答,走到了里屋,往床上一躺,再也不吭。至今回想起来,我都不知道,妈妈究竟是怎么度过那个中午的,到了下午我实在饿得难受,起来找东西吃的时候,看到桌上的饭菜还没有动过,妈妈坐在桌子旁,眼睛红红的。妈妈慌忙起来,让我坐下吃饭,我也没有讲话,只是拿起碗筷吃自己的,妈妈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碗里都放不下,我生气地说:“你不要弄了,我自己会吃。”现在想想,真是混蛋,我怎么能这么和妈妈说话呢。但当时只想着自己,根本没有想过妈妈心里的感受。我的妈妈嘴笨,说话也不漂亮,也不会哄人开心,只是呆坐一旁,不敢说话。等我把饭吃完,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扔,说:“学校要资料费。”

这是我回到家开口说的第一句正常的话,妈妈听到之后,脸上露出笑容,连忙拿出50块钱,递给我。
“学校要200。”我直到现在都不清楚当时怎么开口说出这句话的。
“怎么要这么多?”妈妈脸上现出了惊讶。
“我怎么知道。”妈妈低着头,走进了里间的屋子,过了一会,她从屋子走出,递给我一叠皱巴巴的10元20元的纸币。我抓过那把钱,扭头就往外走。
“你干啥去?”
“上学。”
“这么晚了,还去上什么学?等明天才能去。”妈妈拦住我。

或许拿到了钱,我的心情好很多,或许是我心中愧疚,或许是妈妈的话让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总之我像往常一样,在家里住了一天,第二天起来就吃饭,妈妈给我递过牙刷,让我刷牙再吃,我也不讲话,像个机器人一样,拿过牙刷刷牙。刷完牙,我把杯子递过去,才发现妈妈手中的牙刷上的毛快掉光了,而我手中的牙刷竟然是新的。我笑话她,你怎么不买个新的,旧牙刷刷了也没用。妈妈只说新的还要花钱,旧的还能用。我有两个哥哥,又是农村人,父母开菜园,家里用钱的地方太多,家境很紧,我是一直清楚的,这个时候听妈妈的话,我的眼睛一下子红了,摸了摸口袋里的钱,想把它拿出来。妈妈又说,你要好好上学,将来有出息,妈妈也就满意了。不知怎的,本来愧疚的心更加难受,却把钱又装回去。妈妈的牙齿渐渐发黄,她经常说她牙疼,我终于把我的牙刷给她,说以后我们用一个吧。妈妈当时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说我就喜欢用旧的东西,质量好。看着她手里破损不成样子的牙刷,我心里一阵揪疼。

吃完饭,我就急匆匆地跑到学校旁边的店里,买了一部随身CD机。

奇怪的是,当我得到了这部随身听,却没有一点喜悦,看别人带着随身听,再也没了羡慕,他们走路摇头晃脑的样子,真是可恶极了,更加可恶的是,我竟然曾经羡慕过他们。

我把CD机收起来,藏在了宿舍里,后来让别人拿去,我也没有要过。

后来考上大学,到外地求学,和妈妈聚少离多,每次回家,看到妈妈,她的头发都会白一些。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因为平时较忙,只有在年关才能回家几天,见到妈妈,更是心疼,她的白头发越发明显,直到去年归家,妈妈的头发全白了。她见到我只是端详,一句话也不说,眼角湿润,嘴角蠕动,后来终于微笑,我才发现妈妈的牙齿快要掉光了,终于又想起小时候妈妈说的,她想吃一次我买的烧鸡,可是直到现在我还没有给她买过。

难道真的要等我有出息了才能给妈妈买一次烧鸡吃吗?可是我什么才能有出息呢。

大四毕业那年,到大姨家去,看到大姨斑白的头发,额角的皱纹,走路时重重弯下去的腰,说话时嘴角的蠕动,蓦然让我想起外婆的样子,然而又联想起妈妈老的时候,也会是这个样子,我的眼睛难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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