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误

“姑娘，姑爷那边来人说如果您不同意和离的话。那就不要顾两家的脸面，便是送你一封休书。”小丫头说话的时候战战兢兢，不敢看铜镜处前面的人。

那个被称作姑娘的女子正在梳妆，听到这句话，只是笑笑，然后道“飞鸟尽良弓藏，兔死狗烹。他们家向来都是忘恩负义的，哪里有什么情义可言。”

小丫头看着自家姑娘说这些话，以为姑娘自然是吃多了酒，又或者这些日子伤心过了。拿那姑娘又细心地走到窗子旁，关了窗，用手细心地拂去落在窗棂上的落叶。

然后笑着说一句“已经是秋天了。早就不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自然变了。”看着院子里，枯萎萧条的景象，心里明白如今已经是秋天，再不复春日繁华。

“姑娘，如今老爷和夫人都已经不在京城了，您除了姑爷再也没有依靠的人，你何必这般强硬，要我说还不如……”小丫头说话的时候，低垂着眼眸，不敢看自家的姑娘。

自家的姑娘楚凤鸾一直是高傲的存在，她是楚家嫡女。能够嫁给姑爷，也算是委身下嫁，毕竟姑爷只是一个六品小官，成亲三年，也算相敬如宾。只是如今没有想到是这样的情景。

他是这京城中有名的才女，多少王孙公子趋之若鹜，没有想到。姑娘只对六五也动心，只是因为那北城遥遥一见，姑娘就就定了终身。

老爷夫人最初是不愿意的，毕竟你姑娘这样的身家相貌配一个六品小官实在是太委屈了，可是姑娘偏偏不许。说什么，他便是自己一生的良人。谁知道这婚事并不是十分顺利，姑爷江伯安根本不同意这门婚事，原来姑爷也是有心上人的。虽然是贫民，但是也算是两厢情好，只是这江家老爷却觉得自家姑娘才是更合适的人选，逼着姑爷娶了姑娘。

自己记得姑娘成婚当日，十里红妆，凤冠霞帔。老爷拿出很多东西为姑娘添妆。这个婚事也算是名动京城，毕竟，堂堂楚家嫡女，定远侯的孙女，却嫁给一个六品小官。

原本以为姑爷是拗不过父亲的，应该跟姑娘好好过日子，没想到，成亲当日姑爷就给了姑娘一个下马威。

新婚之夜，姑爷并没有在家。自己和姑娘报备去，姑娘只是笑笑，然后道“他公事繁忙，如今刚刚做了官，什么事情都需要他亲力亲为才是。我既是他妻子，就应该支持他所有的决定。你不必多嘴了，姑爷明日一定会来的。”

自己不敢多说话，毕竟姑娘的事情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陪着姑娘。那天晚上姑娘一直都没有睡，盯着那一对龙凤花烛，说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第二天，又早早地去给老夫人和老爷请安。将老爷倒是一个很好的相处的人，只是姑娘的这位婆婆这是一个要强的人，既然成了婆婆，自然在儿媳面前定规矩。

自己站在一边看着姑娘给公婆敬茶，心中却很不是滋味儿，姑娘明明是楚家嫡女，在家里时候，金尊玉贵，如今却是小媳妇儿一样的站在婆婆面前立规矩。姑娘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屋子，才看见一身酒气的姑爷坐在内堂。

这是自己第一次见到姑爷，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好看的男人，怪不得姑娘天天口里，心里一刻不忘。

可是，这姑爷的眼神似乎要杀人一般姑娘这样温柔和顺的人，为什么要爱上这样的人呢？自己不理解，只是记得那天，姑爷把自己赶出去，跟姑娘说了好一会儿话。

不过三日的功夫，姑爷又给院子里添了另一位夫人。便是姑爷的心上人云雪凝。自己只是记得云夫人进门那一天，姑娘哭了很久。还是大方的去了前厅，接受了云姑娘的奉茶。

也许是因为姑娘接受了云姑娘的事情，姑爷对自家姑娘的态度好了很多，也愿意来主屋休息。两个人成为了真正的夫妻，那些日子姑娘一直很开心，一直希望着可以为姑爷生儿育女。后来，云姑娘生了女儿，姑爷便日日夜夜的长在云夫人的房里了。

再后来，自家受到了靖王牵连，老爷原本是靖王的老师，自然难辞其咎。楚家也因此获罪，成年男子配边关流放，女子有充做官妓，也有发卖了的，终究没有什么好的结果。

只是，没想到姑爷却没有受此牵连，反而过的顺风顺水，不过两年的功夫，就从六品小官。做到了三品大人。姑爷虽然不来自家姑娘的院子，可是，自己总觉得他没有为难姑娘就好，毕竟姑娘的婆母也是那样不好相处的人。

姑娘却是一个实心眼儿的，自认为嫁夫从夫。不能有什么别的错处。再说了，那是自己选择的人，如今娘家败落，自己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好哄着姑爷罢了。

就是这个时候云夫人又怀孕了。大夫说，这云夫人太力不足。恐怕生产要费些功夫，一定要小心养着。

姑娘听说这话，便送了许多东西去，只可惜，全被云姑娘扔了出来，还说是什么自家姑娘害她。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实在是也有姑娘的错处，姑爷倒是没有好气，只是让姑娘搬到这别院里来说是养病，其实和幽禁又有什么区别？

雪梨见自家姑娘不说话，自己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姑娘在窗台前站着，又到了熬药的事情，也只能退下去。

雪梨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楚凤鸾方才抬起头，便是如今落魄，但是也不妨碍自己是个绝代佳人。

这些年来，在江家，脂粉钗环早就不在意了，只是希望能够得到江伯安的宽慰。到头来不过是白白的为他人做了嫁衣。

凤鸾整了整钗环，回到床边坐下，继续绣着自己尚未完成的画作。如今自己能做的也只是修身养性了。

想想自己不是一个好女儿，如果真的为了家族门楣，自己当日为什么要拒绝孟家提亲，而选择身份地位都不如孟渊的江伯安呢？

因为爱，因为情，还是因为那惊鸿一瞥，自己不知道自己是对还是错，只是知道当时他那满眼的温柔，让自己觉得春日桃花也不及他温暖的微笑。

自己也算是出身显赫人家，定远侯孙女，父亲虽然没有承袭爵位，但也是二品大员，就是很多皇子王爷的老师，在朝堂上很是敬重。

自己原本就是这样金尊玉贵的千金，没有想过或这样的下场。自己真的错了吗？是不是从一开始嫁到江家的时候就错了呢？

自己的江家最温暖的时光便是雪凝刚刚进门的时候吧。现在想来不过是江伯安想要宽慰自己，不要让自己闹就是了。

他原本只是个六品小吏，得罪了楚家，自然没有什么好处，所以他对自己还算是宽宥。外头也表现的一个优秀丈夫的样子。

其实自己跟他夫妻多年，自己还是了解他的，他是一个有才情的人，也是一个有本事的人。只可惜他们家小门小户。母亲又是个没见识的，因此将养出来都是 见利忘义，趋炎附势之徒。

永远不能忘记八月初二日，自己出嫁那一天，自己坐着花轿。想着从今以后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了。只可惜自己终究是错的。

洞房花烛夜，自己，穿着凤冠霞帔，一席红衣，看着那一对龙凤花烛。映着烛光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从今天开始，自己就是江家人了。伯安就是自己的良人了。

自己等了一日，他并没有回来。 直到后来回来的时候也是满身酒气告诉自己

“如今我已经娶你为妻，想必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是知道规矩的。雪凝跟着我多年，我实在不能辜负她。

我知道她出身不好，父母是不愿意接受她的，可是如今有了你这位当家主母，我相信。她很快就会成为我们江家的人，是吗？娘子？”他看着自己的时候，一如初见般温柔。让自己有一刻慌神，没有想到他还有这样温柔的时候。

看着自己的夫君，又想起母亲在出嫁的头一天晚上对自己说的话。母亲一直说“嫁了人就要恭顺孝敬，做一个贤妻良母。当然，也不能受了委屈让人欺负的去。”

自己只是笑着点头，未来的路是如何的，自己不知道。恭顺孝敬是一个妻子最基础的。自己虽然不愿意，但是看他情深几许的样子，自己似乎还是有些动容。

自己答应雪凝进门，只是没有想到会在自己三天回门的那一天，自己迎来了夫君的妾。这位雪莲姑娘果然是个绝色美人，肤如凝脂，光华胜雪，她身材比很多女子高挑些，虽然是妾，但是夫君就是她穿红衣。婆母虽然觉得不合规矩，但是又一想到她小门小户出身，总不能越过自己去。所以也就硬了。

好在江家还是在意规矩的，并没有太大的排场。是找了几个婆子接了人。婆婆跟自己坐在正堂受了礼，公公觉得实在不合体统也没有出现。

“妾身见过主母，还望主母，以后多多关照。”雪凝的声音很好听，如春日的黄鹂，整个大殿里回荡着他的声音。

自己不情愿的接过那杯茶，那杯茶，是最好雪顶含翠。可自己喝在嘴里却过分的苦涩，似乎没有别的滋味儿。

后来的后来夫君对自己也算好了，虽然没有雪凝那般的宠爱，但是，也算是礼敬有加。江家也算读书人家，外书房里藏了很多书，还有一些名人字画。自己闲时也总是借了几本念念，就算是打发时光了。

每每坐在窗前看书的时候就会听到雪凝的院子出来，他们俩放肆大笑的声音。 自己院子里种的是吹着桃花。可是，雪凝的院子里却是种的牡丹的是极好的品种。

自己家中是有规矩的，主母的院子里才可以种这些东西。自己每每跟婆母提起。婆婆总是说“一盆花而已，你又何必太计较了，安儿的心思还是在你身上呢。”

好在夫君还是讲究规矩的，初一十五又或者自己生成的大日子，他总是会陪着自己。自己也就不说什么了，更何况雪凝也没有说什么事儿。自己记得雪凝生产的时候，自己身上也有了，自己虽然金尊玉贵的长大，可是自己胎里不足，身体总有些孱弱。因此，怀着孩子总是百般不是。这个时候，伯安虽然说好送了补品来，但是并不常常在自己的院子里。

雪凝生下了一个女儿乳名若兰，粉雕玉琢一般长得很漂亮。自己看着这年孩子也很欢喜，不断憧憬着要给这个孩子添个妹妹，或者是弟弟。

只可惜自己终究没有保住这个孩子。只是说起来可笑，这个孩子并不是自己身体不虚，也不是胎里不足。

是一个什么，茅山道士说自己的孩子一定会冲撞了若兰。江家没有子嗣，若兰虽然女孩儿也是如珠如宝的。

自己听了这样的闲话，心中气闷，可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己记得端阳节那一日，自己的孩子就这样走了。

没有征兆，只留下了一摊血迹。自己只能看着那摊血，那是自己的骨血，是自己和伯安的骨肉啊！

不曾想，丈夫，对这件事情不冷不热的，只是吩咐人给自己炖了参汤，做了燕窝。然后不咸不淡的说一句“还年轻，别的事情不要多想，也许我们以后还会有的。”

然后就让下人拿了若兰平日里最喜欢吃的小点心，跑到了雪凝的院子里去，留下自己哭的死去活来。

在自己的印象中，自己生下来就是千金交小姐，并没有受过任何苦处。虽然在婆家受了些委屈，但是母亲说的有道理，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也许不按住亲还没有，真是见识到自己的好处。

何况弟弟总是安慰自己，“长姐，你不必怕，咱们楚家是什么样的身份。他们又是何等的地位，他们不会为难你，他们也不会对你不好，还有祖父和父亲在。而且我长得也会护着你的。”

看着只有九岁的弟弟，自己有些感动，但是这样的话还不便跟这样一个孩子说起。只是点点头。然后笑着道“ 你说的对，有你在，长姐不怕。”

每每这时，弟弟，总是赌咒发誓说将来一定会护着姐姐。人犹在耳，如今他已经被流放边关。

雪凝那边一个孩子又一个孩子的出生，可自己。却成了下堂妇，丈夫过来。当然也没有苛待自己饮食起居还是按这儿正头娘子一般。外头人看着，也算是夫妻和顺，万事顺利。

家里出事的那一天，自己几乎成了没头的苍蝇，整日里跟自己交好的公主，郡主一个人都不会理会自己了。

自己能够依靠的也只有自己的夫婿，自己仗着胆子走到他的外书房，就听到他搂着雪凝道。

“雪儿你别怕，我看了那楚家女人是一个没福气的人，平日里孤高自诩颜，自己是千金小姐。如今他们家里落魄了，看她还有什么狂的地方，说起来，还不是我父亲逼着我娶她，若不然像她这样的货色。我连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不过他们家虽然有罪，但是她并没有什么错处。就先让他在他自己的院子里养老，等死也就罢了。”

自己站在院子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就是自己一直倚重的夫君，这就是自己一直认为可以给自己幸福的良人。他对着其他的女孩子海誓山盟却把自己弃之如敝履一般。原来自己一直以来都不过是他的工具。没有了楚家嫡女的身份，恐怕他连看自己一眼都觉得不愿意吧。

可是想着父兄和楚家的人，自己没有办法，还是鼓足勇气让小丫头通报说是自己送来了莲子羹。

许久伯安才开开门，他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自己明白是书房里面发生了什么，自己只是不愿意明说，撇了一眼还在整理衣服的雪凝，自己不多说什么。用很平静的语气说了一句。

“夫君，我有些话想跟你说，这是我特意为你做的银耳莲子羹，夫君不嫌弃，就先吃一碗。”伯安没有接自己递过来的东西反向反而笑着问一句

“你为了你夫兄的事情吧。陛下说了，你们楚家。乃是大罪。看在你们有功于朝廷，你们那几个出嫁的姐姐以及你并没有受到牵连，你就应该偷着乐就是了。

我没有嫌弃你是罪臣之女就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你知道吗？东西放下，走吧。

对了，你老老实实的待在你的院子里，从明天开始，我会让人好好的照顾和服侍你。你就不必去主院了，另外我也跟母亲说好了，免得你的请安。”

“你这是要幽禁我。”这是凤鸾说的最后一句很强硬的话。

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捋了一下自己腰带上的。玉佩，然后笑了笑。

“你身体不好，就该修身养性才是，就算是告到了陛下那里，我也是有理的。再说了，我念在咱们夫妻的情分不再追究什么。让你回到栖云轩去养病，就算是我们夫妻一场的情分呢？”

听了这话，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要反驳，似乎也没有了反驳的力气和权利。

栖云轩自己最新的住所，自己住在这里，看着满院子的桃花，看着它开花结果，又看着它花落，直到满树萧条。

自己明白，如今是秋日，早就不是桃花开的季节了。

“雪梨，去告诉姑爷我同意和离” 听着外头的秋雨，凤鸾心思平和。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平静过，也许一开始就错了，如果没有那次的初见，自己人生又会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