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六）

    仿佛是某种魔力的作用，那天，赵宇辉居然没有在硌人的公车座位上呼呼大睡。

　　他靠着窗子，呆呆地注视着蒙了灰尘的窗外。

　　公车发出痛苦的呻吟，艰难地爬上了桥面。夕阳的余晖顿时穿透了沉闷的车厢，让前排老爷子冒出的烟雾和车内飘舞的灰尘的清晰可见。

　　他只是注视着。

　　他的眼睛只是想要抓住些什么似的，默默扫视着途径的人行道。

　　但他的大脑嘲笑着他，告诉他一切都是徒劳。

　　是啊，赵宇辉明白，像这样的偶然，实在太多太多了，可能够回应的机会，实在太少太少。

　　像曾今发现的趴在街角的流浪的小狗，因为身上没有带钱，第二次经过时特意买了香肠想要喂它时却发现街角早已空荡荡；像偶然看到的漂亮咖啡店女服务员，特意穿过那条街却再也没有看见……

　　在这个满是碎片的世界，他并不知道有哪片会突然闯入他的视野。

　　但渐渐地，他也逐渐适应了那突然出现，又像夏日肥皂泡一样消失的光景。

　　这些碎片并不像童话故事里的面包屑一样有迹可循，但透过它们，你却能窥见生的气息，甚至有的，会让早已麻木的人的心脏突然地颤动。

　　这次也一样。

　　公车已快驶过整个大桥，赵宇辉果然没有发现一点人迹。

　　他揉了揉酸疼的脖颈，想要忘记刚刚的徒劳无功。

　　他转正了僵直的脖颈，冲着前边老爷子飘忽不定的烟气发呆。

　　直到他左半边脸隐隐发热。

　　赵宇辉方才注意到自己低估了夕阳的火力，他转过脸去，对着西斜的落日，正想抱怨这早晨冻人的寒气，又想抱怨这傍晚刺眼的斜阳。

　　然而他愣住了。

　　透过空荡荡的车厢，他看到的是对面湛蓝的天空被夕阳映得火红。

　　“残阳如血。”

　　他以为生活掐灭了他仅存的文艺细胞，如今他庆幸还能找到这么个词掩饰他的寒酸和庸俗。

　　“今天的天空很美。”

　　脑袋中闪过的是一手清秀的汉字。

　　“是啊……”

　　他下意识地回应了一句。

　　他从不知道还有人能把如此简单的一语说得如此诗意，即使它仅存于纸上。

　　若不是托这素不相识的人的福，赵宇辉绝不会注意到每天来往的路上的风景，也绝不会看到太阳在运动，光阴在流逝。

　　他一直呆呆地注视着这烧得火红的落日，脑子里不属于他的故事源源不断地涌出。

　　直到夕阳的光辉被厚重的水泥高墙遮挡，他猛地意识到，路有两边。

　　路有两边啊！

　　他差点蹦起来，仿佛抓住了漂浮在半空中的希望。

　　虽然这希望终究如夜空中划过的流星，但总是让人忍不住期待。

　　回到家的赵宇辉没有倒头就睡，他收拾了自己混乱的居所，想用忙碌遮掩他对明天难得的期待，以防没有万一的失望占据他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