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杀令:九、声东击西

2018-06-21  本文已影响707人  满航

九、声东击西

强奸案是在凌晨两点多发生的,地点就在金色海岸工地工人宿舍背后临近护城河的偏僻通道里,若从工地到那里,必须穿越一堆建筑垃圾再越过一段隔离工地与外界的矮墙。包括路氏兄弟在内,大多数工人都在睡梦中朦朦胧胧听到了尖锐急切的女人呼救声,但大家被惊醒后,声音却没了。大半夜的,谁也懒得穿上衣服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大多数人趁着醒来只是到同楼层的厕所撒了泡尿,就又钻进被窝里继续睡觉。第二天早晨天刚亮,拉着凄厉警报的警车就伴随巨大的刹车声停在了工人宿舍楼的前面,尚未睡醒的工人们再次被惊醒过来。这一次他们已无睡意,三三两两披了衣服走出来,张望着看外面出了什么状况。看见警察,就更加好奇起来,这样声声相传,大多数人就都聚拢在了宿舍门口。警察把情况一通报,工人们才知道昨晚一个在KTV上班的女孩路过此处被歹徒强奸。女孩受伤送院,歹徒逃之夭夭。

“负责人在哪里?”一个40多岁的警察仰起脖子朝工人宿舍喊着。

“在这里——这里。”一个50多岁的男人从远端最顶头的宿舍里出来,上衣敞着怀,裤子边走边卡腰带,皮鞋也没来得及提上去,后跟处被踩进鞋底,成了拖鞋。他想跑快,却快不起来,整个人就半蜷曲着冲了过来。

“你是这里的负责人?”警察上下打量这个邋遢的男人。

“我是队长。”顿了顿,又给警察解释,“就是包工头。”

“包工头不算,你给我打电话把楼盘的负责人叫来。”警察边说着,边扫视一周,建筑工人都聚在宿舍门口,边议论边好奇地向这边张望。警察朝他们喊着,“案件重大,未经允许,任何人都不能离开我们划定的区域。”

警车一停下,另两个年轻一点的警察就从宿舍的出口处到门前水龙头大约10米的距离拉了矩形警戒线,既不影响工人的正常生活,又短时间限制他们的人身自由。刚才还安静张望着的工人们听到这样说,一下子就炸了锅,群情激奋地嚷闹起来。有的说:“不让出去可不行,今天我还约了和对象见面呢。”有的喊:“我老娘住在医院,上午要去送饭,总不能因为你们办案,活活把人饿死吧。”还有的嗷嗷起着哄,反复大喊着:“这是有王法的地方,不能随随便便就限制人身自由。”乱哄哄中,有工人试图冲过警戒线。

“老实点。”警察动了怒,“谁喊得最凶谁就是嫌疑犯。”

这招倒灵,一下子就把躁动的声势震了下去,众人瞬间都安静下来。

在3个年长警察之外,还有一个面孔白皙,身形瘦弱,带着黑框眼镜的学生模样的警察,约莫也就20出头。从下车开始,他就神情专注地望向周边的人群,他的眼睛像刀子一样能灼伤人,工人们远远地和他对了目光就忍受不了,赶紧躲开。而他就是一台扫描仪,犀利的眼神一阵阵地扫向人群。

“经理来行不行?”自称队长的男人打通了电话,这会儿捂着话筒,征询警察的意见,又解释说,“这个楼自开建以来各项事都是和经理打交道。”

“你们这里的最高负责人是谁?”警察大嗓门问。

“胡总。”男子说,“可他是大老板,所有具体事都交代给经理办。”

“必须让你们这个胡总来。”警察的话不容反驳。

在警察说话的当儿,男子松开捂着话筒的手,并将手机靠近,原声传了过去,警察说完,他就对那边讲:“你也听到了,得胡总亲自来。”可能那边讲了理由,男子强调:“这会儿是警察办案,不来怕不行。”片刻,那边给了准信,说胡总稍后就到。男子将情况说给警察。警察督促:“让他抓紧时间。”

在胡云发赶到工地之前,警察已将工地100多人的花名册造好。不管是拧钢筋的、抹水泥的、贴瓷砖的还是运送水泥沙子的,甚至连在灶房里做饭的都不例外,逐一被叫来登记信息,姓名、籍贯、民族、工种等诸多信息逐一详细入册。尤其一大早因为采购等原因离开工地的工人,更是被列为重点对象,警察督促包工头打电话一一叫回。查案的架势一拉开,工人们倒也配合,都知道发生了大事,并且罪犯很有可能就是他们中的一个,多数人此刻最急切的,一个是赶快把自己撇清关系,另一个就是想知道罪犯到底是谁。

胡云发火急火燎赶来,老远就追着警察问:“你们是哪个派出所的?所长是哪个?我给你们所长打个电话。”他掏出手机,一边准备拨号,一边抱怨,“你们不能一出事就怀疑我们的工人,这是歧视,再说了,我们的工期这么紧,不可能说停就停,你知道这耽搁一天是多少钱吗,谁补偿给我。”

“我是市局刑侦大队的,我们没有所长。”警察说完,并不听胡云发讲话,直截了当对另两个警察说,“先把他带去做笔录,务必具体详细。”

“走吧。”两个警察上前,一左一右让胡云发颇为尴尬和为难。他别无他法,极不情愿地跟警察进了近处的一间宿舍。虽窝着火,也只能有问必答。

问完胡云发,警察又逐个问询工人。有的一句话就过,有的则多问几句。自始至终,学生模样的警察都跟着。明显的,和每一个人的对话要不要进行下去,年长警察都要征询这个学生模样警察的意见,他点头,则下一个,不点头,就继续问。

其实,警察所说的强奸案本来就子虚乌有,这是伍清华精心策划的一次对金色海岸的突然袭击。他们此来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找到潜伏在工地里的那个敌国狙击手,以便为潜伏于工地的路氏兄弟锁定追踪的目标。

面嫩的警察叫马兴瑞,早年家贫内向,惯于独来独往不与人打交道,不想无声之处怀奇才,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发现自己能通过眼睛洞穿人之内心。在我们一般人而言,只把眼睛说做“心灵的窗户”,但在马兴瑞这里,眼睛是实实在在的窗户,他通过眼睛就能看清一个人是干净还是龌龊,是好人还是坏人。他被自己这个超乎寻常的技能给吓着了,因为一和别人对眼,不想看到的,不想知道的都赤裸裸横在眼前,乌七八糟,五味杂陈,后来干脆平时就把眼睛眯起来,眼不见,心不烦。后来某电视台组织了一档最强大脑的节目,就是专门收罗全国各地的奇异之才通过节目展现不可思议的技能。马兴瑞心痒,也报名参加。别人的技能要么是在短时间内记忆多少复杂数字,要么一闪眼记住多少类似面孔,也都还有符合逻辑的道理可讲,而马兴瑞的技能完全不讲道理,节目组找来罪犯和普通人混在一处,他不用一分钟,就从里面把几个罪犯找了出来。他解释,他看到了他们偷窃、打架、强奸的画面,一问,几个犯人果真依次是盗窃罪、伤害罪、强奸罪,亲历者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捂着嘴,简直要被他吓疯了。节目组如获至宝,第一时间和马兴瑞签订了10年的独家嘉宾权,他对于谁来说都是绝无仅有的宝贝。

一传十,十传百,马兴瑞的奇异本事被膨胀式传播了出去,有人信有人不信,最信的有两个,一个是当地的公安局,一个是当地的驭鬼局。这也在情理之中,要是有马兴瑞这样的神人在,公安局一年要多抓多少罪犯,驭鬼局一年要多抓多少间谍,想想都是一件十分令人兴奋的事情,所以各自的迫切自不必说,他们第一时间就各自派人找马兴瑞验证,随后层层上报到各自系统的最高负责人处。最高负责人都亲自前来进行验证,虽说见多识广,但仍是无一不被马兴瑞惊出冷汗,又喜出热汗,后来都拍板要特招马兴瑞,但是一个姑娘不能许给两户人家,怎么办呢,各说各有理,官司最后打到最高层,上面拍了板,抓罪犯属于人民内部矛盾,抓间谍属于敌我矛盾,处理敌我矛盾自然要重于处理内部矛盾,如此定调,马兴瑞就被纳编驭鬼系统。

驭鬼人员装扮的警察逐个询问包括胡云发在内的一干人等,并不是要找到什么强奸犯,而是要找出潜藏于工地的狙击手。伍清华专门提到,金色海岸的老总说不定是条大鱼,他甚至大胆地怀疑,这个披着大老板外衣的胡云发,其实就是秘密潜伏以执行此次狙杀任务的狙击手。从多年办案经验来看,伍清华坚定的相信,越是看似不可能的事情,越有可能就是想要得到的真相。马兴瑞说过,他从那个狙击手的眼睛里肯定能一眼看出冰冷的枪和殷红的血。伍清华坚信马兴瑞能给他带回他想要的结果。可是很遗憾,从胡云发的眼睛里马兴瑞没有看到枪,也没有看到血。其他人的眼睛里同样没有作为一个狙击手的基本要素,他从那些饱经风霜后变得空洞迷茫的眼睛里看到了偷窥洗澡、看到了欠人钱财、看到了饱受凌辱、看到了小偷小摸,甚至看到了同性恋的裸身求欢,但很遗憾的是没有枪,没有血,也就找不到让他产生成就感的狙击手。马兴瑞不断点头,警察不断地喊着“下一个”,直到未被说明身份的路氏兄弟出现时,马兴瑞的眼睛里才泛出惊喜,他难掩兴奋,终于看到间谍长什么样子了,可他并不知,他发现的并不是伍清华想找的人。

从上午一直到下午,整个工地都陷入停顿,工人们聚在宿舍里等待做笔录,或者做完笔录等待出结果。胡云发也枯坐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等待着,他本来第一个做完笔录想走的,却被要求做完所有笔录才能离开。他虽然平时贵为“胡总”,但此刻,就是一个犯罪嫌疑人,警察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没有任何可以讨价还价的余地,再说了,这个时候没人因为头脑发热去顶撞警察,而不明不白摊上一桩强奸案,所以最聪明的选择就是服从,警察说什么就干什么,警察没说什么就坚决不干,等到做完所有笔录和取证调查之后,他才能清者自清撇清嫌疑。此刻,无端摊上这桩案子的胡云发表面平静,内心却充盈着焦虑烦躁,他根本就听不进去包工头借这个空给他汇报工程进度,尤其包工头拐弯抹角提出预结一部分工程款以支付工人工资时,他更是充满了厌恶,极其不耐烦地训斥包工头:“别跟我说这个,去找刘经理。”

包工头讨了个没趣,陪着僵硬的笑容枯站了一会儿,无措,尴尬,过了足有十来分钟,寻了个自己也说不明白的理由,灰溜溜地走开了。胡云发此时眯着眼,全神贯注端详着几个警察的一举一动:两个不怎么说话的和马兴瑞一起做笔录,最凶的那个在工地上转来转去,后来还上了金色海岸的在建高层,并让工人把彩条布的围挡拆开,旮旯拐角都看了一遍。凶警察巡查完毕站在警戒区中间空地上,就像自己是这里的主人那样骄傲到不可一世,这让内心愤懑的胡云发更加不爽,他差点就被逼得发作了。还好,那边的笔录已经做完,警察也开始收工,他总算按捺住怒火,没有当下发作。

“我再重申一遍。”站在工地中央的凶警察说完,却发现扩音喇叭未打开,就摁下开关,“嘭嘭嘭”地拍了几下,见有回响,继续说,“我再重申一遍,案件重大,在我们查清案情,找到嫌疑人之前,谁也不能离开滨海,若是不配合调查,就是破坏办案妨碍司法,我们有权力根据相关法律采取强制措施。”

聚集在一起的工人们再次乱哄哄炸了锅。胡云发压制着即将爆棚的愤怒,盯着凶警察一字一顿地问:“请问,我可以走了吗?”凶警察略带挑衅地看着他,回复说:“可以,当然可以。”但随即又加重声音强调,“但是记住,没有允许,绝不能擅自离开滨海,此案是重大刑事犯罪,离开就视为逃跑,我们会采取相应的措施。”胡云发问:“要我怎样?”警察答:“随时随地,随叫随到。”

胡云发带着恨不得掐死凶警察的扭曲表情,沉重呼吸着朝停车场走去,上车前,倚着车门看向这边,凶警察以为他有话说,胡云发却什么也没说,低头“砰”地一声甩门钻进车里,被包工头称作“刘经理”的弯弯也跟着从另一侧上车。黑色的奥迪卧车碾着尘土,一起一伏消失在前面的拐弯处。

马兴瑞的眼睛放出光芒,追着奥迪车离去扬起的纷飞尘土,他单薄的身子飘荡着冲了出去,痴痴地往前追着,嘴里嘟囔有声,却听不清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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