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首诗 - 草稿
这个夏天,文思泉涌,看过许多书籍与电影,有大量属于自己的时光与书房,自由自在地做自己能够做到的事……
很久很久以前 那里居住着神仙
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里闪烁着(那里闪烁着)
孩子的笑脸~~~
2016.05.23—05.28
陌生的家庭
就像尘埃,以某种方式开始却不在
任何一处,为了不可解释的目的
在一个空空的早晨在一个正有人
打量的角落,飞快凝结成一团浅灰,
他们也这样形成于,谁知道由什么,
你的脚步前面在最后一刻时
而且是巷子潮湿的沉淀物中间
某种隐隐约约的东西,
它正盼望你。或者不是盼望你。
因为一个声音,像是从去年发出,
虽然对你歌唱却变成一种恸哭;
还有一只手,像是从哪里借来,
虽然探出来却并不握住你的手。
究竟谁还会来?这四人将谁期待?
清洗尸体
她们已经习惯他了。可是
当厨房的灯来了,在昏暗的气流里
不平静地燃烧,这个陌生者
倒格外陌生。她们洗他的脖子,
因为对他的命运一无所知,
她们便替他另外编造一段,
继续洗下去。一个不得不咳嗽,
于是好一会让沉重的醋酸海绵
搭在脸上。这时另一个也正好
歇一口气。那把硬硬的毛刷
有水珠滴答;与此同时他的手,
攥紧而吓人,似欲向整座房屋
表示,他真的已经不渴啦。
他表示。她们好像有些害臊,
随一声短短的咳嗽现在赶紧
忙活起来,于是在糊墙纸上
沉默的图案里她们弯曲的身影
盘绕并辗转像是在一张网里,
直到清洗的工作即将完成。
没有帘子的窗棂里的黑夜
肆无忌惮。而一个无名之人
平躺着,赤裸而洁净,并昭示法令。
盲人
——巴黎
看呀,他行走并中断这都市——
并不存在于他昏暗的位置,
像一道昏暗的裂缝划过
明亮的瓷杯。又像一张纸,
事物的反光描在他身上;
但是他并不接受。就只有
他的感觉在活动,仿佛
在捕捉微波里的宇宙:
一种寂静,一种抗力——
尔后他好像等待着选择谁:
献出自己他举起他的手,
近乎喜庆,似欲婚配。
一个枯萎的女人
轻轻的,好像是在她死后
她戴上手套披上沙帔。
从她的五斗橱飘出的芳香
早已驱散了那亲切的气味,
从前她以此辨认自己。
如今这问题已不再考虑,
她是谁(一个远方的亲戚),
她常在沉思中走来走去
并照料一个腼腆的房间,
打扫,清理又爱惜,
因为也许同一个少女
还总是住在那里。
班子
——巴黎
仿佛某人迅速采编了一束花:
偶然也匆忙整理着这些脸,
弄松它们又重新压得更紧,
抓住两远的,放开一个近的,
拿这个换那个,把某一个吹醒,
从一片混杂中抛出一只狗如野草,
把显得偏低的那个的头往前拽,
好像穿过乱纷纷的花茎和花瓣,
再把它捆扎在边缘毫不显眼;
并再次伸展,做出改变和调整
并且正好有时间,为了察看
往回跳到垫子中间,垫子上
那个肥胖的,摆动钟锤的汉子
随即使他的沉重膨胀起来。
黑猫
一个幽灵还是像某一处,在那里
你的目光跟一种声响碰撞;
但是在这里,你最顽强的注视
被溶化,在这片黑色的皮毛上:
像一个疯子大发狂暴,跺脚
跺进了黑暗之中,一刹那
在一间小室那消气的软垫上
终于消停并蒸发。
就是说,每一次射向它的目光,
它似乎全都收藏在自己身上,
好冲着它们,既恼怒又恐吓,
瑟瑟发抖,并与其共眠。
但突然它好像惊醒过来,
转过视线正对着你的视线:
这时候在它圆圆的眼珠
那黄黄的龙涎香里,不可思议,
你又碰上你的目光:被裹住
就像一只绝了种的虫子。
剧院的楼厅
——那不勒斯
被楼厅上部的狭窄
像被一名画师所安排,
又像被编扎成一束
正在衰老的脸,椭圆形,
夜晚里清晰,她们看起来
更完美,更感人,好似永恒。
这些相互依仗的姐妹,
仿佛她们正从远处
没有盼头地相互盼望,
相依相靠,孤独靠着孤独;
而哥哥保持庄重的沉默,
饱经风霜,显得老道,
却被一个柔和的瞬间
暗中跟母亲做了个比较;
而在他们之间,早就跟谁
都不相像,脸长而老朽,
一个老妪的假面,落落寡合,
像在坠落中被那只手
止住了,可是第二张假面
更枯萎,仿佛它继续滑行,
挂在下面那些衣服前
那张童子脸的旁边,
最后这一张,苍白的脸色,
试图又被栏杆划掉
像还不可确定,还不可揣测。
风景
好像最后,在一个瞬间
堆积而成由古老重霄的断片,
山坡,房屋和毁坏的桥拱,
并从那边而来,好像被命运,
好像被夕阳沉落所击中,
被控告,被撕裂,豁然敞开——
那地方仿佛正以悲剧告终:
不是一下子沉入伤口,在里面
洇散,出自下一个时辰
那一滴清凉的蓝,
已将夜色掺入黄昏,
于是那从远处被点燃的伤口
慢慢熄灭如救赎。
大门和圆拱处处宁静,
透明的云彩波动
在一排排房屋之上,
房屋将昏暗吸入自身之中;
但突然有一道光从月亮
划过,闪亮,好像在某处
一位大天使把剑拔出。
罗马远郊的低地
起自高楼林立的都市,它宁肯
睡去并梦想高处的矿泉浴场,
这笔直的坟墓之路进入激狂;
而最后的农庄那一扇扇窗门
以一种凶恶的眼光目送它远去。
它们一直紧贴在它的后颈,
当它远去并摧毁,无论左右,
直到它在远方紧张地召唤神灵
并且将它的空虚升向重霄,
匆匆地东张西望,看是否还有
窗门加害于它。当它挥手
要那道长长的水管桥过来相聚,
重霄便赠予它,以此作为回报,
自己的空虚——比它活得更久。
大海之歌
——卡普里岛,皮科拉—马里纳
大海亘古的吹拂,
夜里的海风:
你不是来把谁拜晤;
若有未眠人,
他须思忖,他怎样
把你经受:
大海亘古的吹拂,
这风儿好像
只吹向古老的山峦,
从远处
携来纯粹的空间……
哦,头上月光里
坐果的无花果树
又怎样感受你。
鹦鹉公园
——巴黎植物园
在开花的土耳其椴树下,在草坪边缘,
在笼中,笼子被它们的乡愁轻轻摇荡,
长尾鹦鹉呼吸着并知道它们的故乡,
即使它们望不见,始终不会改变。
陌生地在忙碌的绿色中如一次检阅,
它们矫揉造作,觉得自己太可惜,
并以珍贵的喙,出自碧玉和翡翠,
咀嚼灰色物,觉得它乏味并将它乱撇。
下面灰暗的鸽子正将不好吃的剔出,
而上面幸灾乐祸的鸟儿相互鞠躬
在两个几乎挥霍一空的料槽之间,
但随后又摇摆,张望并睡眼惺忪,
玩弄嘴里阴暗的,喜欢撒谎的舌头,
拿脚上的套环消遣。只盼着谁来看。
肖像
但愿她那些巨大的痛苦
无一从放弃的脸上脱落,
慢慢穿过悲剧,她带着
她的美貌那枯萎的花束,
梦幻般捆扎,几乎已松开;
偶尔有一个失落的微笑,
如一朵晚香玉,倦慵地掉出来。
她在那上面镇静地逝去,
倦慵,双手美丽而盲目,
它们找不到它,它们清楚——
她念着虚构的故事,故事中
命运踌躇,想要的,不知哪一种,
她将她心灵的意义赋予它,
于是它爆发好像它不平凡:
好像一块石头的呼喊——
而她呢,以高高抬起的下巴,
让所有这些言语再次发出,
并非永久的;因为这一切无一
符合那种悲苦的真实,
符合它唯一的所有物,
这一个,如一件无脚的容器,
她必须高高捧起,超出
夜晚的进程和声誉。
威尼斯的晚秋
这座城已不再漂浮,像鱼饵一般
捕捉所有冒出水面的白昼。
更沙哑的声音从玻璃宫殿
触及你的目光。夏天的残躯
探出花园,像一堆木偶
疲倦,被杀害,头朝前。
但是从地下从老树林的骷髅
升起了意志:仿佛一夜之间,
那海军上将一声号令,
集结的战船定能翻番,
好让船队给翌日的晨风
涂上焦油,于是桨橹挥动,
百舸竟发,一面面军旗浮现,
突然遇上风暴,辉煌,沉沦。
一个总督
外国使者看见了,他们怎样
吝惜他和他所做的一切;
他们激励他趋向高尚,
也以更多的限制者和间谍
围困金灿灿的总督官职,
唯恐那权力,是他们特别小心
在他身上(如人们饲养狮子)
培养的,哪一天危害他们。
但是他,被他半遮蔽的知觉保护,
对此却未觉察并日复一日
愈加高尚。他内心里的权欲,
参议会认为必须加以抑制,
他自己抑制了。它已被战胜
在他的白头里:他的脸已表明。
斗牛
——纪念蒙特斯,1830
打从它,还没长大,逃出
公牛的围栏,受惊的耳目,
并好像在游戏中接受了
长矛骑士的倔强和皮带钩,
这暴烈的形象便底气十足——
看呀:由黑色的旧恨新仇
堆积出一副什么样的躯体,
脑袋也攥成了一个拳头,
不再是冲着某个人游戏,
不:它挺起流血的钩形脖颈,
在被砍掉的双角后面,
知道并一贯冲着那人,
裹在金黄及粉红偏淡紫的绸子里,
他突然掉头并让这惊愕者,
像一群蜜蜂而他仿佛
正受到攻击,从他的胳膊下
穿过去,而它的目光再一次
热切地抬起,可随意环视,
仿佛外面那圈子闪现出来
从那目光的闪亮和昏暗中,
从它眼睛的每一次眨动中,
在他镇定地,没有敌意地,
靠着他自己,泰然地,随意地
将他的剑几乎轻柔地沉入
因这失手的一刺而再度
滚滚涌来的巨浪之中。
唐璜的选择
那天使威胁地走近他:为我完全
准备好吧。这就是我的指令。
因为有个人超越那些人,
他们使最亲爱的从她们那一方
感到悲苦,他为我所需要。
虽然你能够爱得稍好,
(别打断我:你误会了),
可你在燃烧,而经书上写道,
你要将许多人引向
孤独,它有这样一条
幽深的入口。让她们
进来吧,我指派给你的人,
以便她们在成长中经受
埃洛伊兹并压过她的呼叫声。
圣格奥尔格
她一整夜都在呼唤他,
这位处女跪倒在地,
虚弱而警醒:看呀,这条龙,
我不知道,它为何不睡。
这时他骑着棕黄马突破拂晓,
熠熠闪亮铁铠和甲胄,
他看见她悲伤而痴迷地
从跪拜朝上望去
望见那团光,那便是他。
而他似一道光纵贯高原
举着双手朝下疾速
奔入昭然的危险,
太可怕,她却祈求他救命。
她愈加跪倒地跪倒,紧紧
使双手十指交叉:愿他获胜;
因为她不知道,此人非常人,
她的心,纯洁而又坚贞,
正将他从神灵护送之光中
拽下来。在他搏斗的身旁
立着她的祷告,如塔尖高耸。
阳台上的女士
突然她,被风包裹着,光亮地
步入光亮,像特地被挑出,
而此时卧室像在她身后
挪过来塞满了门户
昏暗像一件宝石首饰的衬底,
这首饰让一道光透过边缘;
你觉得还不到傍晚,在她
走出来之前,以便她悠然
将自己的什么搁上栏杆,
双手,以便格外轻盈:
仿佛被那一排排房顶
递给天空,为一切而动情。
相遇在栗子树林荫大道上
他被入口那一片绿色幽暗
清凉如一袭丝绸袍子所笼罩
他还是披上并理顺:此时正好
在另一个透明的尽头,很远,
从绿色阳光中,像是从绿玻璃中,
白白的有一个孤单的形象
突然闪亮,似欲久久停顿
并最终——洒下来的强光
每一步都流过它全身,
将身上的一种光亮变幻驮过来,
这变幻在淡黄色中胆怯地退去。
但是阴影一下子变得深厚,
而临近的双眼已经打开
在一张脸上,又新又清晰,
这张脸在一幅肖像上逗留
片刻,而此时两人又分手:
先渐行渐远,随后彼此消失。
玫瑰内部
对于这种内,哪里是一种外?
人们将这样的亚麻布
放到哪种痛苦上?
哪些天宇在此中映出
在这些敞开的玫瑰,
这些无忧的玫瑰的
内湖里,瞧这里:
它们怎样松散地躺在
松散物中,一只颤抖的手
似乎绝不会倾洒它们。
它们几乎不能够
保持下去;许多让自己
被充得满满的
并从内空间溢出
进入日子,日子合上自己
越来越丰满,
直到整个夏天化为
一个房间,一个梦中的房间。
镜前的女人
像是给安眠酒加上香料
她把她的倦容轻轻
溶入清澈如水的明镜;
再投进她全部的微笑。
她等待水面慢慢升涨;
然后又把一头长发
浇入镜中,秀美的肩胛
耸出晚礼服,她从这镜像
静静地饮。她饮沉醉时
情郎啜饮的酒浆,
审视着,心里充满怀疑;
当镜底映出壁柜,烛光
和迟暮时的阴郁,
她才向侍女挥了挥手。
乘车抵达
这一摆动可是在马车的弯转中?
它可是在目光中,某人以此目光
将巴洛克的天使雕像,充满回忆
立在田野上蓝色的钟声里,
接纳并保持并又留下,直到
徐徐关闭的城堡公园围着行驶
挤过去,贴着它漫步,笼罩着它
并突然释放它:因为大门在那里,
此时大门,仿佛召唤过它,
迫使长长的正面拐了个弯,
拐弯后它停立。有一道闪光
滑下玻璃门;而一只灵𤟥
随门开窜出,它那靠近的两胁
被平坦的台阶托着下来。
红鹳
——巴黎植物园
在此镜像中(如弗拉戈纳尔的笔墨)
却并未将它们的白和它们的红
给出比某人告诉你的更多,
当他说到他的女友:她始终
睡眠般柔和。因它们升入绿色
并站定,在粉红茎秆上轻盈旋转,
在一起,开着花,仿佛流连花坛,
比弗吕娜更诱惑,她们诱惑
自己;直到它们将眼睛的灰白
盘颈藏入自己的侧腹,
那里面黑和果红隐隐透出。
突然有忌妒尖叫穿过鸟宅;
而它们伸展开来,吃了一惊,
并各自步入幻想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