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巷角之点香诡话（43）
屋子里，安静地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
只有了解江龙会三兄弟过往的人，才会像我现在这样震惊，一瞬间的错觉，拍电视剧吗？
过命的交情，可以说，李鸿如今大半的家业，都是他们三兄弟一起打下来的。
混社会的人，常称呼叶绍华为叶九哥，说的并不是他排行第九，而是在他的背上，有九道小指盖粗的刀疤，全都是这么多年，帮他大哥李鸿挡刀留下的。
有一次他们落单，遭了仇家埋伏，寡不敌众，被砍翻倒地的时候，叶九哥毫不犹豫地，用身体将李鸿挡在身下，生生替他连着挨了五刀，所幸当时谢坤带着人马及时赶到，才化险为夷。
这种刀山血海里拼出来的交情，恐怕只有80年前经历那场炮火洗礼的战友情才能及得上。
没有人会想到，鼎鼎大名的叶九哥，会是警方的卧底。
这又印证了我刚才的内心所想，千万不要把警察拿他们没办法当成是一桩理所当然的事。
你最信赖的人，其实，是我的人。
警匪之间，就好比如来与孙悟空，再跳的猴子，终归还是跳不出我佛的五指山。
我瞥了眼柳月宁，她也是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知道你听了一定很惊讶，但这是铁一般的事实。”老许说道。
“我真是佩服你们警方的能耐，实在是匪夷所思。”我感慨道。
“为了提前杜绝犯罪，广泛的安插卧底与线人，是最有效，也最难防范的治安举措。”老许说道。
我不置可否，点点头。
间谍战，从华夏文明起源的时候就有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古往今来，明枪暗箭高科技，最难防的，始终还是人心。
而与间谍战相伴相生的情义纠葛，孽缘种种，也让人们在茶余饭后，闲聊起的时候，忍不住扼腕叹息。
“所以我刚才说，这事情，牵扯太大，因为我们还有很多奋战在隐秘战线上的警察同志，为了他们的安全与身份的保密，警方高层是绝不允许出现意料之外的麻烦的。即便到现在，叶绍华的身份都还没对外公开，整个江城警方，知道他的真实情况的，加上我，绝不超过五指之数。”老许郑重其事道。
我突然肩头一沉，仿佛有千钧重压，现在，除开阴阳有别的柳月宁，我也成了这五指之内的知情人了。
“李鸿都死了，现在江龙会又涉毒，证据确凿，肯定会被调查，应该翻不起什么浪了，叶绍华的任务就是这些吧，那他已经完成任务了，身份为什么还不能公开呢？或者，还有什么更大的事？”我仔细推敲后，问道。
老许望向我，赞赏地一笑，道：“我就喜欢跟你讨论案子，脑袋瓜灵。”说完，身体靠上前，朝门外看了看，仿佛怕被人听到似的，确认隔墙无耳，才有转过头来，嗓音低沉道：“你说对了，叶绍华的卧底任务，不只是搜集李鸿跟江龙会的犯罪证据，更主要的，是要挖出给李鸿供应毒品的毒枭，还有在背后为江龙会顶腰的神秘势力。”
果然，江龙会这趟水，浑得很。
“那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叶绍华都死了。”我问道。
“人虽然死了，但就在李鸿出事的前天，叶绍华曾电话联系过他的直属领导，很兴奋地说已经掌握了李鸿背后毒枭组织的重要信息资料，文件被整理在一个U盘里。”
“你们拿到U盘了没？”
“没有，通电话的第二天，李鸿就通知叶绍华一起去进行一场毒品交易。李鸿为人相当谨慎，江龙会虽说黄赌毒均有涉猎，业务繁杂庞多，但兄弟三人的分工却很清晰，各处桑拿洗浴，夜总会，酒吧，私人会所的经营，基本都是交给他的二弟谢坤打理，而棋牌会所，外围博彩，古董买卖，还有一些股票期货类的投资等，则是交给三弟叶绍华去管。”
“至于李鸿自己，则牢牢地将毒品跟洗钱的业务源头把控在自己手里。毒品的销售跟倒黑钱都是经过他二弟三弟控制的网络来进行，但毒品的供货方跟黑钱的源头，却只有李鸿自己去联络。所以，那一次毒品交易，李鸿竟然叫上叶绍华，也确实很意外。不过那两天，李鸿盯得很紧，虽然很信任叶绍华，但毕竟事关生死，还有帮会的安危，李鸿的紧张也可以理解。所以，叶绍华没办法及时将U盘送出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顺着他说话的条理，适时的提问道：“那这么说的话，李鸿毒品交易事败，被警方埋伏，也是叶绍华暗中所为？”
“叶绍华的上司确实在事发前一小时收到了一条短信，用的是警队卧底专用的暗语，提到了李鸿毒品交易的具体地点跟时间。”
“那肯定就是他发的了。”
“嗯，可他事后为什么不马上回警队呢，却反倒在自己的别墅里自杀了。还有那个失踪的U盘。”
这一点确实让人费解，感觉毫无逻辑可言。
刑警出的鉴定，应该有九成的把握，说是自杀，那估计就错不了。可他为什么要自杀呢？完成了这样艰巨的任务，大快人心，还掌握了重要无比的线索。
说的世俗点，他带着U盘回到警队，那指定是警队之星，前途不可限量。
他失踪的那几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尝试去作出大胆的假设，却发现，连一个可供参考的前提都没有。
柳月宁也是秀眉紧蹙，半天不说话。
“说说事发现场吧，有什么发现没？李鸿是被你们警方击毙的么？”我想要挖掘新的要点。
‘啪’地一声，老许一拍桌子，赞道：“你又问到点上了，毒贩是世界上最谨慎的人群，毒品交易的时候，双方人员一般都会戴上口罩，防止被认出来，毕竟，谁都不敢保证，对方的人里，有没有警方的卧底。”
“所以，事发那晚，火力太猛，又都带着口罩，我们的缉毒警也分不清谁是李鸿。等停火后，收拾现场的时候，却发现李鸿并不在当场，而是经过搜寻，在距离交易地点一百多米的一栋废弃楼房里，才发现他的尸体。”
我静静聆听，没有再插嘴打扰。
“那里，除了李鸿，还有另外一具尸体，看装束，经过后期比对，应该是李鸿带去的心腹之一。也是额头正面中弹，一枪毙命。”
我隐隐觉得，有些关键的线索，要冒出来。
“子弹都是穿头而过，我们在现场，找到了沾有他们血迹的两枚子弹，可以证实，并非我们警方的子弹。沾有李鸿心腹的鲜血的子弹，是李鸿自己的手枪里的，而沾有李鸿鲜血的子弹，根据弹夹与弹道比对，却不是他心腹的。”
我捕捉到关键的节点，脱口而出道：“当时那个地方，还有第三个人。”
“嗯，我们的推断也是这样，根据现场的脚印比对，可以肯定当时还有第三人在场。但脚印的主人，我们却无从判断。”
我忽然又想到一个人，忙道：“叶绍华呢？他不是也应该在现场么？”
老许眉头深陷，低声道：“按道理，应该是的，可现场并没有留下他的痕迹。”
“不是有脚印吗？你们去他家里找，看能不能找到配套的鞋子。对了，还有子弹。”
“搜过了，没找到。后面我们也不好再有行动，毕竟他是自杀，我们暂时迫于形势，在U盘没找到前，不能随意公开他的身份。他的家里现在有江龙会的成员看顾，我们做多了，会让他们起疑的。”
我捏着下巴，陷入沉思。这案子，有太多解释不通的疑点，李鸿死亡现场的神秘第三人，失踪的藏有重大信息的U盘，叶绍华莫名其妙的上吊自杀。
没有任何可以将这些串连起的逻辑脉络可言。
我沉思良久，看了看愁绪锁眉的老许，开口道：“那么，你担这么大的风险，告诉我这些，需要我帮什么忙呢？”
老许抬起头，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