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

下辈子我暗恋你(下)

2018-09-15  本文已影响0人  89d2276cee8d
下辈子我暗恋你

下辈子,我暗恋你。——齐铭

初中时代的齐铭玩得撒欢跳脱,等中考成绩公布,齐妈妈是觉也睡不着饭也吃不香,后来干脆牙一咬,决定托关系把儿子发配到距市里一个多小时车程的小镇上,那有座省重高,全封闭式半军事化管理,每周日休半天,月底双休。家庭民主座谈会上,齐铭举四肢反对,齐妈妈说,一个月给你400生活费。齐铭立马欢欣鼓舞屁颠屁颠扛着行李走了,从此人入牢笼深似海。

车子停在学校侧边,齐铭领着杜鹃往校门走,他指着围墙说,这一排以前都是小平房,既充当围墙还租给小吃店给学校创收。小吃店后面都开了窗户,但学校管得严,我们平时都是趁保安不在偷偷跑到后窗买盒饭奶茶之类的。有次晚自习刚开始,我没吃晚饭偷溜到后窗买盒饭,被一个骑自行车巡逻的保安发现了。你不知道那保安多狠,骑着车追着我满校园跑,最后车也不管了,追到五楼教室把我逮住……那天晚上我被罚满校园清扫垃圾,保安端个茶杯在后面监督,还让我写了份检查贴校门口。

学校正在上课,大门紧闭,进出只能通过保安室。保安问,你们找学生还是老师。齐铭笑着说,特意来母校看看,我以前是198班的。保安拿出登记簿说,那你先登记一下,198班呀,那得是十来年前毕业的吧,现在都快400班了。齐铭说,是啊,我是02级。走出保安室,大树成荫。齐铭边走边介绍,这里都是生活区。我们学校是半军事化管理。早上5:30就要起床,先做早操再跑步然后早自习到7:30,吃早餐30分钟,八点上课,晚上十点下晚自习。每天都过得跟发条似的,不过现在想想也挺怀念的。你们学校管得严不严?

我读的是县里的普通高中, 6点30起床,晚自习的话只到9点20。不过到了高三,就变得比较严。杜鹃收回目光回答。

林荫大道尽头是教学楼群和一个小植物园,它们被装着标枪式铁栅栏的围墙围成座禁闭岛,围墙上开了座铁门和保卫室,供学生进出。铁门里面静悄悄的,除了近处的教室里偶尔传来老师的讲课声。齐铭站在铁门前情绪沉湎,保卫室的保安扫了他和杜鹃一眼继续看报纸。杜鹃说,你们学校真的好严哦。齐铭笑着说,是啊,我们有两个校牌,一个大的进出学校大门用,还分颜色。镇上的走读生是绿色的,代表每天都可以进出。寄宿生的是红色,只能放假进出校门。出校门要检查进校门也要检查。还有一块镶在胸前的那种小校牌,上面有头像、名字和班级,没有佩戴就不许进教学区。而且教学区也只允许学生老师进,家长除非有老师带着,不然顶多允许进校门……齐铭话没继续,像突然想起了什么面露笑意,他瞧见杜鹃脸上带着问号的表情,解释道,你看保卫室那边的铁栅栏,我在那被没收了四双半夹脚拖。为什么呀,杜鹃问。齐铭继续道,夏天大家都喜欢穿凉拖鞋,尤其是夹脚拖,但学校规定不允许穿凉拖进去。我们就趁着人多保安检查忙不过来的时候,把拖鞋从铁栅栏扔过去,然后光着脚混过保卫室再捡回来穿上。你不知道,每次男男女女一大堆人在那边捡拖鞋的场景多好笑,有时候被保安追得飞跑。还有胆大的男孩子偷偷守在那边,等自己爱慕的女孩子把拖鞋扔过来了,故意捡了藏起来,逗女孩子。你不知道,学校有好几对都是捡拖鞋捡出来的。杜鹃憧憬望着那处铁栅栏,估摸是在想象那幅场景。她问,那你怎么没捡出来啊?齐铭笑,那时候我很纯洁好不好。杜鹃被逗乐了,继续问,那你的拖鞋怎么被没收的呀。齐铭答道,后来保安学精了,学生吃完饭回教学楼的高峰期他们就偷偷把过道堵上,然后躲在边上。我们看不见过道堵了,等拖鞋跟下雨似地哗啦啦扔过去,躲在暗处的保安立马冲出来,拿着大扫帚拼命扫,然后往垃圾筐里倒。我们被堵在过道上抢都来不及,不过有一次愣是被我从筐里抢出来了一只。

哈哈哈哈哈,杜鹃被逗得大笑,她羡慕道,真好。

图书馆,运动场,食堂很快被逛完,到公寓楼时,齐铭刻意绕到后面,那的围墙有两米五六。杜鹃四处看着问,你以前还经常爬围墙啊。

就爬过一次,还教训惨重。闹非典那会全校封闭,平时每周的半天假也不放了。我跟我同学憋疯了准备趁中午爬围墙出去。一到这,发现男男女女已经站了20多人。但围墙太高了,大家一商量,让体育班的打头阵先踩着同学的肩膀爬上去,跳到围墙外的田里后去附近人家借部梯子。原计划是等大家都上围墙了然后再把梯子抽出来搭外边一个个下去。哪知道,等我们哗啦啦二十多人都站到围墙上了正抽梯子出去时,一个远处路过的农民伯伯以为是外面的混混跑到学校闹事就报了警,还特别好心去通知了保卫处。你不知道多搞笑,保卫和警察里外夹击,满校园满田野疯追我们,有些女孩子跑得一身泥,鞋都掉了。

那你跑掉没啊?杜鹃乐不可支问。

跑掉了。不过回学校还是被逮了。

为什么啊?

我忘了学校大门要检查出入证啊。那保安逮着我后特得意说,凡是红色学生证的铁定是中午的漏网之鱼。把我给郁闷死了。

哈哈哈哈,杜鹃再也憋不住了,放声大笑。笑声在幽静的公寓后回荡。等她笑完,齐铭说,再给我拍张照吧。他四处找了些垫脚物,踩着跳跃,双手抓住墙顶爬上去,他沐浴着阳光敞开双手站在墙上,咔嚓,照片定格。照完,两个人莫名陷入沉静。默默地,杜鹃放下登山包,开始埋葬她的第三份心意。齐铭侧过身背对着坐在围墙上,安静地看向远方。时光瓶埋好了,齐铭这才下围墙。杜鹃缓缓起身退开,蹲着的齐铭开始了他的第三次回信。

“那通电话后,我知道我的爱情没了。脑子里唯一的念头是逃离学校,逃得越远越好。我逃了,骑着自行车到处漂泊,可我心里并没有变得好受,每天都感觉自己被痛苦淹没着,心里时时刻刻有人在拿刀子捅。我也曾百般努力找借口安慰自己,也许是那个初恋趁陈欢酒醉后睡着了摆拍的了,也许陈欢知道后会来找我说清了。我怀着那千万分之一的侥幸,可终于还是什么也没等到……临近毕业时,我彻底对爱情死了心,也许是因为比较,我总是想起了夜明珠,她可能是我大学时期最大的遗憾。我想我应该找到她,不是为了所谓的爱情,只是简单叙叙旧,聊聊这些年的大学生活,谢谢她喜欢过我,也真诚地向她道歉祝福她以后能得到比我更好的幸福。但另一个念头总是提醒我,马上要毕业了,从此各在天涯,找到她又什么意义了,甚至有可能还会伤害到她。倒不如就这么跟着毕业结束,让这段感情在回忆里变旧慢慢消失。我打消了寻找夜明珠的念头,直到那天吴胖喝醉了跟晴子表白。我这才发现原来在我身边也有一个暗恋者,一个错过了时机的暗恋者。我问吴胖为什么不藏在心底。吴胖说,他不想留下遗憾。那刻,我开始无比渴望找到夜明珠。我知道夜明珠肯定就在我身边不远处,我发动所有关系去寻找她,但我不敢告诉告诉别人这个夜明珠是喜欢我的人,因为我怕沸沸扬扬会伤害到她。一天两天,直到最后离校那天我还是没找到夜明珠。我陷入了消极,想着既然找不到,那就赶快逃离,因为呆在学校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难受。我提前去了火车站,关掉手机,想着这样孤独地离开就好,不要告别不要相送。”

中午的下课铃早就响过,校园在喧嚣,公寓有好几个投来好奇目光的窗口,齐铭装好时光瓶站起转身,映入眼帘的杜鹃泪流满面。他背好包过去,手太脏,他用手背轻轻替杜鹃擦去泪水,柔声道,不哭了,对不起。杜鹃哽咽着拼命摇头。

午饭谁都没心思吃。食堂不收现金,齐铭找位学弟借了饭卡,给钱学弟不要,他特开朗说,代表母校欢迎师兄两口子莅临食堂忆苦思甜。回程没走高速,车子穿行在田野小镇,杜鹃坐在副驾,两个登山包整齐放在后面系着安全带,杜鹃的空了一半,齐铭的满了一半。兴许太累,车刚出小镇杜鹃就开始犯困。齐铭说,睡一会吧,到了我叫你。杜鹃轻声说,不用。她头靠向窗户,田野在阳光中安静。她看着窗外幽幽开口,你贴的海报我一直珍藏着……你走的第二天,我在布告栏看到了……也许我不该看到——不该变得那么贪心……。

杜鹃还是睡着了,齐铭忍不住放慢车速,他突然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能永远安静地行驶,走过田野山川,走过阳光万里。快进城时,他想了想把车停在路边树荫下,静静看着杜鹃沉睡,但一辆车子路过时尖锐的鸣笛惊醒了一切。杜鹃懒懒醒来,打量四周问,怎么停了。齐铭轻声道,看你睡得香,城里比较吵。他拉下手刹,驶向城里。路上,他原本想找个咖啡店之类的先休息,但杜鹃说不用,车子于是转向计划的第四站,步行街和它周围那些四通八达大树成荫的老街巷。齐铭喜欢那里一线之隔的闹与静,更喜欢经过那些街巷人家琐碎生活的淡淡惬意,何况那里也隐藏着不少他爱去的小店。齐铭有张公共自行车租赁卡,他找在步行街开店的朋友又借了一张,租了两辆自行车。两人开始在街巷里走走停停,齐铭一路介绍这里琐碎的小故事,去各种自己爱去的小店尝尝美食。杜鹃似乎也爱这种平常,不停拍照,就连路边下象棋大爷们的热闹争吵也能让她满足到微笑。见着杜鹃兴致不减,齐铭干脆领着骑向沿湖观光带,波涛万里,秋风徐徐。途经湖边广场时,两人拿着奶茶坐在台阶上休息。台阶向下延伸向湖的边界,四野开阔,大风肆意,远处湖上驳船航行。

安静坐了许久,杜鹃从远处收回目光,她从登山包里拿出四个时光瓶,轻轻置放在两人中间。齐铭眺望着湖面淡淡自语,回信。

“毕业后到上海,那里的日与夜没有一刻不是华丽喧嚣,诱人迷醉其中。我有许多事想忘记,但忘记让人空虚迷茫,我开始找东西填补,工作狂欢,狂欢工作,日夜颠倒,在不同的酒吧饭局辗转,清醒时工作,喝醉了就睡觉。就这么过了一年多,我开始厌倦,因为心里越来越空虚,越来越找不到生活的意义。唯一的好处是渐渐我不再总想起陈欢。我跟自己讲,我要重新开始,要好好生活,要重新恋爱,要一定过得比那个背叛我的女人还幸福。11年上半年,同事阿波帮我介绍女朋友,她女朋友的室友。女孩叫蓝彩,活泼开朗也爱撒娇粘人,对什么都好奇,做什么都有新鲜感。认识后她开始主动找我吃饭逛街,爬山运动。大概是性格互补吧,我很快也喜欢上了她。蓝彩就像一个小太阳,有她存在的生活每天都有乐趣。她爱画画总是把我当模特画成各式各样的卡通,还买了堆纯白T恤,自制情侣装;她喜欢摆弄设计,家里的布置总是不停变样,越来越丰富越来越小清新;她喜欢交朋友聚会逛街,总是逗人开心;她喜欢阳光、清新的空气,总爱拖着我早起运动一起手忙脚乱做早餐。但我被动地享受着这一切,就好像一切她给我的爱给我的快乐都是理所当然,我沉迷于自己过往爱情的伤痛,沉迷于工作,全然忘记了爱情不是小心翼翼保护自己不受伤害,而是需要相互守护相互付出,彼此配合着步调共同努力。等我发觉时,一切都晚了。这些坏的毛病在心里已经根深蒂固变成了惯性。我想改变,想调整,但我终究没敌过自己。一个雨天,蓝彩伤心绝望离开了我。我开始觉得自己不配拥有爱情,也丧失了所有面对爱情的勇气。”

从广场离开时,太阳已半斜。就近还了自行车,打的去取车,剩下的是最后一站,齐铭家。快到时,齐铭接到妈妈的电话,她和齐爸还在办喜事的同事家打牌,会在那边吃晚饭,问齐铭要不要过去一起。齐铭自然是不会去的。车子停在巷口,下车后杜鹃怔怔站在那没动步子,好似需要莫大的勇气鼓励。齐铭犹豫了一下,右手缓缓抬起伸向杜鹃,他温柔笑,迎着那笑容,杜鹃犹豫了一下,左手紧握住。阳光被路旁的房屋阻挡,小马路一半亮着一半阴影。恍如这场十年的暗恋,牵手的两人被明暗分割成两个世界。齐铭沐浴在阳光里,杜鹃隐藏在阴影里。

杜鹃和齐铭都清楚,这是今天最后分享的路。两人都走得慢,齐铭沉默着没开口,这巷子里有太多他可以讲述的故事,但这一刻已都不再重要。巷子里的熟人很多,门口聊天的,经过巷子的,他们用浓郁的方言打着招呼热情调侃。齐铭只是微笑,偶尔简单回个字,边上的杜鹃文静地陪着。到家门口,齐铭上两步台阶正掏钥匙准备开门,仍站在台阶下的杜鹃说话了,她喊,齐铭。齐铭回头。杜鹃声音颤抖着继续道,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齐铭说,好。杜鹃说,能不能让我为你做一顿饭。齐铭愣住了,嗫嚅着说不出话,他重重点头。

从小巷后面绕到就近的菜市场。两人宛如对夫妻,手牵着手走过一个个摊位,杜鹃专注地挑菜,偶尔也征询齐铭的意见,齐铭负责掏钱跟提菜。买完菜,回转巷子,开门进屋。齐铭把菜随手放在桌上说,我先把包放到卧室……要不要也参观一下。杜鹃轻嗯一声。上到三楼,打开卧室,在门侧边小矮柜上放下包回身,杜鹃正痴痴地出神,他悄无声息退出去,又折回来把门轻轻带上,下楼去厨房洗菜。

杜鹃下来时,眼眶通红,齐铭故意先开口把话题岔到快洗切完的菜上。杜鹃说,你去休息吧,我来。齐铭专注在水龙头下冲洗着青菜,答非所问地自说自话。

“以前我老想象自己结婚以后的生活,孩子在客厅看动画,开心得哈哈笑。我陪着孩子妈妈做饭,我们一起洗菜,她炒菜我就在边上端碗递碟,她吩咐我就放作料,帮着试菜。有时为了偷懒看感兴趣的节目,我会故意捣乱嫌她味道做得不好,然后她就会碎碎念生小气轰我出厨房。饭吃完了,我们会各种借口让对方洗碗,有时候也用幼稚的游戏想买的东西作为交换。然后我们就在这种平常琐碎的生活中慢慢变老。”

杜鹃没再坚持。

这顿饭最终按照两人想象的样子协作完成。四菜一汤,剁椒鱼头,红烧排骨,韭菜炒河虾,炒青菜,水鸭菌汤,都是湘菜。离别饭总是伤感,两人言语极少,寥寥几个字,也是诸如多吃点,这个对身体好之类的。吃完默默洗碗,杜鹃负责热水洗,齐铭负责冷水冲往消毒柜里放。两人都带着心事,没留意到大门开启。等客厅响起说话声,杜鹃一下慌神,手中递出的碗没拿稳,啪掉地上。铭铭仔,怎么这么不小心啊,你拿扫帚扫一下,碗我来……说着方言的齐妈妈出现在厨房门口,她声音戛然而止,先楞后欣喜,脸上满是热情。她埋怨道,铭铭仔,你怎么不早说有客人,怎么不在外面吃,还让人家姑娘洗碗。哎呀,姑娘,你好你好,我是齐铭的妈妈,这哪有让客人进厨房的道理。来来来,快洗洗手,出来坐。真是的——老齐,家里来客人啦!快来洗碗……

见着杜鹃窘迫得手足无措,齐铭忙打断母亲,齐妈妈这才恍然自己过于热情,她赶紧收住话头。等杜鹃鼓足勇气喊了声阿姨好,她脸又变成了向日葵,笑得比牌桌上大杀四方还开心。她嘴里说着好好好,脚步蚂蚁似地挪动,恋恋不舍去客厅准备水果零食。齐爸爸就老道多了,见着杜鹃只是特和蔼说了声,来啦;然后呆在厨房里慢慢悠悠地干活也不出来,估摸是怕杜鹃压力大。

齐妈妈觉得很奇怪,姑娘总低头异常腼腆,话极少声音极轻,人也总恍神聊天慢半拍,等自己给儿子使眼色时,姑娘又会极快偷偷打量自己,还特专注,害她都怀疑自己脸上有什么不对劲似地。更奇怪的是自己儿子,也极沉默,完全不像带女朋友回来的做派,比如热络一下话题,救救场,出言维护一下女朋友。约莫过了半小时,见着杜鹃仍像个鹌鹑,齐铭才适时出声终结聊天,杜鹃这才放松僵硬的身体,礼貌告辞。

走在巷子里,齐铭道歉说,不好意思啊,我没带过女性朋友来家里过,妈妈有些太热情。杜鹃轻轻道,不会……挺好的。快到巷口时,杜鹃的声音打破安静,你贴的海报我看见了。齐铭一下没反应过来说啊。杜鹃继续道,你走后第二天,我在宿舍楼梯道听见有人聊天,她们在讨论布告栏上你张贴的海报……我一直留着……

去往酒店的路上,齐铭回了第四封信。

“蓝彩离开后,我的生活变成了废墟,每天麻木工作生活,对外界失去了所有的关心。不久,行政部的一个女同事开始尝试进入我的生活,她很热情,很主动,只是我对恋爱已经没有丝毫热情,我甚至提不起精神去拒绝她,任由她在我身边打转。那天,她听到我和肖潇的电话,跟着一起去接机。她把肖潇当成了假想敌,故作亲密,而我……”

剩下的齐铭没再说,他知道杜鹃明白。到酒店大堂,齐铭说,那你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过来接你去机场。杜鹃点点头。谁都没再开口,谁的脚步都没动,时间仿佛静止。直到杜鹃的手机突然响起。齐铭下意识走开一点,望着酒店外的风景,方便杜鹃接电话。杜鹃说着方言轻轻柔柔讲着电话,等她挂断。齐铭说,那我先走了。他没动,犹豫了一下杜鹃先转身。他目送着她进电梯,相互挥手,电梯门合上瞬间,他怅然若失心里五味杂陈。

离开酒店后,齐铭开车听音乐漫无目的地转,看着街灯发亮一盏接着一盏。他给肖潇打了个电话,她不知在哪和朋友聚会,聊了一下和杜鹃白天的事,肖潇刺他说,后悔了吧,活该,王八蛋。齐铭只能苦笑。

转着转着,齐铭又去了湖边公园树下,直到11点公园关门才离开。回家上楼梯,到二楼时他被已经睡了的母亲喊住聊了会,言语间她满满都是遗憾。推门开灯,床上有杜鹃侧躺过的痕迹,靠窗的书桌上放着她最后留下的时光胶囊。他过去,瓶下压着张对折的纸,上面写着齐铭亲启,落款夜明珠。挪开瓶子,拿起纸打开,入眼的是封信。

“齐铭,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离开,也许是我仍缺乏勇气面对最后的再见吧,请你勿怪。谢谢你今天给了我如此多的满足和回忆,我想我已经再无遗憾。我要结婚了,齐铭。他没你帅气没你优秀,普普通通。这次会来,也是他给了我支持和勇气。原本他是要一起的,但最后他说,一个人也许才更好。”

“那年从上海回家,父亲特意从村里来市里找我谈心,他一直都知道你。那一次谈话,让我猛然惊醒,原来当我在自己的暗恋里情绪跌宕无法自拔时,我的父亲母亲也在身后默默背着无数烦恼无数疲惫,只是他们爱我忍着不说。我开始听他们的话去相亲,起初,我心里仍抗拒,直到在场聚会遇见朋友刻意带来的他。我们像普通朋友般聊天,也许是背负久了,也许是因为他朴实细心让人有安全感,我渐渐开始讲起你。他是个很好的听众,从不多言,耐心真诚。我们的接触开始变频繁,我发现自己和他的共同点原来有那么多,生活习惯,价值观,与亲人朋友与整个世界相处的方式。还有,他对我父母也很好,没明确关系前,他就常常瞒着我去探望,为他们的小事操心东奔西走。14年他跟我表白,我问他,你不介意我心里忘不了另一个人嘛?他说,不介意,那只是暂时的。我很开心,能遇到这样默契这么宽容的男人,还能有什么可奢求的了。我答应了他。”

“信就写到这吧,齐铭。祝你幸福,也祝我幸福。最后,谢谢你教会了我爱情,如此浓墨重彩地渲染了我难以忘怀的青春。”

落款,夜明珠。

齐铭疯了似地冲下楼,不理会被吵醒的母亲的疑问,他内心混沌一片脑如乱麻,他完全没想自己去了要说什么做什么,只是开车向酒店狂奔。等酒店前台查询后告诉他,杜鹃已退房时,他全身力气一下消失。他缓过神给肖潇电话,二十来分钟后,肖潇急冲冲赶回来。肖潇说,我刚给杜鹃打了电话,她已经到机场了。我上去收拾下,你送我去机场。

去机场的路上,齐铭才从肖潇那知道,杜鹃改签了机票到早上七点多,她准备在机场呆一晚。还有,她知道肖潇来了,昨晚齐铭送肖潇来酒店时她就站在窗户边,只是没说。

车子停在航站楼前, 车子停在航站楼前,肖潇说,你就别进去了。齐铭刚想说话,肖潇继续道,杜鹃说她想一个人离开。齐铭颓然,他开着车沉默在停车场,直到清晨收到肖潇的短信。短信只有三个字,她走了。放下手机,齐铭慢慢疲惫睡去,陪伴他的是天空飞机的轰鸣。

17年1月2号,宜婚嫁祈福。

天微光,小城静谧。街角的婚庆店亮着灯,像残夜里的明星。披着婚纱的杜鹃端坐在镜前,化妆师正在进行最后的补妆,她身子从侧边前倾在杜鹃面前细心端详。门外有脚步声进来,化妆师检查完毕直起身子,镜子再无遮挡。杜鹃不敢置信捂着嘴起身,眼眶霎时通红,她看见了肖潇背后的齐铭,镜子里他在冲她暖暖笑。杜鹃转过身,声音发颤开口,你……。她无法继续,死命捂住嘴,肖潇贴心地抚摸她后背,帮忙缓解情绪。齐铭适时开口,我和他通过电话,他希望我能来,我们还一起喝了酒,他可是交待了我任务的。最后一句,齐铭说得调皮。

婚礼上的宾客见到了平生最奇怪的一幕,新娘的父亲和另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左右陪伴着新娘,新娘挽着两人的手走过红毯,走向新郎,幸福交接。结束完任务,整场婚礼齐铭都在恍神,舞台上的一切好像是场默剧,他目光定在那,可灵魂却不知何处飘荡。仪式完毕,换上便服的新郎新娘开始敬酒,穿着大红色绣凤凰秀禾服的杜鹃端庄美丽,幸福得像个天使。到齐铭这桌时,新郎郑重向齐铭敬酒,他说,谢谢你能来。碰杯,齐铭仰头干掉后庄重说,也谢谢你能给我这个机会见证你们的幸福,你一定要好好待杜鹃。新郎认真说,我会一辈子对她好。齐铭点点头,满上酒向杜鹃举杯,他说,你一定要幸福,比我更幸福。两人一饮而尽。

齐铭和肖潇都是下午的机票,先飞昆明再各自中转。告别时,新郎拿出一堆准备好的云南特产,还让杜鹃送两人去机场,齐铭和肖潇都推脱,新郎坚持着真诚说,你们是贵客,不远千里来参加婚礼,一定要送。齐铭和杜鹃不好再说什么。

到了机场,肖潇和杜鹃说了会悄悄话后去值机,贴心地给二人留下说话的空间。齐铭从背包里拿出本影集说,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礼物,之前就想给你的。杜鹃接过去,翻开,看着看着就红了眼眶,照片都是她熟悉的场景,学校的风景,她常去的食堂窗口,她偷看齐铭时躲藏的树,她偷哭的角落,她上过课的教室坐过的位置,她的宿舍,她爱逛的街巷,她发过传单的街口……后面还有张合照,吴胖晴子抱着小孩和齐铭在吴胖家的合照。齐铭的话语在她耳边淡淡萦绕。

“我抽空去了趟学校,改变不是很大。你不知道管你们宿舍的那个胖阿姨多凶悍,我找了学妹打掩护偷溜进去,被她发现了,她一个楼层一楼层挨着宿舍找,差点就抓到我了……那张是我和吴胖还有他老婆晴子。毕业吃散伙饭,所有人才知道吴胖原来一直喜欢晴子。毕业第二年,吴胖去了晴子的城市,两个多月后晴子辞掉工作去了吴胖的家乡,她在小县城里开了间英语培训机构,两个人结婚生子现在过得很幸福......吴胖还记得你,他说那天从隔壁回来见你在宿舍哭吓了一大跳,肖潇拽着他出去。吴胖说,肖潇还问他,你说齐铭是不是一个王八蛋。他当时被肖潇那凶悍劲给吓到了,特认真点头说,是......”

杜鹃很快又翻到了另外的场景,她上过的小学中学,老家的稻田房屋还有乡间小路,里面甚至还有齐铭,杜鹃父亲和新郎一起喝酒的照片,杜鹃妈妈正端着菜从厨房出来。

“我提前来是周至诚接的我,他人很好还帮我瞒着你。叔叔人也特别好,也没怪我,就是他酒量有些大,拼了命也没喝过他。他给我讲了很多你的事,小时候的上班的……”

杜鹃再也忍不住情绪,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住齐铭。齐铭也反手紧紧抱住她,像抱着一个即将告别的世界。他轻轻拍着杜鹃的背哽咽说,别哭了,今天你是新娘,一定要漂漂亮亮的,漂漂亮亮的我才放心。埋在他胸前的杜鹃用力点头,呜咽着不停重复说,会的会的……齐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他浅吻杜鹃的额头,而后伏向她耳边呢喃一句:下辈子,我暗恋你。

十年错过,他终于还给她一次眼泪,还给她一个承诺。

机场的广播响起登机提醒,两人恋恋分开,彼此凝视。

杜鹃轻声说,齐铭,你能再笑一次嘛,就像大学第一次见你时笑的样子。

齐铭没有开口,他积蓄起全身的光明咧嘴笑,那笑蔓延到腮,又浸润了眼,染上了眉,笑于是灿烂开来,像阳光幻化的向日葵。这笑容刻进杜鹃的眼刻进杜鹃的心房,很快她也笑了,像沾着露珠绽放的牡丹。她的笑也刻进齐铭的眼刻进齐铭的心。就这么绚烂笑着,她缓缓退后,决然转身,大红的身影慢慢远去。

十年暗恋,就此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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