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石蛊 第十一章 空留处
陆湛是一周之后才回的C城，在他回去之前的晚上，陈络绎才抽空回了趟家。
陆女士边客厅插花边问她，“你和小湛相处得怎么样啊？”
陈络绎埋头玩手机，“挺好的，我是个优秀的表姐，他是个优秀的表弟！挺好的！”
陆女士咔擦剪断一枝栀子，执着道:“你没跟他说说？”
陈络绎从微博里抽出身，莫名其妙道:“说什么啊？”
“说给我做女婿的事啊！”她啪地将剪刀扔到茶几上，谋划道:“这样，明天小湛就回来了，你抽空去机场接他，带回家来吃饭。”
陈络绎抗拒道:“凭什么我接啊！我堂堂一介明星，机场那种地方能随便去吗？开玩笑！我一出现整个机场不得堵了！我不去！”
她妈斜眼看她:“你去不去？”
“不去！”陈络绎坚定不移，一脸毅然。
“行啊……不去就不去！”陆女士从沙发上拿过手机，点开相册，欣赏了一阵，道:“哎呀，好久没发微博了……得去发一条，配哪张图呢？”她点开一张照片，靠过去给亲女儿看，“绎绎啊，你帮妈妈看看，配这张行吗？”
照片赫然是她的睡照，肯定是某天她妈趁她睡着了偷拍的，不仅睡姿不雅，还素颜流口水。
陈络绎壮士断腕，握着她妈的双手，诚恳道:“接！妈，我接！”
隔天雨停，C城有雾。陆湛的航班晚了得有二十分钟，陈络绎正襟危坐在贵宾室里玩手机。她在家里能躺着绝不坐着，多数时候是窝在沙发里七仰八斜。只要一到了公共场合，她就坐得跟座石雕似的。
用她自己的话就是:“这就是艺人除了演技以外，最该有的素养。”
而楚愿却不这么认为，他人前人后都不会好好走路好好坐着。用他自己的话就是:“这就是一个艺术家除了品味以外，最该有的特性。”双方各自鄙视各自的世界观。
贵宾室的玻璃上凝着水珠，正在放一首小情歌，“溶一笔石心浓黛，绘一对梦里眉峰，生不似梧桐枝上凤……”陈络绎没听过，觉得唱得不错就跟着瞎哼哼。
机场的工作人员端着咖啡和水果进来，礼貌又温和道:“陈小姐，请您稍坐片刻，航班抵达大约还有十分钟。”
陈络绎看了看表，才九点十分。而陆湛一行人风尘仆仆地抵达时已经九点半了。这二十分钟里，她斗了两把地主。
正要再来一把，走廊里传来声音，一个柔和的女声道:“依老师看，这块玉璧上刻着的会是谁？是墓主人的妻子吗？”
陆湛的声音淡淡响起，“不是。”
女声又道:“不是妻子……那会是谁呢？”
陆湛沉默片刻，道:“所念所思之人。”说话间，一行人进了贵宾室，陆湛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陈络绎，有明显的惊讶之色。
身后的几个学生不禁深吸一口气，几个男生眼露光芒，面色激动，兴奋地语无伦次，“陈陈陈络绎……”若是陆教授不在，他们早就冲过去求合照，要签名。等下回去使劲在朋友圈里炫耀，炫耀自己见到了女神陈络绎。
陈络绎每次出行必定会把自己收拾得神采奕奕，配上礼服能直接去走红毯，更别说是来机场这种狗仔和粉丝聚集的圣地。一时间，整个贵宾室里气氛欢快热闹。
有男生实在忍不住了，也顾不得陆湛在场，哗哗掏出小本本，结结巴巴道:“络绎，能能能给我签个名吗……”
陈络绎倒是大方，接过本子，哗哗两笔划上自己的大名，定睛一看，却早有一个俊极雅极的签名凌驾于自己之上:陆湛。那个讨要签名的男生正是之前号称陆湛粉丝的李志强。
陈络绎抬眼看他，开玩笑地调侃:“你这个本子是专门收集签名的吗？”
几个学生都哄笑起来，嘲笑他:“之前还说是陆教授的粉丝……现在又来要络绎的签名，李志强你专业做粉丝吗？”
李志强涨红脸，挠挠头，腼腆道:“那不一样，络绎是女神，陆教授是学术上的偶像……”
郁识在几个学生里难得平静，她有分寸道:“老师，接您的人还没有来，要不要我去叫车？”
陆湛看着陈络绎道:“不用了，已经来了。”
郁识没有听明白，却见陆湛自然地把臂弯里的外套递给陈络绎，陈络绎愣了愣，伸手接过，转身对几个学生道:“跟你们陆教授出差很累吧？他这个人啊，平时在家里都是一副严肃冷漠的扑克脸……更别提出差了！”
她说这话的本意是在谴责他，随带谴责一下她亲妈。哪知这“家里”一词在这种情况下显得无比暧昧。
所有学生的表情由激动瞬间转为震惊，李志强的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摆摆手，替自己的偶像澄清道:“没有没有，陆教授对我们可好了！”唯有郁识稍有恍惚。
陆湛从善如流，盯着陈络绎:“络绎，你很嫌弃我在家里？”
陈络绎哭丧着脸，“我哪敢啊，我妈对你比对她自己闺女还好！”所有学生兴奋得面红耳赤。
这一句话实在是份量十足，不知不觉，她用两句话给自己稍后爆了的微博头条打了个实锤，求锤得锤。
机场以外的高速路上，陆湛昨晚的视频会议开到很晚，坐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陈络绎边开车边心道:让我来接我就来接，他可倒好！连句谢谢都没有！我堂堂一个明星天天给他当司机科学吗！
暴露在尘埃里的城市有很多颜色，工业区的灰，郊区的绿，商业区的红。从机场渐渐到市里，车窗外整座城市的色彩终于渐渐鲜明快活起来。陆湛休息好后，抬手摇下车窗，道路一侧葱葱的法国梧桐一棵棵落在他们身后。他问道:“最近不忙吗？”声音低沉好听，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
陈络绎眼睛直视前方，道:“怎么不忙！忙死了！”
他开了瓶苏打水，喝了一口，道:“那怎么有空来接我？”
陈络绎诚实道:“我妈拿丑照逼我！开玩笑，这种掉粉的照片我能让它流传出去吗？”她单手拨拨头发，气势蓬勃道:“为了形象，别说让我来接你，就是让我上刀山我也能眼睛都不眨地一步踏上去！”
车内忽然响起咔嚓的快门声，她偏头一看，陆湛举着手机正对着她，她疑惑道:“你在干嘛？”
陆湛朝她晃了下手机，嘴角浮起笑意，“照片，”末了他审视一番，加了句，“拍得不成功。”
“不成功？不可能！”陈络绎听了急眼道，理理头发，直了直身子，招呼他道:“来来来，你重新拍，我可是韩宜丰的镜头灵感，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好看！你重拍，拍专业点！”
陆湛闻言，果真举起手机认真拍了一张，低头端详，摇头道:“不好。”
她僵着半边身子，小心开着车，急赤白脸道:“拿来我看看！”
陆湛将手机送到她眼前，屏幕里的人侧影动人，长发微卷着随意散在肩头，耳朵上缀着小巧耳饰，分明气质绝佳。
陈络绎自恋道:“挺好的啊！哪里不成功了？”
陆湛认真地回答道:“不是说有丑照就可以为所欲为？”言外之意，这照片拍得太好看，他无法威胁她去为所欲为。
陈络绎已经习惯了他的逻辑，叹气道:“唉，陆教授，你能做点和你人设相符的事吗？”
陆湛看着她，奇怪地问:“人设？”
她解释道:“就是人物设定，你看你一个大学教授，长得玉树临风的，就该和平日里一样，为人处世严谨有礼，怎么说个话这么流氓呢！”
汽车拐过街角，街角的公屏正是陈络绎海报。陆湛面无表情，眼睛里却熠熠生辉，他道:“因为我在追你。络绎，”他缓声道:“不是说追女孩子都要这样？”
陈络绎讶然，哭笑不得，随即问道:“谁告诉你追女孩子要这么追了！”
陆湛的眸子黯淡下去，一阵无声，良久，才道:“很久之前，有人告诉我的。”
陈络绎叹了口气，教育他:“你这是被人坑了，谁跟你说的，真是个二百五！”
陆湛严肃道:“她不是！”
“她？”陈络绎挑眉，心道:难道这小子之前有过一段什么伤心孽缘，看来是情根深种，我不过说了句二百五，看把他给气的。
陈络绎也觉得在别人面前不可胡乱说对方心上人的不是，便道:“好好好，她不是。”又忍不住八卦道:“这个她，是你什么人？”
陆湛的眼睛闭上，没有答话，她以为他又睡着了。却听见他淡然的声音突然响起，“是我喜欢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