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树
早上起来,院子里传来了沉闷又刺耳的电锯声,出于好奇,我走到窗前看看究竟。
只见院子里有几个园艺工人,他们身穿黄色的工作服,头戴着安全帽,站在支起的人字梯子上,手里高举着电锯,把一些高大树木的粗壮枝干全都截了下来,地面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枝枝杈杈,原来那些枝繁叶茂的树木,瞬间变成了光秃秃矮墩墩的树桩,一个个刚锯过的树干,留下了清晰可见的圆圆的新鲜截面,它们像是一个个呆头呆脑的被拔了羽毛的孔雀,张牙舞爪,骨骼外露,毫无美感可言。
据工人师傅说,小区里这些树长得太高了,枝干伸得太长了,他们觉得样子不美了。之所以锯了它的主杆的顶部,是不想让它长得太高,锯了它旁逸斜出的枝干和枝蔓,是为了规范它往指定的方向生长,它们必须长成人们喜欢的景观树的模样,既不高,也不低,枝干要向四周均匀分布,要有形,要可爱,要像一把把高度适中的漂亮的雨伞一样。
我忽然可怜起这些生长在城市里的树木来了,不知道它们活得委屈不,不知道它们是否真的活得开心。它们在人们的眼皮底下生活,温顺有余,活力不足,像圈养的始终跟在主人身后亦步亦趋的宠物小狗狗,不可以有自己的个性,不可以随心所欲的生长,它们必须活成人们想要看到而且愿意看到的模样,它们的存在只是为了取悦人们的欣赏爱好,稍有不顺从 ,有违逆,便有功率强大的电锯随时伺候,让它遭遇千刀万剐,分分钟就能骨骼搬家,身首异处。
想想那些生长在丛山峻岭悬崖峭壁上的树木,它们长得千姿百态,随山就势,或从石头缝隙里硬挤出来,根部还横斜在半空,树梢却已直溜溜地往上长起;那些长在山腰上的树,摩肩接踵,一个一个拼命地往上长,它们身材修长,想长多高就长多高;这些树木,充满了原始的野性,自由奔放,放荡不羁,不看任何人的脸色,完全自己做主,各自长出自己喜欢的独特姿势。
即使那些老了的树木,在经过多少年的风吹雨打之后,它们的腰直不起来了,树干风化了,腐朽了,叶子逐渐脱落了,它们依然可以继续在它们的领地上存在,不会因为样子不再青春,就不让它活着,即便在久经沧桑之后,它们的残枝败叶,还坚守在原来的地方,就地转化成有机肥,不断地滋养着新生代树木茁壮地成长。
看着院子里的树,我又想起了城市里的孩子。从某种角度上看,他们不也很像城市里的树吗?他们自打幼儿园开始,就被父母和老师像对待公园里的树木一样,不断地修剪,他们被要求学钢琴,学舞蹈,学奥数,学英语,每一个父母和老师的心里,都有他们所谓的好学生的模样,审美的标准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能说这样的模子培养出来的孩子不好,但总觉得经过这样刻意地修剪和教育,他们和在农村散养长大的孩子们相比,身上似乎总是少了点什么。
院子里的这些经过斧正的树,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开春,就会冒出新的枝丫,它们将会在园艺师给它们设计的位置上循规蹈矩地上生长,它们绝对是一群听话守规矩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