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前琐记 | 59不想回家
一
17日晚从医院回来,一连数天守夜,生物钟已变,尽管躺在自家床上还是没睡意,我把手机特意放在枕边,又适当提高一下音量,怕大哥深夜打电话。一夜转侧难眠,感觉心里很空,似乎有种不祥的预兆,第二天早上起来,赶紧给二姐打电话问候母亲。二姐说,母亲还是没食欲,昨晚吃的半夜又吐了,尤其鼻孔又开始出血。
二姐说大哥、三弟都在,我让她把电话给他俩,并交代到病房外接听。我说,不敢再犹豫了,今天医生查完房打上点滴,赶紧收拾东西,今天就接母亲回家,再晚怕是就来不及了,记住让二姐到时把事先已备好的送老衣服拿上。
三弟说,他的想法和我一样,可他早上问母亲,母亲摇头,又唤来大哥,低声对他说,“回家咋弄,在医院还能打个针,并且还要求给她输血。”
大哥纠结着下不了决断,可这样住下去又不是办法,我说,不行就先回家把屋里院外收拾一下,也算做个准备。三弟执意说没啥收拾,不必都回,他的意思是大侄女今天要走,就让大嫂先找几个邻居帮助把堂屋收拾一下,而且说晚上他也要走。我一时无奈,索性让他们在家看着办。
当日下午又给大哥说,看大侄女能不走就晚点返程,不行,就先让她回去,毕竟带着孩子,还面临二次疫情。说完又给二舅家大表哥打电话,货得抓紧谈下来,好让他们做做细活,另外让他联系大舅家的几个表弟,看有没有时间回来见他三姑一面,怕过后落埋怨。
放下电话,心里想,按说二舅家的二表哥就在县城,又知道母亲有病,也应该再见他三姑一面。或许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算了,电话还是别打了。又想到姑姑是该回来了,接着又打电话。难道给人家当个提个不掏钱的保姆就这么不自由,非等到母亲咽气才回来!
三弟趁着周末回来,晚上如期返程。担心留大哥一个,一旦有个突发状况应付不了,我又连夜赶往医院,这样家里只剩闺女一个。没办法,一头是老人,一头是孩子,只好选择让孩子历练,多争取一点时间陪老人,毕竟属于母亲的日子已经不多!
夜里八点多到医院,让躺在病房外加床上的二姐回去。大哥吃过瞌睡药,后半夜根本叫不醒。夜里就一个人守着。只是母亲这个时候,好像已无力再抓狂,偶尔让扶她坐起来,不一会儿就又躺下了,显得安静了许多。
凌晨五点,突然听到母亲说有点凉,这该是母亲患病以来的第一次,因为就在睡觉前,母亲还是烦躁的掀被子,撩衣服,只好找到值班的刘医生,安排护士又打了安定针。难道是打了胰岛素,血糖太低,或是什么异常?看母亲打着鼾声睡了,我也就没再多想。
二
早上二姐送饭过来,我和大哥照例回到二姐家。近几日,青岛疫情再次引起全国关注。国庆长假后数日,毫无征兆,青岛突然发现多例无症状感染者。可怕的是这次基本都是本土感染。随着气温转凉,令人担心的二次疫情怕是又要到了。医院门口又开始设立“发热病人分诊台”,小区门口出入也开始要求戴口罩。
18日一整天,到19日早上,母亲基本都没咋吃饭,或许是我们说到要回家,她心里在呕气,可浑身无力,要不然兴许会把我们几个叫到床头训斥。实际上,自从我们几个各自成家,母亲从没大声对我们发过火,即使有些事儿我们做的不称她的意,母亲也总是压在心里,面情上最多是长长叹口气。既然这样,那母亲就一定是受了挨个老汉的刺激。
听二姐说,当时挨个老汉抽搐着上气不接下气,嘴里嚷着叫护士给他输氧。等高个老汉出去,母亲右边57床上新来的老汉,因为与挨个老汉在市医院就是病友,也就是经他的提醒才想起,原来挨个老汉就是上次我们住进来时,住在57床的那位,当时老汉有血就输没血就走,一个人悠闲自在。
“57”床看挨个老汉有些熬不住,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用他的话说,“你没看他额头上的皱纹都展平了。”他让我二姐帮助赶紧去叫医生。二姐跑出去,把高个老汉叫回来时,挨个老汉已是气喘吁吁,“58床”让高个老汉赶紧给挨个老汉的儿女打电话,以免日后落埋怨,说话不及,挨个老汉在床上几下抽搐,熬的一声,一口痰卡住,就僵硬在那里,吓得二姐和大侄女一下子跑了出去。
高个老汉又跑去找值班医生。此刻,听到隔壁房间一男一女正在激烈争执,女的大声嚷嚷,“这是医院不是电影院,你就是不能在这听戏!”
“我就听,你管不着。”
“你小点声听听也就算了,还这么大声,你再这么听,我就去找医生。”
高个老汉找到值班医生时,她正在隔壁病房劝住两个掐架的,于是值班医生又打电话给急救中心。等急救医生过来,翻开眼皮一看,直接说脉象没了,人已不行了,说完转身出去了,任凭挨个老汉就合衣躺在那里。
等高个老汉的几个子女过来,一家人商议,矮个老汉住在医院对面的房子是五楼,抬不上去,老家多年不回去,老宅早已无法入住,高个老汉的女儿说,她们医院有太平间,最后决定先把老汉推到那里。可得等挨个老汉的家属见了最后一面才能推走。就这样干等着,直到九点多挨个老汉的儿子终于回来,几个人招呼着用担架给老汉弄走了,高个老汉如释重负的脱口而出“真是死沉死沉的。”
期间,时隔两个多小时,母亲就在旁边病床上躺着,二姐和大侄女吓得不敢进病房,母亲极力吆喝着大侄女的名字,大侄女壮着胆子过去,问她奶奶害怕吗,母亲摇摇头说不害怕,还说,这老头扑腾几下可不中了。
此时,二姐赶紧打电话叫来大哥和三弟,说要换房间,医生说这个时候没空处理,只是让护士抬过来一组屏风,临时遮挡一下,三弟又交代医生,老汉的子女过来千万不能这里哭天喊地,就是害怕母亲受不了刺激。
但经此一场惊吓,对母亲刺激还是很大,这应该是她不想吃饭的一个重要诱因。晚上,我劝慰母亲多少吃一点,母亲没有睁眼,少气无力的低声叹气,“啥也不吃了,不吃死的快。”我嘴里劝慰,但心里知道,事已至此,是该有所准备。
三
大侄女原本昨日返程,谁知她没买到票,只能晚几天回去,就先和她妈回了老家。上午大姐夫和外甥女过来,中午一起吃过饭后,留他们在医院,我和大哥驱车回了老家。到家时,大嫂和大侄女已经把堂屋收拾的差不多了,几位婶嫂帮忙还把母亲的床铺拿出去晒了,我和大侄女重新把母亲的床铺整好,把不用的东西就在院落里烧了。几个月一直在医院,家里没人,电也停了,大哥去交了电费,顺便把土地承包款与粮种补贴也领了。
寒露一过,马上就是霜降,田间地头正值深耕在播。村上左邻右舍、叔伯兄嫂,听到动静,都抽空过来帮忙,临行也都盼着母亲早点回来,也好再和她说说话。或许这正是母亲不想回家的理由,母亲说,她病成这儿,咋回去?是呀,见大家都好好的,自己却要走了,好强的母亲一定不甘心。
天色渐晚的时候,大嫂带着大侄女去了娘家,我和大哥回到医院时,守护在旁的二姐说,她和大姐夫、外甥女几个人一起趁天暖和给母亲全身都擦洗干净了,头也洗了。大姐夫当天走了,外甥女带着孩子留下。
另外,还听二姐说,一开始母亲执意不肯洗,她患有心衰稍动就难受。但是一连数天下不了床,实在该擦洗一下了,没办法二姐就骗母亲说:“我们也不想给你洗,是你老二孩儿非要让洗,他要是回来我们没给你洗,他回来光发脾气。”
一旁的大姐夫也帮着圆场,“你老二孩儿发脾气了,看你咋办。”
母亲这才同意。其实,母亲不让洗是心有顾虑,就像父亲临终拉着不让给他穿衣,母亲是怀疑给她擦洗,是不是意味着她就要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