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蒙山纪事(五)

2020-04-14  本文已影响0人  散落的书和尘

      摆地瓜干、扒果子和捡麦子,我称之为农村三大枯燥农活,因为这三项工作机械、重复、无技术含量,更无趣味性和吸引力,非常的单调枯燥,就像老和尚敲木鱼一样,但是人家老和尚的木鱼还能出点声呢,而且环境相对要温馨的多,甚至还有沁人心脾的芳香和芬芳。

  倒地瓜果子与这三件事相比之下,我最喜欢的还是倒地瓜和花生,因为拾麦穗和捡麦穗确实真的是两件很痛苦的事情,一件是脚痛;一件是心痛,你想想啊,谁会去干那些危险、枯燥的事情啊,但是还要干的,因为它们是勤工助学向学校交纳小麦、花生和地瓜的主要来源。

  那时候我们小孩子是非常幸福的,因为不但有暑假和寒假,还有麦假和秋假,但是在这两个假期里除了假期生活作业(一本十六开的作业本子,集合了所有学科,每到开学的时候都会发现空白很多,我们就会异常刻苦的抓耳挠腮的挑灯夜读,前面文章已经详述),老师还会布置任务,让我们去田野里捡拾遗留的小麦啊、花生啊、地瓜啊等等,开学的时候要带一些小麦、花生、地瓜等去学校上交,称之为“勤工助学”,记得小麦和花生比较受欢迎,地瓜好像老师不是特别喜欢。

  每年的麦假期间,老师都会安排勤工助学,开学时要缴纳一定的麦子。那时候我们家有很多的麦地,家北松树林、桃荒子有很大一片,东北岭也有一片,那时候麦假有三大累活,很枯燥也很劳累:一个是割麦子;一个是拾麦穗;一个是捡麦子。

  割麦子,其实我割的很少,那时候年龄也小,母亲很少让我们割麦子,因为割麦子用镰刀,很危险,记得母亲说过她年轻的时候曾经把脚割伤了,回到家的时候鞋子里面都灌满了血,所以我们更多是跟在父母的屁股后面捆麦子,就是把前面父母割倒的小麦用另一些小麦打结做成绳子,然后捆起来。

  母亲在前面割的飞快,那时候父亲在外地教学,农活干的少一点,主要是母亲,不一会我们就会被远远的甩到了后面,父母总是割一会,就会回来帮我们捆,记得母亲打结扣打的飞快,大姐捆麦子的速度也很快。

  大姐是上天派来帮助父母照看我们的(后面会有详述),她是父母的得力助手,己经参加工作的大姐经常会从县城回来帮父母干农活,大姐能跟上父母的速度,割小麦的速度很快,大姐经常说那时候割麦子叫麦芒刺挠的浑身难受。

  但是,我们这些小孩子的好奇心还是很重的,父母不让割,那总得尝试一下吧,记得父母拗不过我们,就让我们去割。

  割麦子,首先用手把一些小麦拢在手里,然后用镰刀对准根部割去,同时要将自己的腿远离麦根,防止伤到自己。

  割麦子的兴奋劲,也就持续了几秒钟,一是麦杆在割动的过程中会移动,上面的刺会划的手掌疼;二是割小麦的时候需要力气。

  很快就失去兴趣的我,当然对捆麦子也早就失去兴趣了,于是就借口勤工助学,去捡麦穗了。

  拾麦穗是勤工助学的主要来源,但是后来我发现,其他的同学都是从自家的麦子瓮里直接挖出来一些送到学校的,我一直不愿意这么做,虽然母亲有时候为了让我充数挖上一瓢,我也不乐意,总感觉那是弄虚作假,导致后来上学的时候从来不愿意抄别人作业,哪怕暑假生活一片空白。

  拾麦穗,就是去别人家已经割完小麦的地里面捡拾人家遗落的小麦,这是一件非常艰辛的工作,没有亲身经历的人不懂得其中的滋味。

  那时候天气已经很热了,我们都会穿着凉鞋,其实就是前篇说过的草鞋垫子(沂蒙山区专有凉鞋),草鞋垫子除了脚底不外露外,其他的地方都露在外面,而且还非常及时的在你兴高采烈的时候从脚上不知不觉得掉落到神秘的地方。

  割过小麦的地里,到处都是短短的麦茬,那些麦茬就像锋利的尖刃一样,闪着寒光,而且是到处都是,就像诸葛亮布下的天罗地网,寒光闪闪,令人胆寒。

  穿着草鞋垫子的脚丫子,在锋利的麦茬面前,就像赤裸的羔羊面对饥饿的猛虎一样,毫无反抗的余地,很快娇嫩的小脚丫就会被刺得血呼啦碴的。

  特别是发现一根麦穗后,生怕被别的小朋友抢去了,就会加快速度的去抢,等拿在手里的时候,兴高采烈的的成就感还没有来得及开始享受,就会感觉到一阵阵钻心的疼痛感袭来,这才发现脚上的草鞋垫子已经跑掉了,早己经不翼而飞了。

  虽然这么疼痛和危险的拾麦穗,还是无法阻止我向父母主动请缨去干,因为有一件非常吸引人的事情可以去做,那就是追小鸟。

  当然追的都是麻雀,那时候麦地割完之后,就会有很多刚刚学会飞翔的小麻雀出现在你的面前,懒洋洋的、弱不禁风的样子,似乎一下子就会捉到的样子。

  那时候我就会打着拾麦穗的幌子去追小麻雀。

  那些小麻雀可讨厌了,就在你的脚底下转悠,转悠的那个令人心痒无比,眼看着就要扑到手了,可就是差那么一点点,一丢丢。

  记得那时候,为了追一只麻雀会跑好几个村子,直到最后连根鸟毛也没碰到,反而两个脚丫子会被麦茬刺得鲜血淋淋的,惨不忍睹,最疼的还是回家后忍不住要跳到大井里游泳消乏,等上来的时候,两只脚已经不叫脚了,伤口都被水泡的发白了,母亲会给涂上一点龙胆紫,就是现在的紫药水,防止感染,很奇怪,小时候伤口会恢复的很快,用不了几天就会又蹦蹦跳跳的了。

  那些小鸟确实可恨,直到整个麦季结束,直到我的整个脚丫子都被刺烂了,一只也没有抓到,但是这不影响第二年麦假期间,我继续追麻雀,因为可以借机避开捆麦子的劳作之苦。

  直到后来学过鲁迅的那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的课文后,学会了科学的捕捉方法,也成功的捉到了几只,报了当年被无情戏弄的仇。

  我估计对所有的男孩子来说,童年时,鲁迅先生的那篇课文留下最深的印象的应该就是如何扑捉麻雀,应该还有一个早字。

  记得冬天到了,我们学着鲁迅的样子,在磨沟的位置扫出一片干净的地方,撒上一些小麦粒,然后找一个大的箩筐来,再找一根小木棍和一根长绳子,将绳子拴在小木棍的上面,然后把绳子穿过我们家的西窗户,我们就在里面用手紧紧的拉着绳子,脸贴在玻璃上面,眼巴巴的看着那个大箩筐。

  不一会的工夫,磨沟旁边的树上就站满了麻雀,大家叽叽喳喳的像是在说:

  “快来啊,快来啊,这里有好的的麦子粒啊!竟然没有人要啊!”

  “是有好多啊,上面那个圆的是啥啊,看着好吓人啊!”

  “那不是前天王二麻子和三胖子下去吃麦粒被人家捂住的那个东西啊?!”

  “那些麦粒好香啊,好诱人啊!”

  只见众麻雀在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叽叽喳喳的煞是热闹。

  最后,饥饿还是战胜了恐惧,诱惑还是冲昏了头脑,冲动战胜了理智。

  只见几只大胆的麻雀,或者是几只不知道死活的小麻雀就飞了下来,先飞到了磨盘上,四处张望了几下,接着就转悠转悠的就钻到大箩筐下面肆无忌惮的大吃大喝起来。

  早就等在屋子里的我们,立即喜出望外迅速的拉动手中的绳子,然后冲出了屋子。

  外面的麻雀,树上的,地上的,磨盘上的,哄的一下子就都飞散了。

  我们兴冲冲的跑过去掀起了箩筐,只见只有一只小麻雀,而且还飞快的从刚刚抬起的箩筐缝下面飞走了。

  第一次的失利,让我们迅速的修改和改进了捕麻雀的方法,看来鲁迅先生还留了一手啊,写的不尽详细,估计先生那时候就有强烈的动物保护意识了,只讲结果,模糊过程,估计先生没有想到后来除四害的时候,麻雀也差点被消灭了,不过只是差点,大自然的自我修复能力真的是很强。

  我们通过实践发现:一是要将麦粒尽可能的往箩筐的纵深处放置;二是要撑起箩筐的小棍尽可能的短;三是拴小木棍的绳子要尽可能的靠近地面的一端;四是要等麻雀尽可能多的时候后,也就是众麻雀吃的忘乎所以的时候,猛的拉动绳子;五是从箩筐往外取时要尽可能将上掀的缝低一点,最好将麻雀通过箩筐的小空洞提前固定住。

  通过科学的改良,我们确实成功了,捕捉了很多的麻雀,成功之后,兴趣也就减少了,后来就很少用这个方法扑捉了,当然也随着弹弓的兴起而取代了箩筐(弹弓是我们儿童时代不可或缺的武器,后面会详述)。

  拾麦子和捡麦子是完全不同的两项工作,拾麦子危险,脚痛;但是捡麦子枯燥,心痛。再也没有如此枯燥乏味的劳作了,如果非得要找一个可以媲美的話也就是摆地瓜干和捡地瓜干,但比起捡麦子还是差了好几条街的,机械重复做一件事真的很枯燥。

  捡麦子就是在一大垛的麦秸里面找出麦穗来,这简直就是一件大海捞针的苦差事,犹如在浩瀚的宇宙中找出最微弱的那颗星,犹如在汪洋的大海中找出那粒微尘,记得作家方方说过,时代的一粒微尘,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大山,麦垛里的一颗麦穗,就是压在我身上的一座大山。

  捡麦子的工作环境是非常的恶劣的,酷暑下的季节,经常的伴随着雨季,骤雨初歇,母亲就会带着我们来到了麦垛山,那是一座怎样的大山啊,需要我们一根一根的去挑捡落下的麦穗。

  母亲会把麦垛展开一小部分,里面湿热的蒸汽一下子翻腾起来,扑面而来,伴随着一股发霉的味道,令人窒息,地上湿露露的,麦秸的叶刺刺的人浑身发痒,很不舒服。

  母亲似乎忍耐力很强,似乎一点不舒服的感觉也没有,会安静的端坐在那里,细心的翻捡着每一根遗落的麦穗,总之我是不愿意干的,但是母亲的另一个绝技却让我老老实实的安心的蹲在麦垛旁边,像个温顺的小猫一样围坐着,我的周边也围了一群像我一样不怕湿热和麦芒的小伙伴。

  因为母亲会讲故事,母亲似乎有无穷无尽,源源不断的故事,吸引着我们周边所有的孩子,那些故事让我们忘记了所有的瘙痒和划刺,忘记了所有的乏味和枯燥。

  麦假期里的三大累活我都不喜欢,但是我喜欢追小麻雀,更喜欢听妈妈讲故事。

  当然相比割麦子、拾麦穗和捡麦穗,我还是更喜欢倒花生和地瓜。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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