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手
虽已为人父母十余年,父亲那一双粗壮有力的大手,一双带给我温暖和安全感的手仍然印在我的记忆深处。
儿时跟着父亲上街,他一定会伸出一根粗大的手指,让小小的我全力握住。在年幼的我眼中,那一根手指结实有力而温暖,小手握上去仿佛抓住了世上最安全的缆绳,再也不用害怕。
父亲是远近闻名的维修高手。电灯、电风扇、煤气灶、自行车......老电工出身的他,似乎没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邻居家的电风扇出了故障,都会送到家里来,请他帮忙维修。每逢这时,老爸总是笑着接下,拿起他的工具,戴上眼镜专注而细心地卸掉每一颗螺丝钉,拆开小马达,逐一检查线圈,查看线路……
父亲还是家中大厨。他的手粗中有细,刀法精湛,案板上圆圆的土豆瞬间就能码成一堆细丝儿,扁扁的豆腐干和碧绿的辣椒一会儿便成了一盘薄片。哪怕是最普通的咸菜雪里蕻,在老爸的刀下也会顷刻间化为细细的金黄色菜茸,看上去赏心悦目。当大段的猪骨买回家时,老爸又化身大力士,操起大斧,几板斧下去,粗粗的筒骨立刻服帖地变成了小块。
上幼儿园时,每天早上最喜欢父亲帮我洗漱。他的手,粗粗壮壮却不失温柔,将毛巾从热水中迅速拎起拧干水,然后将干燥而暖和的毛巾蒙上小小人儿的脸,用一根手指卷起一角毛巾,细致地帮我轻轻地擦洗着脸颊,口中还呢喃着:“给小人儿洗脸脸啦......" 然后再换洗一次,将一双柔嫩的小手一根根手指头都擦得干干净净。几十年过去了,每当眼前浮现那副情景,那种感觉仿佛依旧停留在我脸颊上,柔软而温馨。
五年前,父亲因病大出血,经过全力抢救终于逃过一劫。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年过七十的他已经枯槁得如同一具朽木,身上插着数根导管虚弱地躺在床上。
时光倒转,几十年过去了,女儿也终于有机会照顾父亲洗漱了。将一盆热水端到病床边,我也像当年父亲那样,将毛巾尽力拧得干干的,轻轻地蒙上他那苍白消瘦、满是皱纹的脸,仔细地帮他擦洗着,然后,再换上一块毛巾,帮老爸净手。
这还是我记忆中那双大手吗?年幼时那双结实有力的手,已是满目苍夷,皮肤干裂,布满皱纹与老年斑,曾经粗壮的手指,如今只余下松弛的皮肤和骨节,如同大火过后的焦枯树枝,令我的心中不由得阵阵抽痛。
我忍住将要掉下的眼泪,微笑着说:“爸,小时候是您天天帮我洗脸洗手,现在您老了,换女儿照顾您了啊。” 老爸咧开嘴笑了,眼里闪烁着满足与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