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难【原创短篇】（七）神明
“诶呀，这要是被我师父看到，肯定又要挨揍了。”黄一驺看着眼前的景象，苦笑道
雨水顺着伞流下来，滴在头顶，又沿着发梢到脸庞，和眼泪混合在一起，冻得瑟瑟发抖的身体趁着停在门口的空当，女孩小心翼翼地微微远离了从伞上流下的水柱
“喂，我说过一滴都不许落掉吧？”
比雨水更冰冷的是陈慕慕的话语，与女孩相反，陈慕慕站在她举起的伞下，身上干爽得没有一滴水，看向女孩的眼神犹如在看一坨垃圾
“真是的，已经够了吧！还要怎么样啊！太过分了！我们都已经道歉了啊！”女孩哭喊道，话音刚落，头发就被揪住，她吃痛得叫出声，全身因为疼痛而瘫软，一睁眼，已经与陈慕慕冷冷的眼睛四目相对，恐惧沿着她的脊柱向上爬到大脑
“欺负别人，意思就是自己被欺负也没关系，不是吗？”
女孩一愣，眼泪又流了出来
“呜呜呜……对不起……我们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对哦，主动认错，这才是老师眼中的乖孩子嘛，”陈慕慕笑得眉眼弯弯，保持揪着头发的手揉了揉女孩的头，看着后者因疼痛而蹙起的眉毛，笑容显露出冰山一角的愉悦
“老师也教过啊，道歉就要有诚意，那就拔一颗自己的牙来证明诚意吧。”
女孩惊恐地抬头，陈慕慕的微笑，让她由衷地感到恐惧
那是对异物的恐惧
为什么啊！！为什么都这么道歉了，还不原谅自己！！甚至越发变本加厉！
一般人，只要脱离被霸凌的现状就已经感激涕零了，而且，因为自己被欺负过，所以对欺负他人会不可抑制地共情，这也导致这种人永远不会发自内心去做这些欺凌的事！
可是，显然陈慕慕是个例外！
虽然从之前对她的欺凌中就能可见一斑，那时，即使被扇耳光，头发被剪碎，陈慕慕看她的眼神也和现在别无二致，这也是她忍无可忍一而再地霸凌陈慕慕的原因
现在想来，那或许是出于“恐惧”，就像人类对于未知的，过于强大的事物，首先会因为被威胁的恐惧去消灭对方，虽然陈慕慕当时并不强大，可那股恶魔般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还是隐隐缠绕在周围，一种闪现而过的灵感以恐惧告诫了她，她却不以为然，正是如此导致了这个恶魔的报复
是的，恶魔！
现在陈慕慕的眼神，明显是快乐的，如同一个发现有趣玩具的孩子！
心中的不断咒骂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恐惧，她把目光转向黄一驺，“叔叔，求求你了，救救我吧！”
如果是家长，一定不会放着这种霸凌不管吧！她想，自己在老师家长面前扮演过无数次楚楚可怜的乖孩子，这次也不会暴露！
“啊啊，确实，如果是合格师父的话这时候应该制止吧，”黄一驺有些苦恼地挠挠头，看向陈慕慕的眼神竟伴随着讨好和恳求，“慕慕，不如这次就算了吧？”
什么啊，这家长怎么这么菜？还怕孩子？女孩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黄一驺
“为什么？”陈慕慕发出质问，显然对他的处理方式很不满意
“你看……要是被路过的警察看见了，很难处理的啊……”
重点在这吗？现在的状况可是我的牙要被拔掉了啊！这么过分的事居然视若无睹吗？！
“也是。”
女孩立刻看向陈慕慕，她的微笑收起了愉悦，“你就回去吧，不过，”恶魔张开了今晚最后的獠牙，“校服不许洗哦，明天继续穿，那么，明天见，拜拜哦。”
“拜……拜。”
陈慕慕转身进屋之后，她恨恨地骂了一句，对着她的背影吐了一口痰
“同学，你相信神吗？”
背后突然传来黄一驺的声音，女孩被吓得跳了起来
哗啦啦的雨不断落下，淋湿了黄一驺的头发，精致的发型塌在头上，刘海耷拉下来，看不清他的眼神
“呃……叔叔。”
“现在你们年轻人大多数都不相信神啦，”黄一驺笑道，语气却与刚才完全不同，增添了几分难以捉摸的神秘感，“但是，神其实是存在的哦。”
“我们偶然一闪而过的灵感，直觉，那就是神对凡人降下的绳索啊，”他缓缓抬起头，眼中仿佛有什么在闪烁，如同恶魔的胎动一般令女孩感到不适和恶心，“所以，在那种绳索降下来的时候，就应该牢牢抓住。”他继续道，看向女孩，带着同情，忧郁，痛苦，幸福，快乐——
“всё, что есть в природе, не хочет его благословение.”⁽¹⁾
……
“好慢。”客厅里，陈慕慕自顾自地喝着黄一驺的祁门红茶
“哈哈，说了点事，真是个有趣的女孩呢。”黄一驺坐在陈慕慕对面，微微笑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听到淅沥沥的雨声，半晌，黄一驺开口了
“我师父，是曾经参加保卫战争时的军官，你想问这个，对吧？”
“真是让人恶心的感觉。”
“哈哈，别这么说嘛，你早晚也要会这一套的，”黄一驺收起笑容，“她收了队伍里的前几名作徒，我是最后一个；她是军官里唯一的女性，却是最优秀的，那些男性军官看到她都要敬让三分呢。”
“我教给你的这些技巧，大多数都来自于她哦，可惜没有学完，我就被军队赶出去了，原因你知道的，就是对待敌人过于粗鲁了，真可惜啊，本来就是觉得军队可以这么做才入的伍呢。”
“她为我操了不少心，我在战场之外杀的大多数人她都替我担保了下来，但每次都会严厉警告教育，甚至把我揍得鼻青脸肿，印象很深的是某一次，我去侦查，发现几个敌人偷偷溜进附近的村子，侵犯了一名少女，我把他们的生殖器一一切了下来，有两个人因此而疯了，剩下的人想必也不会像正常人一样过活——当然我的目的就是这个，不如说我还想尝试更进一步的，可惜这时师父刚巧赶到，这件事似乎让她的观念动摇了不少，为了补偿他们，每天的饭菜她都会亲自去送。”
“她的观念？”陈慕慕疑惑地问
“哈哈——”黄一驺露出嘲讽的笑容
“正义。”
tbc.
⁽¹⁾译：自然界的万事万物，都休想得到他的祝福
来自[俄]普希金《恶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