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美食的诱惑 高仁斌

高仁斌

今天人们谈论美食，已经不仅仅是在谈论生活，更像是在畅想人生。现在，三五个朋友想聚一聚，就会有人征求意见说，今天晚上吃点啥呢，对方往往回答说：随便。这意思是，吃什么都不重要，只要是大家能在一起聊聊就行。物质条件的改善，让人们不必忧虑生存之需方面的问题，但越是如此，那些为吃发愁的日子却显得更难忘怀。

春秋时期的管仲曾经提出过一个思想：王以民为天，民以食为天。这句话的核心理念是要重视粮食、重视民生，同时也揭示了一个现实，就是在很长时期内，人们对食物都处于一种极度渴望的状态。所以在那些物质贫乏得身不由己的岁月里，人们对生存的需求始终保持着一种特殊的情怀，他们的要求不高，能活下去就够了。而那些贪多好吃之人，则往往是和懒惰、好逸恶劳等词语联系在一起，令人嗤之以鼻。作为一个好吃的人是不容易被人喜欢的，处处都会招来无端的歧视甚至敌意。因为在很多人看来，好吃似乎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可耻。关于好吃的危害性，我们老家的长辈们教育小孩子时是这样说的——就晓得吃！吃！吃！看你长大了连媳妇都说不到！

小时候，我们对糖都有着难以言说的感情。那种用纸包裹的硬心糖块一放入口中，立即会感受到整个世界都充满着甜蜜。但能够有糖吃的日子却是少得可怜的，无非逢年过节家里来客人的时候可以借机吃到几颗，其余的时候都只能在向往中度过。大人们总是像宝贝一样把糖保管得极其隐秘，轻易找不到。即使探知了准确的位置，也不敢贸然采取行动。唯一的办法就是多干活和好好读书，争取表现，大人们一高兴了，就很有可能拿出珍藏的糖块来犒劳我们。那时候，父亲在我们心中的形象，就像一位英明神武的将军，用三两个糖块就指挥着我们按照他确定的路线奋勇前进。当然，我们也曾经偷偷地翻开过家里装糖的柜子，小心翼翼地从中摸出一两颗来吃，久而久之，本来就没有装满的一包糖便只剩下一个干瘪而心虚的纸袋，就像一个经不起考验的俘虏，根本不需要审问，就已经彻底招供了。到了年底，我们就开始担心起来，但父亲却似乎又变成了一个粗心大意的人，他总爱说，这耗子硬是凶得很，明年该买只猫来喂了。直到多年以后，我们才懂得，原来父亲对我们的包容居然已经达到了宁愿说假话的程度。

记得20年前，我还在那个叫做中和场的地方教书，有一次开学生家长会，一个家长在会后找到我，郑重其事地要向我反映了她儿子的一个坏习惯，说是希望老师帮助纠正一下。她告诉我说，她儿子每天早晨都想吃面条，家里明明煮了稀饭下咸菜，但就是不吃。我说吃面条咋就是坏习惯呢？她说，高老师你可能不晓得，我们乡坝头早上都吃稀饭下咸菜，全是自家做的，节省。但是吃面就太亏钱了，面条要钱买还不说，关键是吃面亏猪油，这个娃儿又不晓得好歹，每次吃面都要放很多的猪油，这样下去这个家恐怕都要被他吃垮，那怎么得了啊！

当我后来把这些故事讲给儿子听的时候，他是根本就不相信的，因为他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我们的社会是在不断进步的，如今已经很难听到有家长骂孩子好吃的事情了，相反，让家长们大为头疼的是，现在的孩子总是在挑肥拣瘦，也许是过多的物质选择已经让他们感受不到那种特殊的渴望。但对于不断推陈出新的美食，人们依旧保持着高度的热情，现在我们已经习惯把那些爱吃、懂吃、能吃出品位的人叫做美食家了，即使低调一点，我们也管他们叫做美食爱好者或者美食青年。面对心仪的美食，想吃的冲动和欲望自然是无法抑制的，像胸中的一团烈火在莫名地燃烧。这或许是如今美食横行的原因之一。但很快问题就来了，人们发现，美食尽管能够带来味觉的刺激，让人大快朵颐，但久而久之，又会成为身体发胖的主要诱因。这可让那些爱好美食的美女们伤透了脑筋。一边对美食充满向往，一边又担心吃胖了身材，看来这真是一对不好处理的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