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一颗混沌,就是咬开一个宇宙
我一直不太喜欢吃馄饨,因为它的格调不够清。
一碗下肚,怎么回味都充满了白面的沉味和猪肉的油腻,和在一起,就是浊。与小米清粥比起来,实在是走卒之与隐士,差一个层次。
开始尝试馄饨是在看了一则广告之后,我不知道那是多少年前的公益广告了。一个女孩子黑暗的小巷子里骑自行车回家,巷口馄饨摊的老师傅看见了,每天都把悬挂着的电灯拿住,改变一个方向,照亮那条小刚,照着女孩平安回家。
这是来自陌生人的善意。
我当时被这广告感动的一塌糊涂,从此决定试一试馄饨。
后来工作之后,才发现这则广告就是我个人生活的写照,除了我不是一个女孩。
每次夜班晚归,打车回家,我总会让师傅停在十字路口,然后去一个早点摊吃婉馄饨,再慢慢走回家。那个早点摊营业很早,半夜两点半就开始迎客,你都不知道这该算深夜还是凌晨。漆黑的夜中,独有那扇门透出光亮。进了门,老板在忙着打豆浆做豆腐脑,老板娘在揉一团很大的面团准备蒸包子。这时候,请老板下一碗混沌是最好的选择。
其实,混沌是温暖晚归者的最好食物,热热的一碗下肚,把所有的寒气,甚至是工作中的烦恼赶得一干二净,正好回家钻进温暖的被窝。
北京十里河附近有好多荒废工地,满地碎砖乱瓦。就算是这样的地方,也有一些开在工棚里的小商店。
我楼下就有这么一处,从来没有进去过,也不知道它到底在卖什么。直到有一天,我的指头上扎了一根刺,到处寻针,想把它挑出来,最后也没找到。下楼跑了好几家商店,都说没有卖的,最后路过这家,抱着试一试的样子去问了问,老板说不卖针线,但好心地把他们家缝衣服地针拿了出来。那天的阳光很煦烈,我在门口,用那根针,把刺挑了出来。
这次来自陌生人的善意,也让我记了很久。
借针那次才发现,者原来是家小吃店。墙上挂着牌子,上面写着小菜、煎饼、混沌、小米粥。没错,写的就是混沌。
混沌?!宇宙吗?
刚挑出刺的我突然笑了,一碗馄饨是一碗混沌,里面是不是还有测不准原理、薛定谔的猫之类的东西?
是不是吃一颗混沌,就是咬开一个宇宙?
我笑着小着突然就笑不出声来了,想起了某天在小饭馆里吃馄饨,那个漂亮的服务员不知道为什么,红着眼眶从后厨出来,把围裙往桌上一堆,不声不响地出门去了。
一个老头从后厨追出来,无力地喊着,幺妹,幺妹!
我不知道她受了什么委屈,只知道一贯开朗的她,原来也是会伤心的,也是会有脾气的。要是可能的话,我真希望能够安慰她一下。
其实想想,馄饨是最具人间烟火气的食物。
所有的馄饨都是边包边卖,它们都是在车水马龙中诞生的。经营者的艰辛、早起赶路人的匆忙,都化作滚烫的一碗汤,就着寒风,落入无数路人的肚中。中国这么大,南、北方网友为汤圆、豆腐脑等做法差异争论的几乎要打起来了,只有馄饨都是一个味道:清汤、淡菜。一口吃下去,温温暖暖的。世事的艰辛、谋生的不易,都在氤氲的水汽中,模糊了眼睛。
又一次下了夜班,我又一次坐在那个店里。
“来一碗馄饨。”
“好嘞!”
老板娘的动作麻利,虾皮、紫菜都在碗里搁好了,再倒半碗汤水,把煮熟的馄饨盛进去,热汤一冲,香气四溢,十个馄饨像十朵百合,挤挤挨挨地,浮上碗面。
眼前的馄饨,不就是一碗陌生的善意吗?洁白行事,怀着一颗肉心。在热水中洗一个澡,闻着紫菜与虾米带来的遥远的海的味道,去温暖夜色中每一个匆忙的行人。
——————乔植,90后写作者。个人公众号:北鱼白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