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率与虚伪(简牍935)
早上六点二十五分,一位佝偻着背的大妈蹬上后车厢说:我腰包不好,能不能让我坐一下。年轻人紧闭着眼睛没去理她,好在最后一排那位戴麦秆帽、穿白色对襟短衫的老大哥起身让了座。其实,老大哥根本不必让座,因为整个车厢也就是紧挨着他位置的靠窗座椅还一直空着。他之所以站起来,是因为这位穿着辣椒色碎花短袖的大妈身背黑色双肩包、脖子挂着黑皮包,每只手还拎着两个尼龙薄膜袋,其中一个袋子里装着白开水的大可乐瓶和矿泉水瓶,要走入靠窗的座位,不磕磕碰碰他几下子过不了关。假如是我,看她头发蓬松、睡眼惺忪、眼珠昏黄、皮包骨头和面无表情的样子,会不会马上站起来,且远离她?

她应该是一个苦命人,过早地付出了应有的体力、精力和能力,为丈夫也为孩子这个家。到了蜡烛成灰的晚年,她一个人竟然跑到金华城来寻活做,但现实社会还能够帮助她什么呢?她拿出智能手机和记载亲戚电话号码的纸片,请旁边的老大哥帮忙。老大哥摇头没答应。她又请求前排一位老大哥帮忙,这位身材健壮的老大哥嘴巴嘟囔了一句,但还是接过了。他从随身口袋里拿出老花镜、戴上,对着纸片上的号码,分三次按下号码。她在电话中告知那个亲戚,自己在金华城朱基头一带收纸箱,附近超市里的纸箱也收,且收入还好。她高声地说:“今天到永昌街道(兰溪一西乡重镇)来,是去银行领工资。明天要到你家玩。”接着,她又打了第二个电话,接的人也是女亲戚。她又把话如数重复了一次,并同样高声地说自己领完工资就来嬉。
“她腰包她眼睛应该没有毛病吧?”不知是谁先议论了一句。
“什么领工资?你听她胡说。”坐在我前排的一位中老年妇女也说了一句。
不知是什么时候,年轻人下了车。那位穿白色对襟短衫的老大哥坐到前面来了。他悄悄地告诉我说:“她是永昌人。每次上车都要向人家讨位置坐。刚下车的年轻人本身就是一个残疾人。他肯定不会把位子让她坐。”
“那她应该谢谢您。”我说。
“还谢什么啊?大家都是兰溪人。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就是她不应该拿腰包不好找借口。”
我朝后看了看大妈,发现她一直在听,眼珠也突然间清亮起来。
陈水河整理于2022年7月11日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