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鱼儿钓住的日子
儿时,我在乡村老家度过了一段情趣盎然的日子。那时,农村还没有实行承包责任制,除了湾前屋后几口塘堰归集体管理外,其余都是荒塘野堰。小伙伴站在湾中间一声清脆的吆喝,大家就会一窝蜂地从高矮不同的瓦屋里鱼贯而出,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地背着钓鱼竿,象赶赴战场一样,随意择一处有树阴的塘堰,蹲上几个时辰,准能收获一串活蹦乱跳的鱼儿来,我们的饭碗便会香甜许多个日子。�
初夏时节,粉红如霞的桃花谢了,山坡上的青草开始疯长,杨树叶子在阳光照耀下叮当作响,成群结队的蜻蜓比赛似的闪亮着翅膀,明媚清香的日子翩然而至。我们每个人怀揣一个小木盒或者小瓷瓶,在水沟旁、稻场边或是菜园里较肥沃的土里,用小扒锄撅一些红色蚯蚓作鱼饵。趁大人不注意的时候,还会从家里偷出一把雪白的面粉或是麸糠,来到村前的大堰埂上,各自找一块领地,盘腿坐了下来。先将面粉或麸糠浸了水,捏成团,扔进水里作诱饵,再小心翼翼地将正蠕动着的红色蚯蚓穿在鱼钩上。塘堰四周,那些长短不一、粗细不均的鱼竿几乎跟约定似的,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齐刷刷地扔向水面,并溅出一圈圈涟漪,那场面蔚为壮观,很是气派。�
记得有篇《小猫钓鱼》的童话,讲的是花猫三心二意,一会捉蝴蝶,一会捉蜻蜓,结果一条鱼也没有钓到的故事。可我们钓鱼没有任何禁忌,没有任何约束,场面也十分热闹。都是一群活泼好动的小孩子,哪能像大人一样正襟危坐,静心钓鱼呢。顶多半个时辰,我们就坐不住了,小伙伴们一个个真的就去捕蝴蝶、捉蜻蜓或是跳皮筋去了。我也伏下身子,趴在大堰埂上,在草丛里抽茅针解馋。其实茅针是一种草本植物,叶尖是暗红色的,叶茎如针,很好辨认。一层层剥开包裹着的叶片,里面的花蕊鲜嫩饱满,柔软而绵长,味道甜津津的。我正品尝着茅针的甘甜,听见和我相邻的伙伴喊我的名字:“老憨,快呀,鱼儿咬钩了!”�
我连忙起身,眼睛象探照灯似的在水面搜寻,见涂了红漆的浮标沉进水里,鱼线也被拉直了,起竿的时辰到了。我向上扯鱼竿的时候,手臂有些发沉,隐隐感到鱼竿在抖动,我心里开始怦怦直跳,心想一定是个大家伙。没想到,在鱼竿弯曲上升的弧线的末端,有两条三指多宽的鲫鱼双双咬着鱼钩跃出水面,在空中剧烈地舞动着身子。小伙伴们围着我欢呼雀跃,我俨然成了打了胜仗的将军,平生第一次或许是最后一次能够同时钓起两条鱼来,感觉很是自豪了一阵子。那段日子,我几乎天天背着鱼竿,边放牛边钓鱼,每天都会有一串鱼儿被我俘虏,成了我的下饭菜。母亲说,老远就能闻到我身上的鱼腥味,我的小魂儿一定是被鱼儿钓去了。�
大堰里长有一种叫不出名的水草,形状酷似鱼鳃,我们便给它取名叫“鳃草”,繁殖速度极快。满堰的水草绿阴阴的,象是一副定格的泼墨画儿。鱼儿咬钩后,红色浮标也随着鱼儿拉动的鱼线时隐时显,眼看一条大鱼就要被钓起,狡猾的鱼儿却钻进水草里游来游去,同你捉迷藏似的,等你起竿时,鱼线已被水草缠绕的结结实实,无论使多大劲,即使把鱼竿拉断了,你也无法扯起鱼线。我只得跳进水里,顺着鱼线清理水草,等找到钓钩,那鱼儿早已逃之夭夭。“一人惊起千层浪”,看来鱼儿是不能钓了,小伙伴们争先恐后跳进水里,和我一道开始拼命撕扯水草,为以后钓鱼打扫战场,打捞上来的水草又可以喂猪,可谓一举两得。水面上的野菱花分外妖娆,荷叶亭亭玉立;我翕动着鼻息,闻到水面漂浮的清香,蓝天的倒影在水里波光粼粼,我们的肌肤与水里花草亲密接触着,感觉真是惬意极了。�
其实,钓鱼还是有讲究的,也是个“技术”活儿。起竿太早,用力太猛,鱼儿没有咬牢鱼钩,很容易退钩;起竿太迟,用力太小,鱼儿同样会偷吃完鱼饵后,悄悄溜走。所以钓鱼时,如何掌握火候,全凭经验了。一次,我钓上一条三指宽的鲫鱼,由于鱼儿咬钩不牢,我起竿太猛,钓起的鱼儿在空中脱钩了,掉进身后的秧田里。我连忙赤脚下田捕捉,可那条鱼儿在秧棵间东窜西逃,跟我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伙伴们笑话我钓鱼改成捉鱼了。结果是我变成了泥猴,鱼儿却逃得无影无踪。为此,我很是惋惜了一阵子。�
那些时候,杨树叶是那么鲜嫩,阳光是那么明亮,柳阴上的天空是那么蔚蓝和高远,我是那么的无忧无虑。不时有一只红蜻蜓飞过来,安详地停留在红色的浮标上。我一点一点抽回鱼竿,想抓住蜻蜓的翅膀,可惜的是,那精灵机敏地飞走了;那段快乐的日子也顺着我的指间悄悄地溜走,因为马上就要开学了,我不能再去钓鱼了。好长时间里,我的心才从水塘回到学校,甚至误将老师的教鞭当作了鱼竿,我感觉老师挥动教鞭的姿势跟我挥动鱼竿的姿势一样动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