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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非洲穿越记》第二十章 死亡谷

2017-04-14  本文已影响1156人  鲈鱼正美

连续坐了二十四小时汽车后,我都快虚脱了。虽然叫“豪华巴士”(Luxury Bus),坐着却一点也不舒服。晚上睡觉时,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醒一次,醒来时总感觉脖子酸疼。车窗完全关着,闷得人心里发慌,我像快要干涸的水塘里艰难求生的鱼,既渴望水,又渴望氧气。水又不敢多喝,汽车每隔四五个小时才会停一次,下车小解就如同鱼跃大海一般。不过,这种欢腾并不会持续太久,司机按着喇叭在催促。男人女人们总是匆匆下车,匆匆就地大小便,匆匆提起裤子,赶上匆匆行驶的跨境大巴车。

到达纳米比亚首都温得和克正是清晨。我艰难地背着两个大包向路人打听Cardboard Box Backpackers的位置。有个人似懂非懂地把我领到了警察局去,把我交给了三个警察。其中有个警察叫西蒙(Simon),他知道这家旅店的位置。好心的西蒙把我带到警察局外面的十字路口,已经从钱包里拿出二十块钱准备帮我拦一辆出租车。但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出租车来,西蒙决定亲自带我过去。还好路程不是太远,但我到达旅店门口时已经快要倒在地上了。

这时是七点半钟,而旅店的入住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前台伙计坚持要我等到那个时候才让入住。我累得实在走不动了,就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无聊等待,直到下午一点才住进去——这个时候房间才被打扫干净。我锁好行李就出门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些吃的东西回来。晚上九点,我本打算小睡一会儿,睁开眼睛却已是第二天早上。

此时离递交博茨瓦纳签证申请已经过去两周,我打算去使馆看看情况。辛辛苦苦找到使馆,却被告知还在处理之中。

我走到市区溜达。温得和克看起来干净漂亮,甚至有几分浪漫与诗情。百年教堂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很美。教堂里有一架管风琴,这是我第一次在教堂里看到这件庞大的乐器。纳米比亚议会的庭院里林木茂盛,绿草茵茵,从这里望过去,百年教堂宛如童话里坐落在森林中央的城堡。艺术画廊(Art Gallery)里每件作品都值得细细把玩半个小时以上,我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默默叫好,暗暗称奇,不禁想起了毕加索的那句话——“惟中国和非洲存在真正的艺术”。

温得和克百年教堂

独立大道(Independence Avenue)上有很多咖啡店。我走进其中一家,点了一杯卡布奇诺,静下心来,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时光在脚步声和杯中冒腾的热气中从容流逝。

旅店里有个日本女孩儿叫千惠。千惠让我和她一起参加去苏丝斯黎红沙漠的旅行团。她已经联系好了旅行社。出发那天早上,千惠问我是否允许另外两个日本人的加入。我爽快地同意了。早上九点半钟,我们一行四人就从旅店出发了。

西德尼(Sidney)是我们的司机兼向导。他只有二十六岁,但看起来很成熟,不太说话,却也不木讷。西德尼娴熟地驾驶着一辆白色迷你巴士驶离温得和克,驶向纳米比亚茫茫的旷野上。

坐在我前面的日本女孩儿转过身来大方地做起了自我介绍。她叫良香,已经旅行一年多了,也是从埃及一路走下来,打算从纳米比亚去南非之后就返回日本。她说她有三十来岁了,但她看起来就像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男生叫祥玄,比我大一岁,家里三兄弟,他排行老二。他从小学画画,现在在达累斯萨拉姆跟随一个黑人老师学习,这次来纳米比亚做短暂旅行。简单介绍完,他眉毛一扬,露出帅气的笑容。

一路上,我们聊着各自的旅行经历。为了照顾我,大家都说英语,尽管他们仨用日语交流显然要顺畅得多。当然,偶尔他们也会用日语聊上两句,当我傻傻地看着他们不知所云时,千惠或良香就会用英语翻译给我听。一路非常愉快,我们很快熟悉起来,彼此间感觉亲密了很多。

去死亡谷途中

到达沙漠里的营地时已是下午四点钟。营地里有很多独立的扎营点,每个扎营点里面通常都有一棵大树,外面用石头围起来。我们扎好帐篷后,西德尼把我们载往附近的一处沙丘,就独自开着车回去准备晚餐了。

我们来这里看日落。眼前是一座披着红沙的大山,我们必须爬到山顶才能看到那轮火红的太阳。山完全被沙土覆盖,只在隆起的地方长着一些看似芦苇的稀稀疏疏的黄草。我们开始攀爬。每一个脚步都陷进沙里,爬起来相当吃力,不多时我们就累得气喘吁吁。四个人一开始有说有笑,爬到半途都尽可能缄默以保存体力。队伍也被打散,祥玄在前,我紧随其后,良香落下了四五米,千惠已完全掉队。回望对面低矮的山峰,向阳的一面呈现出绛红色,背光的部分只能看到黑影。我们卯足了劲加速前进,但到达山顶时那轮太阳已经沉了下去。我们坐在沙堆上喘气,不甘心地看着天边的一道残红。天色逐渐暗淡下来,我们只好走下山去。

西德尼接我们回到营地。营地边上升起了一团火。晚餐是烧烤。西德尼把鸡腿、牛羊肉和套着锡箔纸的土豆往烤架上放。我们拿出啤酒,围在火堆旁边,一边看西德尼忙活,一边聊起了天。良香说她在温得和克Picknpay超市排队结账的时候,钱包被排在后面的人给偷去了。我也谈到自己在达累斯萨拉姆被抢的经历。这时千惠突然跟我握起手来,告诉我她在那里也被抢了,然后聊起了她被抢的整个经过。同难中人聊起天来,就像洒了油的火苗一样,愈来愈旺盛了。

半圆的月亮挂在天空,群星闪耀,围绕着一条漂亮的银带。银带下面,老树旁边,地火呼应着天火,偶有一丝晚风拂面。

为了看日出,我们四点半就起床了,准备五点出发。洗漱的时候一直不见祥玄。离出发还有五分钟,我来到他的帐篷外面——这顶帐篷其实是坏的,昨天搭完所有的帐篷后,他就把自己的东西丢到了这顶坏帐篷里,对大家说“我就住这里了”。

他还在睡觉。我把他唤醒,告诉他马上就出发了。他一下从帐篷里蹦了出来,耷拉着裤子,外套也只穿进去一只袖子。尽管睡眼惺忪,他却连声对大家说抱歉。他很快去了一趟厕所。我们按计划准时出发了。

一座漂亮的红色沙丘横亘在眼前,这就是著名的四十五号沙丘,最古老的沙漠里最漂亮的沙丘。它躺在天地间的灰色朦胧里,等待晨光将它的美丽唤醒。我站在它面前,就像蚂蚁般的小矮人站在仰慕的公主的床前。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我饱含激动而又近乡情怯。

四十五号沙丘

沙丘底端停着一排汽车,从里面走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我的脚步迈进松软的红沙里,踩着前人踩了无数遍的足迹,迈着艰难的步子往上攀爬。中途有人停下休息,也有人索性不走了,直接坐在了沙路上。我们费了一番功夫,终于到达了沙丘的最顶端。

漂亮的红色沙丘

此时天色已经微亮,可以清楚地看到沙丘的脊梁。我们在脊梁上并排坐下来,面对着日出的方向。陆续有人挨着我们坐下来,不多时那根脊梁上已经坐了一长排人。大家静静地看向前方,就像等待正要开场的一部电影。天幕就像打碎的鸡蛋壳,有了一丝丝红光。云层由蓝转黄,再从淡黄变成红黄,一会儿工夫,整个天际都变成了耀眼的金黄色。声势造得足矣,天幕一下被拉开,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沙丘上呈现出动人的光和影,如此柔和,如此宁静。

攀爬

吃过早饭,我们驱车前往死亡谷。下车后西德尼给我们指了一条近路,我们爬上一座山丘,果然看到了一片被沙丘围在中间的白色洼地,洼地中间有一根根枯木。我们并没有急于下去,而是继续爬到了沙丘顶端。放眼望去,四周的沙漠奇观尽收眼底,全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雕凿。沙漠里呈现出一根根迷人的线条,为这片沉寂的沙漠增添着无限动感。眼前的沙漠虽老态龙钟,却又活力十足。

死亡谷

我们坐在沙丘上休息。恢复了体力后,我们商量着从沙丘顶端直接冲到底部的死亡盆地。刚一决定,祥玄就站起来领头,两个姑娘在中间,我殿后。我们兴奋异常,呼喊着像展翅的老鹰般俯冲而下。鞋踩在沙里发出嘎嘎的声音。千惠和良香的长发飘散在风里。自由飞翔了起来。

死亡谷里的白色泥土龟裂出漂亮的纹路,看不到生命的迹象。纯蓝的天幕底下,黄色的沙丘包围,白色的泥土之上,是千年枯树苍凉的美。光线斜着射过来,枯树投下一个个瘦长的黑影。黑影形态万千,或如回望的企鹅,或如张嘴的鳄鱼,或如展翅的大鹏,或如正要倒地的老人。每一根树干都遒劲如柳公权的书法。

死亡谷里的骆驼枯树 死亡谷里的骆驼枯树 死亡谷里的骆驼枯树

从死亡谷返回营地后,我们收拾好帐篷,前往下一个地方。路上,我们的汽车在一处加油站停了下来,有个满脸大胡子的男人问我们是否可以搭一段车。我们都说没问题。他叫迈克尔(Michael),是一个美国军人,酷爱旅行,此番从南非一路搭车到纳米比亚。不过他说搭车旅行太费时间了,想买一辆摩托车。

到达营地,扎好帐篷,我们出去看日落。这天的日落差强人意,并不值得书写。晚餐依旧是烧烤。星空如昨晚一般漂亮。

祥玄依旧坚持睡那顶破帐篷,尽管我提出要跟他换。一宿无话。第二天八点一刻,迈克尔同我们会和,我们从营地出发,返回温得和克。

四个小时后,我们回到了温得和克的旅店。祥玄和良香,加上刚到旅店的另一个日本女孩儿,一起租了一辆车,准备第二天去埃托沙国家公园。千惠将坐明天上午的飞机回日本。我则继续等待博茨瓦纳签证。

旅店的厨房可以做饭。每隔两三天我就去超市买回来一些鸡腿、牛排、香肠或培根,将它们跟方便面煮在一起吃。这是一道做起来快速尝起来美味的菜,尤其对于像我这样挑剔的懒人来讲。我还备有几瓶南非红葡萄酒。边喝红酒边啃鸡腿,真是无比惬意。在非洲旅行,我的胃口变得出奇的好。

一天,我在厨房外面的阳台吃着晚餐,两个黑人走进厨房做饭。她俩是纳米比亚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矮胖的那位戴着一顶无檐帽。她们在面粉里加入一些糖,然后把面粉捏成一块一块放在油锅里炸,据说这是一道本地菜。做好之后,她们给我尝了一块,我觉得跟麻花的味道差不多,只是更甜更软一些。

高瘦的那个黑人女子尽管看起来有些寒酸,但读书很多,对中国文化颇感兴趣。她问我《道德经》是不是中国的。我感到非常意外,竟然有非洲人知道这本书!

“对,它是一本中国的古书。”我回答。

“我为它着迷!”

我更是感到惊讶了,她不但知道,还为此着迷,我真替这本古书感到受宠若惊。我告诉她,这是一本充满非凡智慧的书,整本书只有约略五千字,却优美流畅、妙不可言。她点头称是,说自己读了好多遍。

不知是故意哄我还是我真的遇到了中国迷,她说很喜欢中国的茶叶。我于是回到屋里拿来了我的绿茶,打算给她们泡两杯。我在洗玻璃杯的时候,那个矮胖的女子给我拿来了勺子。我告诉她中国绿茶不用勺子也不需要加糖,她就一脸惊讶地盯着我。当她们喝了一口我亲自泡的绿茶之后,都说好喝,我不知道她们只是出于礼貌,还是真的喝出了中国茶叶的妙处。

她们边做饭,边哼起歌来,偶尔还随之舞蹈。我心想,既然她们喜欢中国的东西,就给她们放一些中国的歌儿。于是我拿出ipad,放了一首Eason的《因为爱情》。但她们看起来并不感兴趣,觉得节奏慢了,问我中国音乐是不是都很慢。我说,当然不是,有很多风格的。那个矮胖的女人说,那你放一首节奏快的。我一时间只想到了《小苹果》,于是把音量调到最大,放出声来。

她闻声而起,随着节奏蹦蹦跳跳,一会儿扭屁股,一会儿甩腰肢,即兴编排了一场舞蹈,看得直让人拍手称快。一曲终了,高瘦的女人让我等一会儿,她进屋拿来一个非洲皮鼓。她让我把刚才的曲子重新放一遍。我照做。她随着曲子打起了鼓,那个矮胖的女人又跟着鼓声舞动起来。几乎整个旅店的人都跑过来围观。我们就这样玩了一个多小时。

隔了两天,这家旅店又来了一个日本人。我和他聊得很投缘。他在纳米比亚北部一个城市的当地中学教电脑课,有点类似做志愿者工作,但据他讲,他是被公司派来的。他已经在那里待了九个月了,干满两年才能回去。

旅店里有好几个德国人,马克(Mark)就是其中一个,去机场前他特意来到厨房同正在泡咖啡的我道别。其实我只跟他认真聊过一次,聊中国和德国签证的事情,聊彼此的见闻经历。我们聊得很愉快,但当时我正忙,只跟他聊了不到半个小时。他在纳米比亚待了一个月,那天就要飞回德国去。我祝他一路平安,他祝我接下来的旅程顺利。我们没有留下脸书或者其他联系方式,没有合照,也没有任何友谊的证据,当然,就不用担心以后的冷漠或疏远。这样就挺好。

很多人只是匆匆碰面的路人,以前不认识,之后也可能不会再相遇。我们的缘分只保留在回忆里,书写在此刻的文字中,以后不经意间想起这样一个人,欣然一笑,已然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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