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堪堪·入梦

皇帝立在殿前一动不动，似一尊木雕泥像。冯廷垂首立于身侧，每个捧了药匣从内殿退出的宫人，都要经过他跟前，将药匣举过顶，呈他过目后方可离去。那药匣中是块块沾血的纱布，显出艳丽绯红，映入眼里异常触目。

在他身后，幽深的寝殿里透出淡淡灯影。浓重血腥味弥散，帷幔不住摇曳，影子似的宫人低头趋行而进，又鱼贯而出，将绰绰约约的人影透在帷幔上。

一名宫人近前传话，将皇帝引入殿内。几名御医战战兢兢跪着，为首的一人回禀道，“陛下，微臣已尽力保住了大人……”

听得这一句，皇帝心中骤然一紧，“孩子在哪？”声音沉沉，辨不出喜怒。

产婆自帘后抱来一个锦团。团中孩子脸色涨紫，早已没了气息。皇帝磕上眼眸，似不忍心再多看一眼，抬了抬手，吩咐产婆抱下去。

薄如烟罗的纱帐后，徐经娥阖目躺着，散着一枕乌发，鬓发黏腻在耳侧，容颜如雪。方才生产时还来不及换下染血中衣，被褥之下洇出的全是鲜红血迹。

仿佛察觉到了皇帝的目光，徐经娥睁开眼，定定看了他，漆黑的眸中是化不开的浓烈忧伤。大滴的泪就这么落了下来，落在锦被上化成水渍。

“陛下，臣妾无能，请降臣妾的罪。”徐经娥语声虚弱，哽咽着。

“都怪寡人，不该让你去看那丽昭仪。”皇帝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寡人已将她杖杀，来祭奠我们的皇子。”

徐经娥唇角微动，却说不出话来，只那泪水越发汹涌。皇帝拭上她脸颊泪珠，眼中尽是说不出的温柔，“若不是你提醒寡人小心，只怕寡人已……”

徐经娥急忙抚上皇帝唇瓣，止住他的话语，微微摇头，“这都是臣妾的本分，陛下无恙便是万民之福。”

皇帝见她眉目婉转，唇角扯出温柔笑意，似一根芒刺，丝丝刺痛心扉。

徐经娥卧在皇帝怀中，是已许久也未曾闻到的龙涎香。帘外夜色深沉，如此良夜，好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