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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寒村里一冷事

2021-01-14  本文已影响0人  初心亦万岁

村里小学原校长姓古月胡。

胡校长的原配,农家女。二十年挑剔就的,娴静优雅,面庞白皙,明澈杏眼,透着柔顺。由媒人介绍,他与她相识,相恋,定亲。不过,这桩冤家姻缘,好像五百载该定下的。

婚后五年,生育一子。她虽30挂零,显些黄脸婆的衰色,却无蒲柳之姿,尚有别样的妩媚姿容。依然能干,家里家外,靠她操劳,还承包2亩多地。胡校长月工资4000多元,双方老人全去西天极乐世界,无沉重负担,一家三口,日子过得殷实,四邻八舍羡慕不己。可是,好景不长,这个家被他"搅得周天寒彻。"

起因是,一位女老师度产假,县教育局从城里,聘来一位代课女老师,正值妙龄韶华。她,城里生城里长,少经风摧,少受雨打,少晒烈日,少被霜雪残酷,细皮嫩肉,水灵灵的,如出水芙蓉,花见也羞。娇态似凌虚,楚楚可人,大吸胡校长眼球,欲釆琼花。一来二去,两人似鱼水。虽无从考证,谁首先暗送秋波,倒有一事,可见端倪。

事情的发生,是偶然,又是必然,来龙去脉颇有意味。

一天上午三节课后,一位男老师从四年级教室缓步出来。一个小学生交给他一张纸片,说是城里来的老师掉的。他一目了然,和蔼地问:"你是哪个年级的?"学生回答:"二年级。"他说:"好吧,我交给你们的老师。″

进办公室,这位老师大作文章,佯装神奇地说:"列位,刚才有个小同学,把他拣的纸片交给我,也不知是校外的高手,还是在座的哪位才子,把宋朝晁补之《御街行》里的一段词,每句改动几个字,诗意变样。″几个老师附和着,念出来大家听一听。那位老师抑扬顿挫地吟诵:"幽期慰藉香闺恨,窃喜罗带褪。月圆花好又一春,触感总堪乘兴。不着解释,自行脑补……"语音未落,胡校长急步上前,神色焦灼地说:"我看一看。"他抓过来,假装一本正经的看一遍,立刻撕成纸屑,并严肃地要求,不得外传,以免影响全校师生声誉。

欲盖弥彰,聪明反被聪明误,这对壮男靓女苟且之隐事,给弄了个沸沸扬扬。

事情败露后,被人指指点点,他自感无颜在学校呆下去,而且还败坏了家庭和睦,每一次回家,老婆总是叨叨,狼来了。寒假散学典礼结束的当天,代课女老师火急地返城。一个星期后,胡校长留给妻儿1万元现金,自携还有10多万元的银行卡而失踪。后来,城里传来消息,他与那位小仙女私奔了。从此,他的人生幕布式幽暗远景,日渐行近。

抛妻弃子,自以为从今另有一番恩爱,别有绚丽多彩的生活,灿烂的曙光已冉冉升起。殊不知,断送了自己,正应着"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的俗语。裹挟着欲望的爱情毫无价值,说甚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是永恒的吗?显然不是,现实到令人毛骨悚然。

据他说,第二年临近年关,那个女人抛弃他扬长而去,与一装饰公司老板红绡帐底卧鸳鸯。原因是,他被肆意挥霍,"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没有优越的经济条件,也就失去长久被爱的资本。

那个女人不仅仅是情欲的需要,与她精彩生活图景相应和的,物质是享受的母乳,他给不了。被开除公职,断去月薪,那个女人好一似食尽鸟投林。她根本就不是王宝钏一类的女人,不会甘愿陪他吃苦受罪,才是她生活的本来面目。理性地说,胡校长缺少的是对现实的正视,缺少的是对所谓的爱与心动的评估,缺少的是对自已的人生和未来结局状态的预估,只能是灾难。

他孤零零地独在异乡,找份清洁工做。昔日的无忧无虑生活,温柔地娇妻,可爱地孩子,风光体面的一校之长,神圣地园丁生涯,花朵般地学生……一幕一幕美好地风景,全被他毁坏了。如今穷途落魄,四目无依,在思念亲人与归家不得的折磨中,他痛苦不堪。整日沉闷,悔恨交集,终因抑郁成疾,患上肝癌,已是肝腹水。无可奈何,又不想作他乡孤魂野鬼,去年仲秋,孑然一身,挪步上了归乡路。

回来了。家乡的水还是原来的甜味,天上的云还是原来的色彩。走上家乡原来的路,他恨不得一步跨进原来的家。现今的自已,太需要安身之处。虽然原来的家不是富丽堂皇,但毕竟是曾经温馨的港湾。想起来,倍觉无限地温暖。但是,今非昔比,曾经的妻子,在经历了这场变故后,会收留自已吗?近乡情更怯,又存一丝幻想。

妻子乍一见他,先是惊愕,然后是恼怒,好似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六年来,积郁的愤懑、怨恨,自已带着孩子所受的委屈与艰难,一股脑涌上心头。她怒火中燒,悲愤着说:"我的心早就死了,你的心被狗掏吃的更早。孩子不到两周岁,你就绝情地远走高飞,丧尽天良。我不让你踏入我娘俩的家半寸,你的家在那个浪女人那里。"冲着他举起剪刀,恨声:"滚开!″闭上院门。

儿子手拿小棍棒打他,孩子知道,小朋友们都有爸爸,他没′有。

妻子的冰寒雪冷,是现代版陈土美伤透她的心痛,无法释怀,任谁都会有切齿之恨。不可破镜重圆的详情,恕不赘述。

胡校长没有感到意外,只有悲哀,这结局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彻底死心了。落一个无家可归的下场,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懊恼,悔恨,窝火,惭愧全袭来。怀着赎罪感,他下跪门外足有10来分钟,痛陈已过,惜为时晚矣。不越门限一步,心灰意冷的踉跄离去。

不能再回这个家了。他挺着肚子,像几个月的孕妇,"我往哪里去?我往哪里行?"心有结兮。投亲奔友,人家像严防新冠病毒一样唯恐躲避不及。山穷水尽了,然而一日不死,还得挣扎着活命,只能乞讨。

入九天气,朔风凛冽如刀子,冷气直往骨头缝里钻。他的一个学生,已是一个女儿的妈妈,见他蓬头垢面,衣服褴褛,在滴水成冰的气温下,不住瑟缩,她念起师生之情,多是恻隐之心,送他衣帽鞋袜御寒。另一个在外地打工的学生,打电话让家人送他两床破棉被,一条褥垫,两套内衣。居无住处,担任村主任的学生,打开村里电灌站的门,让他住进里面。

较往年,今冬爆寒。而他,不耐奇冷,不得已"冻死迎冷风,饿死打饱嗝",不这样,又能怎么样?沉疴染身,行无气力,餐无食源,饮无热水,冷无衣添。窘若囚拘,也助了他夺得全村唯一冷冻人冠军。三九前四天,捉迷藏的顽童偶然发现他的僵尸。不知是哪一日,在冰棺似的居室里成为冰雕,胡校长的生命就这样彻底地告别了这个世界。

人死后,依照乡俗,入土为安。可是,胡校长死无葬身之地。侄子和族人不准许他葬入胡家祖坟墓地,妻子也不让埋进她的承包地里,无人收尸。

村里把他的死因上报镇政府,特殊情况特殊解决,镇里把他列为病故五保老人处置,化作一缕青烟。火化后,村里从办公费里支付200元。雇两个人,去野冢地,挖掘小坑,扔进骨灰盒,堆几锹土,作一丘垅。

这件事,我讲给一位老友听,他说:"不论男人还是女人,安分守已的陪着一个伴,白头偕老好,养家也是养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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