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姑射山(45)消息
说罢,小厮收了银子拔腿就走,灵儿听得莫名其妙,最后一句那似有似无的轻薄之意让她很是羞恼,正要一怒拦下那小厮,却被云生在桌下扯住衣袖。灵儿一怔,看云生示意自己看纹银原来放置的位置,竟有一张字条,展开来却又是空白。两人面面相觑,不知究竟是何意。
“就说这金达小生,哇呀呀一声喊!你这贼人,为何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此时台上,说书先生正说的口沫横飞。
“尽说些老段子,怎么也不换个新的?”灵儿嗤道。
“原来是他!”
云生一拍大腿,恍然道。原来那日在中州朱雀城的福泰酒楼被错认作小厮,那个与楚小公子讲说墨门密辛的不就叫做金达吗?想到那人的长相,云生顿时乐了,便告诉灵儿,自己见过这说书先生口中的金达,哪里有说书人口中那般俊秀的容貌,明明就是丑怪至极。
云生心里觉得好笑,声音不免大了点,却没发现身后一桌有个人脸涨得通红,拍案而起,瞪视了云生一眼,下楼去了。
云生与灵儿在云楼坐了整晚也不见神笔书生来找,只得回客栈歇息。
云生刚进了房门,身后突然有一股大力将他推向前,云生一惊之下凌空翻身,落地前跃转身防御,动作一气呵成,居然很是流畅好看,身后有人咦了一声,好像不情不愿似的咕哝了一句:“还可以嘛。”
云生定睛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那人正是适才被他笑话过的金达!正欲开口,便看那金达四下环顾,瞅准屋中那八仙桌径直坐了上去。
“无知小儿!竟敢背后毁人,妄评我的容貌?”
“小子多有冒犯,求金前辈原谅则各!”
云生心知恐怕是刚才的言语让金达本人听到了,现在被捉了个正着,脸上一红,赶忙道歉。金达看他这道歉的模样,心里舒坦了不少,抖着脚哼道:“没酒没肉,谈什么原谅?”
原来是个贪吃的,怪不得上次楚小公子备了那么多好酒好菜!云生觉得有些好笑,这金达倒是不矫揉造作,令人徒生好感,便赶忙出门去叫来酒肉,诚恳的双手端着,侍立在八仙桌前。
金达见云生这副恭敬模样,面上大大有光,也不客气,就这么盘腿坐在八仙桌上,就着云生的手吃喝了起来。
“来六道干什么呀?”酒足饭饱,金达剔了剔牙问道。
“陪妹妹找个人。”云生恭敬的答道。
“找谁?”
“神笔书生。”
“哼!我就知道!”金达一下子跳下桌,怒道:“神笔书生有什么了不起!我的消息比他多!”
云生呆了呆,问道:“你消息比神笔书生多?”
“天下人只知神笔书生,都是傻子!他神笔书生可是对我金达毕恭毕敬!”金达叉腰在屋里转了两圈,见云生将信将疑,忍不住怒道:“你不信?说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如何解救镇中大将军。”
“我只卖消息,不帮忙救人!”那金达听到这话,怔了一下才说道。
“看来你确实是不知道,我还是找神笔书生吧!”
金达跳起来揪住云生的衣领道:“你这人是不是耳朵有问题?神笔书生和我一样都是只卖消息!不会帮你救人的!”
“这还真是个难事啊!也罢,强求你不得。”
“小子还想激我?也罢也罢,我虽然不会帮你救人,但告诉你个捷径。若想救镇中大将军,先得拿到他给霸州胡将军的手信。”
“真的?那手信在何处?”
“这手信嘛……你若想知道,须得拿一个价值相等的消息来换啊!”金达嘿嘿笑着,跳上八仙桌,二郎腿一翘一翘。
云生正要说话,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叹息:“师弟,跟我回去吧!”
金达面上顿时变色道:“我师兄来了,有机会到朱雀城来找我!”说着,整理了一下衣服。身影一缩,像只肉球似的飞射出门去了,只留下一句话“不过目前风起云涌,我劝你不要掺和进去为好。”
云生追出门去,门外空无一人,又跑到窗边一看,只有月光静静的照在屋外。
他怔怔的想了想,便想去隔壁和灵儿说一下。才刚敲了敲门,便看到一个肥头大耳的算命先生醉醺醺的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云生暗自心想,这算命先生哪有半点道骨仙风的样子,估计也没什么生意上门吧。
那算命先生一步三晃的走来,云生下意识的往旁边一靠,却没想算命先生竟然撞了过来,云生躲闪不及,和那算命先生撞在了一起。
“童子有路,将军迟暮,勿勿勿;城中迷雾,生门暗度,速速速。”
云生一愣,刚要追问那算命先生。灵儿的房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却说肖冶与云生二人暂别,隔日便请义兄进了六道城府。
“大哥,你是第一次来六道吧?这些年兄弟行走江湖,多亏了你帮忙,待我见了极盛大人,一定要请大人重重谢你。”肖冶笑说。
穆子虚微笑道:“那倒不必,你我二人是结义兄弟,帮你自是情分。我也有些累了,你不妨先去通禀极盛大人,我在这花园中等候。”
肖冶赶忙将义兄请在花亭中坐下,便向书房而去。
微风拂动,这样的冬日里却隐隐有暗香传来。穆子虚低吟道:“梦里清江醉墨香,蕊寒枝瘦凛冰霜……这园子倒是有些韵味,你说是吗?”
小园一角,一片青色一角动了动,六道管事傅先生缓步走了出来。
“我一直不知你到底是如何对六道掌握的如此详细,今天总算明白了,原是家贼难防!”
听着这话,穆子虚并不着恼,也并不起身,只是用手中的扇骨敲了敲石桌,道:“你为人细心,做事从不留把柄,我也是看中你这一点,才找你合作。”
傅先生冷笑一声道:“合作?天下人皆知你从不与人合作。如今我既然为你所制,也是技不如人,归根结底是怪我自己。”
穆子虚抬起一只手,似掩住口鼻,又似遮住笑意,那对冷峭的丹凤眼往傅先生身上轻轻一瞥,道:“你跟紧极盛,务必看住他。”
傅先生面色铁青,默不作声。
“这腊梅真是香啊……”穆子虚喃喃道,已然转过身去。
在他身后不远处,傅先生双拳暗暗捏紧,但只是微微运功,全身关节便似有虫噬一般疼痛,饶他是个硬气的汉子,此时也是冷汗直流,口中溢出一声闷痛声。
忍不住单膝跪下:“我已答应帮你,快将解药拿来!”
穆子虚此时对他的痛苦毫无所觉,暗处飞落下一个青衣蒙面人,迅速将傅先生拖离了这六道城中唯一的花园。
书房内,肖冶拜过了六道极盛,赶忙将在合城与返程沿路的所见所闻一一道来,他心中有所忧虑,此时在六道的地盘上,面上便更是掩藏不住:“极盛大人,近来局势不稳,我六道马匹进中州一事,牵连镇中大将军,引得朝堂之上纷争暗涌,现下皇上大怒,对我六道极为不利啊!”
六道极盛不屑道:“如今的九州,是一个黄口小儿坐镇,早晚要出大乱,我六道也不过是不凑巧。”
肖冶向来知道极盛对如今的天子看不顺眼,但是兹事体大,此时须得这位六道主事人做个决断。
“大人,这万马奔腾入中州一事,我在合城所知不多,但是据我打听,此事颇为蹊跷,怕是有人从中作梗要在朝廷闹出些事来,我们六道怕是被人家利用了!”
他这话一出口,已知自己不妥,借马本是六道极盛亲自做的决定,此言一出,无异于指出极盛之前犯了个愚蠢的错误。饶着肖冶这些年忠心耿耿,搜集情报也有所贡献,极盛依然心中恼怒。他双目陡然射出凌厉的寒光,右手一挥,肖冶顿时被一股大力猛然推到了墙上。
肖冶心知极盛不过是小惩他口不择言,因此没受什么损伤,暗暗吐出一口气,不敢再做声。殊不知若不是看在左护法肖鳄的面子上,肖冶早已呜呼。
此时傅先生正好赶到,见气氛不对,忙道:“大人,适才我已叫人查过,虽然马匹未能送到中州,但是雾社承诺的银票已全数兑出。”
说着,伸出了两根手指比了比,六道极盛已知那万两黄金自然已是妥妥的放在六道银库中了,心中顿时大悦,面色也好看了些。
“霸州的胡将军怎么说?”极盛想起一事,问道。
“大人,自从镇中将军被押解上中州,天南州就由胡将军暂时管辖,除了当时立刻撤回六道的两千匹,打头的那三千匹马都在天南州的马场。”傅先生顿了顿,看了眼一旁的肖冶。
六道极盛挥挥手,示意他继续说。
“当初雾社说能从中调停,颜府主已派赵阔与胡将军密会,这两天就有消息。”傅先生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封手信恭敬的递给了六道极盛。
六道极盛展开手信一看,里面只有潇洒的几个大字。
三日内必还。颜良。
“看不出,这雾社确实有些能耐。”六道极盛一边放下手信,一边说道。
傅先生示意肖冶为极盛填茶倒水,一边应道:“雾社做掮客生意,人脉自然是有的。不过此次能与霸州的胡将军交涉,倒也不能完全算他自己的本事。”
“喔?此话怎讲。”极盛呷了口茶,来了兴致。
傅先生笑道:“大人,如今九州天子不过是个黄口小儿,徒有圣上之名,其实并没什么能力,若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倒是那个福王爷最有势力,黄都督次之。天下谁不知,那娃娃的位子不过是那两人在这天下赌局上的彩头,当官的哪个不趁机早早为自己谋些利益?”
极盛怒道:“想我六道初创时,正是上一个皇帝老儿快死的时候,饿殍遍地,官逼民反,要不是我爹和其他几位叔父支起六道大旗,收留了流民,创立了马帮,他这九州的天下得再乱他娘的几十年!什么天子,都他妈是放屁!”
傅先生叹道:“是啊,当年我六道五老名震天下,只可惜啊,老城主和秦、慕二老都没能看到如今六道的盛况,汪老因疯疾早早隐居,只有陆老维持着如今的五老会……不过,虽然五老会已不复当年光辉,但是我六道还有极盛大人您主持,实为六道之大幸!此番与雾社的买卖,够兄弟们好好过几年了!”
肖冶见极盛与傅先生两人你来我往的说着陈年旧事,骂着当今天子,心中莫名荒谬,这都什么时候了,如果这事不会对六道有影响,我肖冶的名字倒着写!
肖治转念又想,只不过傅先生说的有理,天下大乱,当官的要为自己谋利。小小的六道城,也应该是这个理。既然如此,不如敞开了和我那神秘莫测的义兄合作罢了,肖冶暗暗决定,要去找叔父说个明白。想到这里,他恭敬的道:“傅先生,请问我叔父什么时候回来?我此番回来,有我一位义兄同来,此人这些年给我们六道的买卖帮过不少忙,不敢劳烦极盛大人,我想请叔父款待他一下,以示六道好友重义的待客之道。”
傅先生的眼皮隐隐抽动了一下,他抿了抿嘴,看向六道极盛。
极盛此时心情大好,已不计较刚才肖冶的失言,道:“左护法明日即返,你义兄即如此相帮六道,自然不能亏待了。傅先生,由你安排款待,再送黄金三十两。”
肖冶连连称谢,从书房退了出去。
这一晚,傅先生过的并不自在,为了少与肖冶的义兄接触,他托词有事在身,并没有与肖冶一起宴请穆家义兄。而肖治也乐得没人在旁,拉着穆家义兄的手絮絮叨叨,一口接一口的喝酒,不多时便已沉沉醉去。
深夜的六道城渐渐的安静,忽然一片乌云遮住了月光。六道城最高的建筑,云楼顶端的钟塔,此时有一个人静静注视着陷入沉睡的城寨。“柳云生么,呵呵,这个肖治倒是个妙人,”那把肖冶没能拿走的折扇此时正在那人的手上迎风展开,纸扇的牡丹花红如鲜血,花中赤红色的穷奇妖兽面目狰狞似要破纸而出。穆子虚低头伸出一指轻点纸扇中的穷奇兽面,道:“你也等不及了吗?”说罢,他的双肩不停耸动,喉中发出古怪的笑,猛然仰头看向暗黑的苍穹,眼中涌起浓烈的疯狂!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