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辈子，当一棵树

再幸福的人，也做不到长命百岁。我们每一个人终将化为历史的尘埃。如果可以自己做出选择，下辈子，我想当一棵树。

当一棵树，从低矮的嫩芽长至手臂般粗细的小树。我会长出许多枝杈，枝杈上满是绿叶。微风拂过，我自巍然不动，叶却可随风忽闪。我的根亦会向着土壤深处进发，哪怕是在满是岩石的土层，我也不会惧怕，只是一昧地向下扎根，方可在不久的将来长成参天大树。

春天来了，我的脚边长满了嫩草，开遍了红花。我可以每天迎着朝阳看蝴蝶飞舞，伴着夕阳赏红紫烟霞。不论艳阳高照还是阴云密布，我都在不断生长。

渐渐的，连我也觉得燥热，几乎不会噤声的鸣蝉整日的叫唤，来来往往的人或打着太阳伞或喝着冷饮咬着冰棍，着实叫不长嘴的我羡慕。唯有那夏日独有的雷雨，伴着电闪雷鸣的倾盆大雨，是我夏日的最爱。夏日的雷雨，亦会使许久未吸收水分接近干枯的我重新容光焕发。

暑去秋来，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也一样，纵然是依依不舍，纵然是苦苦挽留，我的叶子还是走了，脱离了我的束缚，远离了我的枝桠。他们有的飘落在我脚边，化作来年的春泥助我长大；他们有的如被孩童们吹散的蒲公英，不知飘落到了何方；他们有的被生生从我的枝桠上摘落，被诗人们题上了思乡的诗篇......

如此这般的日复一日，清晨晶莹剔透的露珠已被细盐般的寒霜替代，空气中充斥着寒冷。光秃秃的我没有依靠，只是独自扎根在道路旁，渐渐沉眠。

突然，我被一阵喧闹声惊醒，恍惚许久才听清了人们此起彼伏的大吼大叫，他们吆喝着：“新年快乐！嗨配妞叶！”我着实不理解，新的一年为什么对人们来说如此重要。因为对于我来说，年复一年不过是长高几许，多一圈年轮，树干变硬变粗。只是，说不准哪天，我的枝桠就再也长不出绿叶；说不准哪天，我那自出生起就挺拔的躯干就会像中弹的战士一样倒下。这种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作为一棵树，虽无需像动物们一样碌碌终日，可也需要忍受无法移动的苦痛。天冷了，在我枝杈间筑巢的鸟儿皆是弃巢而去飞往了南方。而我却只能原地驻足，默默等待鸟儿们归来；在我身上长了近半年的绿叶纷纷变了颜色，如被从高楼上扔出的碎纸屑般徐徐飘落。

虽是当了棵树，可依旧难逃一生苦乐交加、悲喜相伴的命运。上一世为人，只想有片刻宁静，有一亩小院，有一佳人相伴，焚香沏茗，观雨赏花，听一曲培元净心，吟一句斯是陋室。着实叫人羡慕！这一世从出生便是直挺挺地立在一处。夏天热了没空调吹冬天冷了也没有棉袄穿，但是啊，我可以在春天感受到鸟语花香，可以在夏天感受到清风徐来，可以在秋天感受到气爽微凉，可以在冬天感受到严寒霜冻。我领略过春泥护花的伟大，我感受过依依惜别的庄重，我体会过破土而出的快乐，我承受过苦苦扎根的痛楚。所以啊，我这一树生也算是不枉此行了罢。

2023-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