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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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关,回家的票一票难求,凌峰托一个在火车站当保安的朋友动用关系,可还是只买到了一张半程车票,说是半程车票其实是两个段次的车票,从温州到郑州这段是无座票,从郑州到民权这段是硬座票。
腊月二十八日凌晨五点多,星星洒满天空,给凛冬的夜带来些许慰藉。凌峰背着个大麻袋赶往火车站,走到火车站的时候已经六点出头了,因是大冬天,天空才刚刚有点放亮,星星已经偷偷退出了帷幕,只剩下东方那一颗启明星独自闪烁。凌峰摘下手套,擦拭掉从额头渗出的汗珠,这时忽然觉得饥饿难耐,于是就在火车站附近一家卖包子的小摊前点了一笼包子和一碗豆浆,在一个小桌前坐下,包子一端上来,他就着剥好的蒜瓣儿吃得甚是过瘾,喝过豆浆后他又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饱嗝儿,他站起身准备进站,在隔壁一个小摊上看到有卖小马扎的,一想到自己的前半程是无座票,他便买了个小马扎然后扛着行李进了车站。
早上七点二十分左右,火车开动了,这是一辆从温州开往民权的绿皮火车,温州距离河南一千多公里,坐火车要一天多。凌峰一上火车,就扛着行李挤挤搡搡地来到两间车厢交界的地方,其实就是火车的一个吸烟区,他将马扎放在靠火车门的地方坐下,将行李放在紧挨着自己的地方,火车上扒手很多,特别是接近年关,凌峰丝毫不敢大意,为了减少上厕所的次数,他尽可能地少喝水,为了防止在火车上栽盹儿,他还将给五岁女儿买的小人书拆开来读,这着实给枯燥的旅途带来几分趣味。
下午一点多,凌峰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摇摇头嘟囔着:“看来古人说废寝忘食的境界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怪不得俺不是读书的料,只能挣血汗钱呐!”说完他又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可笑,抬头环顾一圈,幸好没人听他在这瞎胡诌,他偷偷松口气便从行李袋里掏出两块米糕、一个煎饼和两袋干脆面,吃完觉得整个人都干巴了,只好掏出水壶就着喝了几口水,这人一吃饱喝足后就开始犯困,凌峰将小人书重新塞回行李袋里,站起身在原地活动活动筋骨试图驱赶散困意,还是倚着车门一连栽了好几个盹儿,直到最后一次栽盹时不慎将头磕到了火车门上,虽然头并没有胀出包,却让他一下清醒了,“真他娘的受罪,”凌峰捂着头忽的蹦出一句河南话。
“兄弟是河南嘞?”蹲在凌峰对面的男人也正在迷迷糊糊地栽盹,听到熟悉的家长口音便稍微清醒了几分。
“那可不咋滴!”凌峰抬起头看他,见对面蹲着一个大概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面相一看就是那种老实巴交的人,再加上听口音又是河南的老乡,瞬间倒来了兴致,刚才的倦意一扫而光。
“兄弟恁河南哪嘞?听口音应该是周口或者商丘那一块嘞?”对面那个人给凌峰递过来一根烟。
凌峰其实不抽烟,但不接又显得见外,他赶忙接过烟别在耳朵上。“对对,俺在民权下车,哥恁是哪嘞?”
“巧了嘛不是,俺也搁民权下车!”
对面那个男人连忙凑上来,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俩人因此都显得特别激动,便开始用地地道道的河南话“喷空”,从各自打工的地方开始说起,然后说到家里的庄稼与营生,说着说着又开始有一嘴没一嘴地吹牛皮,无聊的时间倒也是好打发了。就这么俩人一说说一路,实在憋不住要上厕所,也能留个人给看着行李,这样俩人倒是都放心了不少。
“有需要用餐的乘客请至前方餐车取餐。”车厢里传来播报声音。
凌峰站起身,看了看火车上的数字时钟,“哎呀,已经五点半了,过得真快啊,怪不得我觉得有点饿了。”
“还真是,俺准备去买份饭,兄弟你要不要?”那老乡也站起身,跺跺脚,显然是蹲了太久浑身十分不自在。
“成啊哥,咱俩一块儿去!”凌峰正欲往前走却被那个老乡拽住,“兄弟你心可真大,咱俩都去了行李谁看啊?这临近过年的……”
“哦,是是是,哥那我去买吧,你在这看着。你吃啥?”凌峰蹲下身,从行李袋里掏出一个小提包。
“你吃啥随便给俺带一份儿就成!”
“成,你在这等着吧哥。”凌峰正准备走,却又被那老乡拽住,他低声说,:“兄弟,不是我说你,这火车上啥人都有,你拿着这提包可要当心些,俗话说‘财不外漏’啊!”凌峰点点头,将小提包揣怀里走向餐车。没过一会儿,凌峰拿了两份盒饭过来,那老乡接过饭,挨着凌峰蹲下来,俩人狼吞虎咽地将饭吃完了。
“兄弟,饭钱差点忘给你了。”老乡掏出五块钱递给凌峰。
“哥,这你可见外了,这顿饭算我请你了。”凌峰将他的手推回去,死活不肯接。
“成,这个情啊哥记下了。”
“哥,你困不困?”凌峰望了望车窗外,天已经黑了,一天没怎么睡了,又一直坐车,他觉得身上处处都酸软无力。
“困倒是不怎么困,就是一直蹲着浑身难受。”那老乡说着嘿嘿一笑。
“我也不困,咱俩再说会儿话吧。”
“成,说会话就说会话。”
俩人又开始“喷空”,说起家里的老婆孩子,孩子多大了,读书怎么样。又说起父母身体如何,年货都准备了啥等等。不知不觉就又说到了半夜,俩人越说越起劲儿,竟丝毫不觉得困。马上到郑州了,凌峰的第二段次车票有座位了,他便商量着让老乡跟他去到他所在的车厢,这个老乡原本不打算去,就是去了也没他的座位,后来一想如果不去,等下没人说话又得栽盹儿,再加上坐车也已经坐了十几个小时了,浑身酸疼不舒服,也该起来走动走动了,于是就跟着凌峰来到他的座位,凌峰说一个座位俩人轮流坐,凌峰让老乡先坐,毕竟都已经十几个小时没睡了,这就远没有先前那么有精神了,再加上座位上的人都躺着睡觉,车厢里倒比先前安静了不少,俩人便也不再说话。这老乡屁股刚一沾座位没一会儿呼噜声音儿就响起来了,倒是让凌峰哭笑不得。
凌峰将身体靠着座位一侧没多大会儿功夫也开始栽起盹儿来,后来被一泡尿给憋醒了,他看一旁的老乡此时睡得正香就没忍心将他叫醒,但又不放心行李里面的钱,这毕竟是他累死累活攒了一年的血汗钱,于是他便将行李里面的小提包掏出来,将小提包里用黑色塑料袋包着的钱掏出来放进贴身的大衣里,接着又将小提包重新塞进行李袋后才安心去撒尿。凌峰撒尿回来的时候,老乡已经醒了,此时他赶紧站起身让凌峰坐下,凌峰也没推辞便坐下了,谁知凌峰刚一挨座位这眼皮儿也开始打架,没一会儿功夫也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到民权的乘客下车了,到民权的乘客下车了。”车厢内又响起播报的声音,凌峰被嘈杂声吵醒,他睁开眼睛环顾一圈没看到老乡,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埋怨老乡竟然不叫醒他,车上的人正陆陆续续开始下车,凌峰也跟着队伍在后面排队准备下车,他扛起行李迷迷糊糊地跟着人流往出站口走,还没出火车站,就听到外边都是出租车的吆喝声:“到县城的走了!到县城的走了!”凌峰知道火车站旁边的出租车都是黑心司机,要价一个比一个高,于是他扛着行李穿过停着的一排出租车,这时被一个人拉住衣服,他以为是出租车司机正欲一把甩开他,忽然听那人说,“兄弟,你的行李口没系牢。”凌峰将行李放在地上一看,果然看见行李上段没系口,他道完谢刚想系口,忽然心里一沉,赶紧去掏里面的提包,哪里还有提包的影子!凌峰顿时觉得眼前一黑,一屁股就瘫到了地上,稍缓过来神儿就忍不住破口大骂:“我操你大爷,知人知面不知心,日你十八代祖宗!”
凌峰一连骂了半个多小时,还是越想越气,可这家也不能不回啊,这时心情就跟在车上完全不一样了,看啥都不顺眼,磨磨唧唧走到了村口,凌峰正琢磨怎么跟老婆交代,毕竟这么大一笔钱呐,免不了一场恶战。正想着忽然一抬头看到了村口的寺庙,想着还是进去拜一下顺便理理头绪,省得待会回家编的瞎话站不住脚。他走进寺庙将行李放在寺院里,又进到供菩萨的地方,在菩萨面前跪下磕了个头,忽然觉得胸前鼓鼓囊囊的,一摸口袋忽然想起在火车上撒尿时将钱从提包里掏出来装进了大衣的口袋里,因此小提包虽被偷了,这钱却没被偷走。
凌峰瞬间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他一连又磕了俩头,连忙站起身跑出去,扛起行李袋欲回家时,一抬头看到寺庙的屋顶上竟生有一株花,这花在冬日的朝阳下显得格外动人。
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95期“图文”专题活动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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