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 1977年,地动山摇迎新春
文/呱呱鸟
1.
1976年7月28日3时42分。
河北唐山发生强度7.8级的大地震,震中烈度达到11度,死亡24万人。
距唐山150公里的北京震感强烈,局部烈度7度,死亡一千多人。
爸爸、妈妈、哥哥、姐姐拉着我,一家人汇聚在一起,从四层楼快速地往下跑,楼前居委会的小院子里站满了人,记得楼上葛叔叔的脚上只剩下了一只鞋,二楼的王阿姨呆若木鸡,精神恍惚。
白天下起了雨,并且越来越大。
晚上快七点的时候,又发生第二次大地震,匣子里说地震强度达到7.1级。
地震局预测31日在通县、大厂地区将出现第三次7级以上大地震。
2.
家是回不去了。
居委会组织大家在楼后面的马路边,用树当柱子拉上绳子,上面铺着临时找来的各色塑料布,主要是挡雨,过一会大家就需要齐心协力,排浪般把中间集聚的水顶出去。
其间,胆子大的人就溜回家,估计是把金银财宝揣身上,同时把值钱的东西搬出来。
主要还是搬床,搬椅子,让老人有个休息的地方。
我们这一大群人,每天聚在一起,互相打听各路传来的小道消息,这段时间,小的余震不断。
8月继续进行“批林批孔,反击右倾翻案风”,9月主席逝世,10月粉碎“四人帮”。
由于我们楼的侧面,从上往下出现了贯穿性的裂缝,需要进行加固处理,我们都暂时无法回楼里居住。
年底这就到了,北方的天气开始转凉。
单位送来方木和油毡,组织大家向下挖坑,刨出来的土做砖,砌墙形成了半地下的窝棚,把家里面的蜂窝煤炉搬过来取暖。
缕缕炊烟升起,一片过日子的景象。
3.
我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就是英雄牌9寸晶体管电视机,我们楼里只有5户人家有电视机。
窝棚里拉来了电线,一到晚上大家就扎堆看电视。
为了让屏幕大一些,记得当时在电视的前面还放一个放大镜,好像是有机玻璃做的,图像也不清楚,大家都不挑剔,能听个声,眼前有个画面就行,普遍感到非常满意。
那时人的心态真好,容易伺候,大家的要求都不太高。
买什么都需要票证,每家都有一个供应证,买布要布票,卖粮凭粮本,卖肉买菜凭就这个供应证,也叫做副食本。
年味就是每人三两瓜子,半斤花生。
一年只能吃到这一回,所以孩子们都盼着过年,过年就有好吃的。
我们家的蝴蝶牌缝纫机也搬了下来,这是亲戚给弄的购物票,非常不容易搞来的,还得花150元大价钱。
妈妈说家里的存款被掏空了,以后我们家的衣服都得自己做。
我姐给我的这幅画,是最近在老年大学画的,图中缝纫机居然给放到家里的“一头沉”桌子上面了,机头是老式的,但看起来是后来家里的第二台电动缝纫机。
4.
新年来临,大家喜气洋洋,楼里的街坊邻居虽说也都认识,但平时来往并不是很多,都是点头之交,关起门来各过各的日子。
我们这帮孩子是最高兴的,平时就在一起玩,很熟。
原来在院子里,每天玩逮人都到天黑,直到大人在楼上不断喊名字,才依依不舍地回家吃饭。
现在好了,晚上都在一起睡觉啦,每天都兴奋地卧聊到很晚。学校停课之后,又开始安排“学工劳动”,其实,还是继续不上课,大家一起玩。
在一起过日子,大人之间总是很客气的样子。
为什么爹妈对别人家的孩子特别好,平时舍不得给我们仨吃的好东西,都给了这帮家伙,搞得我很是嫉妒。
平时我们家最好的糖果就是“杂拌儿”,葛叔叔却能给我们“糖瓜”,这其实就是麦芽糖,很是黏牙。
我喜欢葛叔叔。
5.
各家以前做腊八粥的讲究是五花八门,南方和北方的习惯也不一样,在一起做就乱了套。
粮票分粗粮和细粮,粗粮就是玉米棒子面,细粮分米和面。
腊八粥是不可以用棒子面凑合的,米是很金贵的,豆子就更不容易搞到。
邻里之间都在劝说对方接受自己的方法和习惯,北方的腊八粥是甜的,二楼的王阿姨非得往里面添盐,说她们家每年都是这样做的,否则会没有味道的。
还有就是泡腊八蒜,这是葛叔叔的最爱。
今年不同以往,地窖里的人口多,各家都展示拿手的绝活,所以在一起气氛特别热闹。
看到葛叔叔的蒜一天天变绿了,王阿姨忙提醒我们注意安全,在南方老家是不吃这些东西的。
她说,食物长绿毛之后会产生有毒的物质,对身体是不好的,最好不要吃。
王阿姨的拿手本领是做“糖醋蒜”,颜色泡出深褐色,入口感觉既酸又脆,还发甜。
她说,这里面含有大量的氨基酸,对人体非常好,可以预防心脏疾病等等。
总之,她的东西都好的不得了,都有一大堆的优点。
为了不得罪楼上、楼下的老邻居,我们家都来者不拒,一一笑纳。
我感觉别人家的东西都比我们家的好吃。
6.
到了大年三十这顿饭的时候,就乱了套。
居委会组织大家一起包饺子,我们这帮孩子不停地乱跑,往饺子馅里塞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钱钢蹦是舍不得的,糖也算了,留给自己吃。
我塞了几个瓜子进饺子里面,是没有剥皮的瓜子,在饺子上面还做了记号,捏出一堆花纹。
煮出来之后,却怎么都找不到,最后谁吃到了也不知道,也没有人说,就这么不了了之啦。
王阿姨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江米,把米碾碎了,做年糕和汤圆,说是意味着我们的生活“年年高”,还有“团团圆圆”,吉祥如意的比喻。
陆陆续续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我们欢快地来回奔跑,把家长买的长挂鞭拆散,一个个的放,偶尔奢侈掰开一个,夹住另一个的炮捻,玩呲花加大炮。
二踢脚是最刺激的,这些好东西都被哥哥把持着,说为了我的安全,坚决不让我放,他自己一个人过瘾。
尽情地撒野,玩疯了,太快乐啦,满满的都是年的味道。
现在每当说到过年,就会想起1977年抗震集体生活的日子,虽然艰难,没有什么吃的,也没有食品安全问题,东西似乎比现在的香,有味道。
7.
城市的过年气氛比起乡村差远了,也没有猪杀。
生活水平提高之后,人与人的距离越来越远。特别是住进高楼之后,邻里之间吵架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年味越来越淡,没有小时候有意思,不兴奋。
渴望儿时的年味,回想抗震棚的春节,这是最有年味的年。
大家在天灾人祸面前,返祖群居生活,至纯至净,还给我们一个净白如初的年味。
过年之后,长达十年之久的文革结束,知青开始返城,在最后一刻我居然幸运的不用上山下乡了,这个年过得可真有意义啊。
灾难过去,新年开始,中国大地孕育着新的生机,这一年高考恢复。
1977的新年,让我们红运临门,至美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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