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章台街62590cc3b5f5长篇爱情小说‖连载

章台街 | 第十二章 宜妃

2018-08-25  本文已影响18人  且吟且歌

“陛下,”一个梳着十字髻的美人侧身倚在红木扶手高椅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将一碗新炖的燕窝托至身旁那袭明黄色衣装面前,“陛下都将这奏章看了好几个时辰了,歇一歇吧。臣妾为您煲了燕窝紫米粥,陛下要不要尝尝?”

那明黄衣着的男子放下手中的卷帙,转头望向眼前的美人:眉心一瓣桃色的简笔水芝,两弯细浅曲长的黛眉,两瓣甜润可人的樱唇。他接过那美人手中的白釉碗,浅浅地舀了一勺燕窝粥,轻啜了几口,笑道:

“爱妃有心了。”

那美人灿烂的笑容盈满了整个厅堂:“陛下喜欢,臣妾便高兴了。”

皇帝喝了半碗,将那碗搁在一旁,回身执起那美人的玉手,道:“若媛,你如今是朕的宜妃了,穿戴上不要总是这么拘谨。朕知道,你向来喜欢素雅的,可该铺张的还是得铺张点,别让人看着在背后说朕不疼你了,知道吗?”

秦若媛微微颔首,道:“陛下叮嘱,臣妾明白了。”

皇帝轻抚着她的手背,又道:“如今重阳已过,深秋渐至,你宫里的炭火若是不够用,尽管叫人去取。你素日身子又弱,你瞧,手还是冰凉的。”

秦若媛讪讪地缩回手:“臣妾谢陛下关心。臣妾不冷。”

皇帝的眉间闪过一丝不悦,却又立刻被宠溺的目光淹没了。他温柔地抚着那美人的背,与她一同站起身来,携着她来到那缀满了金玉和珠砾的卧榻前。两颗镂花的银薰球高高地悬在幔上,在这醉人的幽香中缓缓转动。

皇帝在榻边坐下,随手捶了捶左肩。秦若媛见了,便温驯地滑入榻中,坐在皇帝身后,为他轻柔而娴熟地按起肩来。皇帝极是享受地闭上双眼,细嗅着这浓艳熏香中一抹不同的清甜气息。

半晌,他缓缓抬起手来,从身前握住了那美人的皓腕,道:“若媛,朕今日烦恼的那卷奏章,你可知道是谁的么?”

秦若媛就着他的手继续按揉着:“臣妾不知。”

“是你的同乡,你表哥的旧交,那个前些日子在朕面前风光十足的南宫令。”皇帝说着,伸出食指郑重地点着空气,仿佛南宫令就跪在他身前一样。

“是他啊,”秦若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陛下不是已经处置过他了吗?怎么还在为他的奏章烦扰?”

“哎,”皇帝不由地轻笑两声,“年轻人嘛,就是心浮气躁,一点苦也吃不得。平日里他生活奢靡些,多往那些乐坊酒肆里去些,既没伤着朕的颜面,朕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随他去了。可他近来连本职都做不好了,朕能随他去吗?朕让他到并州去寻点经验回来,他一肚子的不高兴,奏章里还说什么‘奸人挑拨’,嘿,”皇帝将“奸人挑拨”这几个字着重念了出来,念一个字便用手指凭空点一下,从右至左,好像在空中把这四个字变出来了似的,“谁是奸人啊?你呀,还是他呀?真是胡扯。”皇帝恨恨地摇着头,用夸张的语调抒发着心中的不满。秦若媛坐在他的身后,微微有些晕色洇上双颊。她向后靠了靠,将脸藏在皇帝身后,以免他猛地一回头看见她莫名的红晕。

“朝臣们不懂陛下苦心,陛下也要保重龙体才是,放宽心,都会好的。”秦若媛温和地笑着。

“嗯,”皇帝用力地握了握她的手,“还好有你在,足以宽慰朕心。”

秦若媛抿着樱唇,谦逊地笑笑,又为皇帝捶起背来。她的眼神忽地有些游移,飘悠悠地投向远方。

那是个寻常的下午,惠风和畅,天朗气清。那个下午在她入宫的这些年来,并不算特别。暂时远离了勾心斗角和争风吃醋,她只带着一个贴身的侍女,往自己宫中的小院里寻觅着一抹春色。

那时的她只不过是个位分不高的嫔妾,只因圣眷不断,才没在深宫之中被别人踩了下去。太医来请平安脉的时候,她也并未十分在意。只是不巧,她一抬头,便望见了那双眼睛。

“齐大哥……”她遣走了所有的宫人,低声唤道。

他当然不是宫中的太医。不知他是如何得到这身装束,又是如何混入宫中,顺利找到她的。他来不及对她一一细说,也不想让她知道具体细节,只是目光诚恳地望着她:

“宜嫔娘娘,求您帮帮我……”

她怎么忍心拒绝她的齐大哥呢?那日她才知道,他这些年过得并不好。他没有能力娶她过门,她不怪他。她至少嫁到了锦衣玉食的好人家。她嫁进宫里来,至少秦家的人便衣食无忧了。

他来,自然是求她提携的。他算准了秦若媛会为了他的前程放手一搏。他将他的新身份告诉她:南宫令。

“齐大哥,放心吧。”她说。

从那天起,她便跳出了明哲保身的圈子。拢聚圣心的能力,怕是没有多少人能比她强了。齐云泽走后不久,她就被封了宜妃。但她的心却始终与皇帝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南宫令攀附的裙带,倒也牢靠。恰好皇帝身边的御史之位空缺,他便趁势补了这个缺。秦若媛很高兴,她的齐大哥终于得了个稳定的职务。南宫令倒还真是好命,得了个为他辛苦却不求酬劳的红颜。她从未怪过他,也许是天性使然。

然而但凡女子,皆有妒心,她也不例外。不知是谁将南宫令丢失案犯的消息带进了后宫,也不知是谁得知这案犯是个绝色的青楼歌姬,她本能地觉得,这“丢失”有些不对。

“齐大哥,休怪我,只莫误了前程。”她轻叹一声,便将一纸谪书从朝中吹了出来。

北方的星斗悄悄攀上了门楣。晚秋的金桂在这一夜的秋风中落尽了它最后的一瓣花。帐里的明黄衣衫已然入梦,秦若媛披上一匹绸带,一领小袄,轻轻推开了那扇挡住月色的雕花木门。斜月幽幽地投在了一旁的妆镜台上,不小心洒了一地的清辉。

秦若媛走到小阳台上,搭着绸带的玉手轻扶着身前的木栏。她似出神地遥望着远处的星辰。它们悬在广阔的天幕中,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不比俗世的凡人,一言一行,一步一语,都可以葬送了自己。

蓦地,远方的天际呈现出纷呈的异彩。她顺着那道天幕的裂口望去。一颗明亮的星辰从天边无助地向下陨落。它斜倾着,只留下一道绝望的白光。

秦若媛不由地攥紧了手心的绢帕,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而不匀起来。

不是的,不会是他。他不会有事的。

苏苑。

“有消息了吗?”苏玖抿了一口淡茶,将竹几上的物件一一理齐,空出一块规整的地方,挪近了烛灯。

“先前认识齐公子的人并不算太多。算上已薨的齐冕,踪迹不明的齐大公子和柳姑娘一家,还有并州的一家人。”郑素站在距苏玖不远处的地方,垂手躬身答道。

“郑大哥坐吧,现下只有你我二人,不必如此拘谨。”苏玖也卸去了白日里的凌人气势,恭敬地招呼着较他年长的郑素。郑素“哎”了一声,便取了个草墩子在他对面坐下。

“你方才说,并州的一家人?”苏玖摆出一个瓷杯,欲为郑素斟茶。郑素抬起手来挡了挡,苏玖便把茶壶递给了他。

“是。并州秦家。秦家原先只是水边一户浣纱的穷苦人家,当年在齐公子落难时曾经接济过他。当地的老妪说秦家人和齐公子的关系不错,尤其是秦家的大女儿秦若媛,对齐公子赞赏有佳。自从秦若媛进了宫,这家人就过上了好日子。如今秦若媛已是圣上的宜妃,恩宠不断。”郑素说罢,猛地吞了口茶。

“你是说,齐云泽的这次谪迁,很可能和这个秦若媛有关?”苏玖微微皱起了眉头。

“现下还不能确定。我们在宫里的人还在努力打探,大概这两日就会有结果。但是七爷,她的可能性是最大的。”郑素严肃地望着他。

苏玖点了点头,稍稍沉思了一会儿,道:“有了新的消息,即刻告诉我。”

“好。”郑素起身,就欲离去。

“对了,郑大哥,”苏玖突然从地上弹起,“你上次回灵溪的时候,小舒说她很想来长安是吗?”

郑素转动着眼珠,回想了一会儿,方道:“是啊,她一直都很想念您和柳姑娘。七爷,您问这个做什么?”

苏玖浅浅一笑:“她若是想来,进了腊月,便将她接来吧。大家一起过个年,也算是添些温暖了。”

“嗯,行啊。”郑素心不在焉地应着,琢磨着苏玖问话的用意。他突然一惊,猛地回过头来,有些愕然地瞪着苏玖,“七爷,您不会要……”

苏玖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向上抬眼,坚定地望着他惊讶与不解的双眼。郑素不再说话了,执着烛灯退了出去。苏玖吹熄了身旁的烛火,独自一人静静地倚靠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远方的天际划下了一道新的泪痕。苏玖在暗处看得清楚。他悄悄盘算着已经走过的路和即将迈出的步子,手指不住地在竹几上画着圆。不知怎地,他竟开始算起了自己的年岁。那道泪痕,当不是为自己而留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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