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芳托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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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飞不认父亲
看小飞心不在焉的样子,林志义将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小飞,平时和你讲错题,你都很认真听的呀,今天这是怎么啦?是在学校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哼!从今往后,我都不要你教我,你又不是我爸!”小飞抽出手,站起身来,猛地将桌上的牛奶和猪猪车扫到了地上,“哼!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爸妈都不会死的。”
林志义从未料到小飞会说出这样的话,只觉心口一阵绞痛。他捂着胸口,良久,才说出话来:“孩子,你还小,有些事情不是你所听到的那样。”
“我相信小毛说的,我以后再也不叫你爸了,你根本不是我爸!”说着,小飞哭着朝自己房间跑去,紧接着“砰”地一声房门关上了。
林志义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眼泪一点点涌了上来。六年来的真心付出,换来的却是孩子的记恨。为了养这个孩子,父母与自己断绝了关系;为了养这个孩子,没人愿意嫁给自己,自己也无怨无悔。
这时,楼道上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林志义看了看手表,这个点应该是小飞的外公外婆散步回来了。他胡乱地擦了把泪,捡起地上的牛奶瓶和猪猪车,拿来拖把将倾倒在地上的牛奶弄干净。牛奶是他订给小飞喝的鲜牛奶,猪猪车是他上次带小飞去超市时买的。
“志义,小飞睡了吗?”外婆打开门,朝坐在餐桌旁的林志义走了过来,“怎么啦?你好像哭过?是在学校遇到了烦心事吗?”
“没有,我没事的。”林志义微笑着说,“哦,小飞回自己房间了。他好像有点不高兴,你们睡觉前去看看他吧。”
小飞的外婆狐疑地看了眼林志义,转身朝小飞的房间走去,外公跟在外婆身后进了房间。
林志义缓缓站起身来,步履踉跄地走向自己的房间。他和衣靠在床头,拿起床头柜上的相架端详着。
一双清澈的大眼睛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林志义不禁又落下泪来,泪水在相框玻璃上汪开,像开了叉的手轻抚着相片中的人儿。
“芳芳,小飞他……”他哽咽着一把将相框抱在了怀里。
小飞是芳芳——王玉芳的儿子,是王玉芳和王冬雷的儿子,现年九岁,是个四年级的学生。
六年前,王玉芳被王冬雷蓄意谋害致死。那年,林志义将三岁的王小飞还有王玉芳的父母接到县城照顾。
玉芳的至爱
十年前,王冬雷迎娶了王家村公认的村花王玉芳。
那年秋天,他提了两条中华烟、两瓶五粮液来到王玉芳家,见到玉芳父母就把烟酒往桌上一放,财大气粗地说:“我想娶你家玉芳为妻。”
玉芳的母亲知道王冬雷在上初中时就写情书追自己的女儿,还死缠烂打,害得本来成绩优异的女儿无法专注学习,只考上了一所普通高中,然后女儿在高二遭遇没素质的老师而辍学,就黑着脸对林志义说:“玉芳有男朋友了,都谈了三年了,你也认得的。他是村东头的林志义,明年一毕业就娶我们家玉芳。”
“这我知道。只是他到时候毕业,一个穷教书匠,能让你女儿过上什么好日子?我的钱肯定比他多,我做包工头每年有近百万的进帐,还新建了三层小洋楼,你女儿跟了我只管舒舒服服做老板娘。”停了一下,王冬雷瞟了玉芳的父亲一眼,又说,“你们只有王玉芳一个女儿,王玉芳要是嫁给了那姓林的,你们家就断后了;要是她嫁给了我,你们家的香火就续上了。你们想想,我本来就姓王,生下来的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姓王,是不是你们王家后面的香火也就接上了?”
王玉芳的父亲听到王冬雷这样说,眯起眼睛打量了会王冬雷,继而嘿嘿笑了起来,手指在桌上笃笃地敲着,他说:
“这两瓶酒,这两条香烟,我收下了。你说得对,我女儿要是嫁给了林志义,我王家就断后了。我女儿要是嫁给了你,我王家的香火就接上了。”
王玉芳知道父亲的决定后,抱着母亲哭了。她知道自己改变不了父亲,母亲也改变不了父亲,只会陪着自己哭。是王冬雷点燃了父亲续王家香火的梦想啊!她恨王冬雷在她和林志义之间横插一杠,棒打鸳鸯。
她心乱如麻,无数次想在电话中将王冬雷提亲的事告诉林志义,但每次说出口的总是:“志义哥,你还有多久放寒假?”
寒假终于来了,可她的婚期也近了。王冬雷和父亲已商量好小年就把婚事办了。她瞒着父亲找了林志义。
“志义哥,明天上午我们去县城买点过春节的东西吧。”
“好呀,早上八点出门吧。”
“我在村广场等你,不见不散。”
两人在县城下了车,王玉芳经过农贸市场没有进去,经过超市也没有进去。
“芳芳,你不是说要买东西吗?”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声音温柔而坚定。
林志义不做多想,只跟着走,毕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又从小学到初中做了九年同学。
王玉芳在一家旅馆门口停住了脚步。林志义不解地看着她,她却拉起林志义的手往里走。
林志义一下全明白了,他拉着玉芳要往外走。可玉芳却哽咽了:“志义哥,我父亲答应了王冬雷,小年那天我就要嫁给他,可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现在只想只有我们两个,不受任何干扰,好好地待会儿。”
林志义不由自主地跟着玉芳入住旅馆。两人上楼一进房间,王玉芳反锁了门,一把抱紧林志义,仰起脸,泪水从眼眶里溢了出来:“志义哥,我只想做你的女人……”
林志义的心碎了,怀里的人儿是自己心爱的女孩,却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他不禁悲从心来,紧紧抱住王玉芳。
“为什么?为什么你爸要让你嫁给王冬雷?”
“我爸被王冬雷说得心动了,王冬雷说如果我嫁给他,将来孩子也姓王,我们王家的香火就断不了。”
王玉芳边说边往床边退,林志义不知不觉被带到了床边。王玉芳吻住了林志义的唇,并发出梦呓般的低语:“志义哥、志义哥……”
林志义迎合玉芳的吻,世界静止了,只有他和她。玉芳的身子软绵绵地倒在他的怀里,他一把抱起玉芳放在床上。
玉芳勾拉着志义脖子的双手一用劲,志义的身子忽地压在了她的身上。他呼吸急促,浑身燥热了起来。而此时玉芳喃喃低语:“我只想做你的女人……”
志义感觉自己的心要跳出体外了。他急急解开玉芳的棉袄纽扣,他的手伸进玉芳的贴身保暖衣内,抓住了玉芳丰满、坚挺、紧实而富有弹性的奶子。
两人粗重地喘着气,迅速剥光了自己,将自己的身体毫不保留地交给对方。一番云雨后,玉芳幸福地依偎在志义的怀中。
“做你一回女人,我了却了一桩心愿。”玉芳的泪躺过脸颊流到了志义的胸囗上,“从此我不得不去满足我爸续王家香火的心愿了。”
志义的心像被一根钢丝拉曳着痛得无以言表:“我、我、我……”只有泪像决堤的水汹涌而下,诉说着心中无尽的伤痛。
“你知道我在高二为什么辍学吗?并不是村里人所说的是因为我心疼父母才回家帮忙料理豆腐坊,而是那年我的化学老师意欲对我图谋不轨。我不得不逃离,放弃了上学的机会。”
“芳芳,真是苦了你。”志义将怀里的玉芳抱得更紧了,“你长得太漂亮了,玉立婷婷,面容清秀,人见人爱。只是这美貌,让你不能自由做自己。芳芳,你是个好女孩。”
“志义哥,我是你的好女孩。”
不知相拥了多久,两人穿衣准备离去。林志义见雪白床单上一抹落红,整个人像突然被抽走了魂似的心里空落落的,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他一把抱住玉芳,不愿放手。
玉芳的婚姻
小年这天早上九点整,王冬雷开着他的宝马出门迎亲。父亲王大军在门口点燃了大圆盘鞭炮,鞭炮激烈地响了一小会儿,没声响了。王大军的心咯噔了一下,没由来地一阵心慌。他的手哆哆嗦嗦地重新点燃了鞭炮。
全村人都听到了,王冬雷的迎亲鞭炮声响成了两段。有人背地里说这婚结的,怕是不吉利。
林志义站在一棵高大的樟树下,远远地看着王玉芳穿了一身红色婚服盖着红盖头,被伴娘从家里搀扶了出来。
玉芳抬脚坐进宝马车副驾驶座那一刻,门前长长竹竿上缠绕的鞭炮如火蛇游走。那空中散开的红红的鞭炮屑,让林志义觉得那就是自己被撕裂的带着鲜血的寸寸肝肠。他一时透不过气来,捂住两侧太阳穴,低下头去。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来,朝玉芳家门口望去,婚车早已不见踪影。
婚宴盛大,摆了三十桌,每桌二十道硬菜,外加五粮液、中华烟。林志义没有去喝喜酒,他远远地看着新郎新娘一桌桌敬酒,看着宾客陆续散去,看着王玉芳被王冬雷拉进屋。他听到自己脑中出现了响声,是冰川崩裂般的轰然。
从此,林志义在村里只要碰到王玉芳都远远地避开。他不想打扰玉芳的婚姻生活,但玉芳的婚姻还是出了问题。
村人们经常听到王冬雷的小洋楼里传出王冬雷激烈的辱骂声、摔东西声,还有玉芳的啜泣声。
王玉芳在结婚第二年的冬天,生下一个男婴。这个男婴取名王小飞。王冬雷却怀疑小飞不是自己的儿子,他要求做DNA亲子鉴定,玉芳的心被伤透了。最终鉴定报告显示,王小飞就是他王冬雷的种。玉芳要求离婚,她说自己什么都不要,只要儿子,可冬雷说什么都不给。眼下儿子还不到八岁,还不能自由选择归谁抚养,玉芳只能将离婚的事情搁浅。
小飞两周岁那天,王玉芳又将孩子交给自己的父母照看,说是去县城给孩子买点玩具和衣服。当她提着购物袋从儿童时装店出来,走在大街人行道上时,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芳芳,来县城了呢。”是那熟悉的温柔的声音。看林志义已走到她面前,她想躲已来不及了,就含糊地应了声:“嗯。”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去前面咖啡屋坐一下吧。”
玉芳迟疑了一会儿,然后点头。她跟在志义身后,进了咖啡屋。两人找了个僻静点的角落坐了下来。他们要了两杯咖啡。
“芳芳,你还好吗?”
玉芳笑了,她的笑带一点苦意。
“你的情况我听说了。你过那样的日子简直是在受罪啊,不如放弃孩子的抚养权,早点逃离那折磨人的生活吧。”
“孩子必须跟我,我背负了父亲让我完成的家族使命啊。”
“芳芳呀,人活这一世,做自己最重要。可惜我也是这两年才想透这一点。从今往后我只想好好守护你。”说着林志义将手覆在了玉芳的手背上,“别再继续死脑筋了,就算孩子跟了他,孩子身上不是还流着你二分之一的血吗?看你现在这样,我心疼啊!你早点离了他,跟我过吧。”
这时服务生端来了咖啡。玉芳默默搅动着杯中的咖啡。她不说话,给志义一种高贵的、梦幻般的感觉,很端庄,很忧郁,很美,像诗一样。她发现林志义在凝视着她,就说:
“你知道他一直在为什么和我吵架吗?结婚当夜,他像审犯人似的审我,问我初夜是不是给了你。我承认后,他又让我描述我和你做爱的细节,我又坦然说了。而后的日子里,他总是怀疑我和你继续有染,夜夜变着花样逼着我和他干那事。”玉芳说到这里,早已泪流满面,“志义哥,你说的,我都听进去了,我回家后再做做我爸的思想工作。”
“芳芳,我等你的好消息。等你离婚,我一定娶你。”志义说着,握紧了玉芳的手。
玉芳托孤
林志义并没有等来玉芳的离婚消息,却等来了玉芳农药中毒的消息。
“志义哥,我恐怕活不久了。”半年后的一天上午,林志义上完一堂课回到办公室,看见手机中玉芳发来的这条微信,他的心直往下沉,沉入了冰冷的湖底,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芳芳,你现在在哪?”
“我在县人民医院。”电话那头传来玉芳虚弱的声音。
“我马上赶过去。你在哪个病房?”
“XXXX房。”
林志义向校长请了当天的假,十分钟后他来到了玉芳的病房。玉芳的母亲坐在床前抹着泪。他喊了声“婶婶”,打量起靠在床头的玉芳,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发黄憔悴的脸,他的泪瞬间涌向眼眶。
“芳芳,你怎么成这样啦?”志义跨步向前一把握着玉芳的手,那原本圆润的手明显有了骨感,他哽咽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一个月前的一天,我感觉下身痒,先是抹了些止痒药膏,哪知一天天地越来越痒了而且出现红肿与灼烧感。我又买来止痒洗剂来洗,可还是不管用。红肿疼痛越来越严重了,这才来到医院。”玉芳停下来喘了囗气,接着说,“医生检查,说我下身皮肤已溃烂。而化验结果,是皮肤长期接触百草枯中毒了。医生还说我的肾、肝、肺多器官已经严重受损,肺都纤维化了。”
“啊!”志义感觉头皮一阵发麻,颤声叫道,“是王冬雷干的?!”
“是他。派出所抓了他,经过审讯,他最终供认了,是他每天往我洗好的内裤上倒百草枯又继续晾晒。他真是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啊。目前他已被公安局逮捕。”
“这人怎么如此歹毒!”志义的泪水奔涌而下,他愤怒地哭叫着,“这叫蓄意杀人!他简直就是个魔鬼!”
“我是活不了啦,想必他也会被判死刑。”王玉芳凄然一笑,哽咽道,“我死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飞,他还不满三岁呀。”说着,玉芳痛哭失声。
志义一手环着玉芳的肩,一手抽取床头柜上的纸巾,为玉芳擦泪。可那泪就像决堤的水,任他怎么擦都擦不净。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抱着玉芳的头,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玉芳说话了:“志义哥,我想将小飞托付给你,你能答应我吗?”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志义泣不成声。
“妈。”玉芳看着已哭成泪人的母亲,声音出奇地冷静,“妈,你帮我去医生办公室借支笔、拿张纸过来,我要写遗书。”
玉芳的母亲啜泣着转身离去,玉芳一头扑进志义的怀里:“我此生遗憾啊!下辈子无论如何,我都要做你的妻子。我们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我也很想和你在一起。”志义轻拍玉芳的背,泪如泉涌,“芳芳,我的好芳芳,你不会有事的,你不会有事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你会被治好的,你会好起来的。”
“没用的。我查了一些有关百草枯中毒的信息。”玉芳吸了吸鼻子,继续说,“像我这样长时间被剧毒农药侵袭皮肤的人,就算医学再发达,也是回天乏术的。”
这时玉芳的母亲回来了。玉芳擦了擦眼泪,接过纸笔。她坐在床上一边写一边哭。遗书写完了,她放声痛哭。
志义拿起遗书,上面的内容概括起来就两点:
一、她和王冬雷住的房子属于他们夫妻共同财产,王小飞是唯一继承人。
二、王小飞托付给林志义抚养,任何人不得争夺抚养权。
志义泣不成声。他在病床前寸步不离地守护着玉芳。早上玉芳醒来,看见志义趴在床沿睡着了。
“志义哥,你醒醒。”玉芳推了推志义,轻声说,“辛苦你了,志义哥,你起来洗把脸,回学校去吧。”
“不!”志义抬起头来,眼中布满了血丝,“我要留下来陪你!”
“工作表现很重要,将来你还要替我养育小飞呢。”
“请假没事的,我可以再请假。”
“那样会耽误学生的。志义哥,你快走吧。你放心,这里有我妈照顾我呢。”
志义在玉芳一再催促下恋恋不舍地走出病房,走上大街,回到学校。
学校快放暑假了,学生们要期末考试了,林志义的教学工作更忙了。他没有再去医院,但他每天中午、下午放学后都有和玉芳通视频。第四天中午视频打过去,却是玉芳的母亲泪流满面地出现在手机屏幕中。她告诉志义,玉芳在昨天半夜里呼吸困难,抢救无效离世。
“咚”手机从志义的手中掉落,砸在地板上。泪水在他的脸上无声地滑落。
玉芳的身后事
王冬雷的父母按当地习俗,为王玉芳操办了体面的丧事。期间,玉芳的父亲坐在自家门前一言不发,闷着头一支接一次地抽着烟,玉芳的母亲则在女儿婆家哭得死去活来。那几天,她将王小飞交由邻居帮忙照看。
王冬雷的父母在儿媳火化入土为安的第二天,收到了法院判决书:王冬雷被判死刑。
三天后,王冬雷被执行注射死亡。他生前向最高人民法院申请注射死亡,获得批准。
村人们发现王冬雷的父母在安葬了儿子后,头发几乎全白了,而且面容憔悴,整个人看起来哪像50多岁的人,都呈现出70多岁人的老态了。
暑假里,林志义带着村支书来到王冬雷父母的家,王冬雷的父亲王大军一人在家。寒暄过后,王书记将玉芳的遗书念给王大军听,他先是不停地搓手,而后一脸悲戚。
他说:“就按玉芳写的办吧。小飞若留在我们身边,我们怕是照顾不好他的。还有那栋房子,我们会留给小飞的,绝不会让他大伯占了去的。”
“那就好。请伯伯伯母放心,我会把小飞当亲生儿子抚养大的。”林志义也表了态。
“谢谢林老师。小飞跟着你,我们做爷爷奶奶的都放心。”说着,王大军拉起林志义的手,老泪纵横,“孩子,我和你伯母都清楚,我家冬雷对不起你啊!”
“也许这一切都是命吧。”林志义眼里闪着泪花,“可惜玉芳还不到二十五岁就香消玉损了,可怜小飞还不满三岁就没了妈。”
王大军不知说什么好,低头不语。王书记、林志义起身告辞,王大军将他们一直送到了院子门囗。
林志义回到家,把王玉芳托孤的事对父母说了。父亲拍案而起,手指指着林志义的鼻尖怒骂:“你糊涂啊!你一个没有成家的人,养一个孩子,这算什么回事啊?你不要娶妻生子了吗?!”母亲在一旁默默流泪。
“爸、妈,玉芳是个好女人。如果我将来找对象,对方就因为我养了小飞就不和我结婚,我宁愿不婚!”
“你是要把我和你妈气死是不是?!”父亲的声音又高了八度,“小飞有爷爷奶奶,还有外公外婆,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去替她玉芳养孩子!”
“我明白玉芳的心,她是想让小飞跟着我在县城生活,远离乡亲们的闲言碎语。她不想小飞受到任何伤害,而我愿意替她守护小飞。”
“你、你、你……如果你非要死心塌地这么做,那我就和你断绝父子关系!”父亲咆哮着,“我和你妈就当没有生你这个儿子!从今天起我们只有女儿,没有儿子了!”
“爸、妈,恕儿子不孝。”说着,林志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双泪眼望着双亲,“爸、妈,你们多保重……”
父亲点了支香烟默默吐着烟圈,母亲别过脸去不停抹泪。父亲一连抽完了两支烟,瓮声瓮气地说:“你走吧,从此不要再跨进我林家大门半步!”
林志义站起身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站定一会儿,然后一步三回头离开了生他养他的父母,离开了他从小长大的家园。
小飞的心路
林志义来到王玉芳的父母家。才坐下,他就说:“王叔,玉芳遗书让我替她将小飞抚养成人。今天我就把小飞带到县城去生活。我知道,小飞从小是你们二老带得多,和你们亲。我希望你们和小飞一起走。”
“我还有豆腐坊,不能说关就关了吧。”玉芳的父亲皱着眉摇了摇头,说,“我还想趁能动的时候多挣点养老钱。”
“我可以养你们老。虽然现在,我只参加工作三年,没有多少钱,但养你们三个人应该还是过得去的。我希望你们能想玉芳所想,为了小飞的身心健康,带小飞远离这个伤心地吧。”
这时,一向温和、顺从的玉芳的母亲说话了:“孩子他爹,我们就顺了芳儿的遗愿吧。”说着,泪水划过她那缺少水份且泛黄的脸颊。
玉芳的父亲默不作声。片刻后,他朝正在院子里玩耍的小飞大喊:“小飞,小飞,来爷爷这里。”
林志义心中感慨,王玉芳的父亲太执念于续王家香火了,都让王小飞叫他爷爷了。
小飞跑了进来,鞋子上、衣服上都是沙土的痕迹。
小飞忽闪着一双大眼睛问:“爷爷,你找我有什么事?”
“爷爷奶奶带你去城里住,好吗?”
“城里有好玩的吗?”
“有!到时候你在城里上幼儿园,幼儿园里就有好多好玩的。”
小飞欢快地拍着手掌:“耶,太好了!那我又出去玩了啊。”然后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林志义将王小飞还有王玉芳的父母接到县城住下的那天,行李安顿好之后,玉芳的母亲问:“志义呀,这三室一厅的房子是租的吧?每月要不少钱吧?真是让你破费了。”
“婶婶,没事的,我在高中教书,房费还是负担得起的。”说着,志义笑了,“再说我住了三年教师宿舍,正想换个环境呢。”顿几秒又说,“我在一中附近租下了这个房子,旁边就有幼儿园、小学,方便你们接送小飞上下学呢。”
“你真是有心了。玉芳要是嫁给你该多好。”说着,老人落泪了。
“婶婶,咱们不提那些伤心事,好吗?”
当天,林志义就为王小飞上幼儿园的学位预约报名了。小飞在县城顺利入读。从幼儿园一路到小学三年级,小飞就像只快乐的小鸟,和林志义在一起时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今年小飞读四年级了。这天放学回家,林志义教他功课,他却对林志义发火了:“哼!从今往后,我都不要你教我,你又不是我爸!哼!如果不是因为你,我爸妈都不会死的。”并哭着跑回自己的房间。
林志义让小飞的外公外婆去看看小飞。
外公外婆进到房间,见小飞蒙在被子里哭泣。
“宝贝,你怎么啦?”外婆拉开蒙在小飞头上的被子,慈爱地轻摸小飞的头,“宝贝,你怎么哭鼻子啦?”
“小毛说的,我爸不是我爸。他说,我爸妈是因为这个爸才死的。”小飞继续哭着说,“外婆,你骗了我,我妈不是你说的病死的。”
“小毛是谁?”
“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只知道他叫王小毛,他说他刚从乡下转学来县城读书。他说村里人都知道我爸是因为我妈和这个爸好,才用农药毒死了我妈。”小飞突然手指门外大声哭叫,“所以,那人不是我爸,而是害死我爸我妈的凶手!嘤嘤嘤……”
小飞的外公王大军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突然斥责道:“你胡说什么呀!小孩子家家的话你都相信!要说害死你妈的人,是我——是站在你面前的爷爷。当年我反对你妈和你这个爸好,非要你妈嫁给那个小毛说的你那个爸。你那个爸脾气暴躁,整天和你妈吵,到后来竟然天天偷偷往你妈的内裤上倒剧毒农药,你妈穿着晒干的内裤,中毒越来越深死了。你爸是因为故意杀人罪而被判了死刑死的。”
“啊!我不要听,我不要听……”小飞捂着耳朵大声哭喊,“你们都是骗子、骗子……”
“你外公说的都是真话。”外婆的眼泪夺眶而出,“我们为什么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带你离开乡下?因为你妈妈担心你会受乡下那些闲言碎语伤害,就托付你这个爸将你带到县城过清净自在的生活。你这个爸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妈妈的人呀,他为了你都放弃了娶妻生子。你这个爸无怨无悔地养着你和你外公外婆,都六年了。我们要懂得感恩呐。”
“外婆,我现在心里好乱。”小飞哽咽着,“你和外公都去睡吧,让我安静地独自待一会儿。”
外公外婆离开掩上了房门。小飞脑中开始浮现林志义给予他的关爱、信任与尊重——
林志义说,小飞呀,男孩子要长得又高又帅,就要多喝牛奶。我给你订了瓶装鲜牛奶,你每天早晚都要喝一瓶哦。
林志义不管多忙多累,都坚持和他讲睡前故事,还坚持每个周末带他出去玩。每个寒暑假,林志义还会带着他和爷爷奶奶一起外出旅游,吃好的、玩好的,还增长了不少见识。
读二年级时,班上的小明同学将自己的文具盒放进了小飞的书包,然后污蔑小飞是小偷。老师狠狠地批评了小飞,小飞委屈得只知道抹泪。一回到家小飞就向林志义哭诉。林志义将小飞搂在怀里,并连声说自己相信小飞。然后,又电话向人打听那个老师家住在哪里。林志义带着小飞来到老师的家。林志义对那老师十分肯定地说,他相信小飞没有拿人家的文具盒,他相信小飞是个好孩子。那一刻,一股暖流涌上小飞的心头。
……
不知不觉,热热的泪溢出了眼眶划过小飞白净光洁的脸颊。那泪,分明是感动的泪、感激的泪、感恩的泪。
“爸爸,对不起。”小飞推开房门,看到林志义流着泪抱着妈妈玉芳的相片靠在床头,心头一阵自责。他哽咽道,“爸爸,我今晚不该对你那样发火。你和妈妈的事,刚才外婆外公都对我说了。感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我和外公外婆的照顾。爸爸,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林志义内心涌动着失而复得的惊喜。他边叫着“好孩子”,边抱着玉芳的相片下床,然后将相框交到小飞手中,紧紧抱住了小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