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秦娥 (小小说)
转眼四五年过去了,倏忽,新年又悄悄地来了。我不由地想到我离开上一个当差的地方已有好几个年头了,同时,也忆起了秦娥。
秦娥,是我五年前在清风居小区供事时的新任主管。我在那儿好好地干了两三年,她还没来,正打算继续干下去之时,她来了,我就走了。
秦娥,中矮个儿,瘦柴身板儿,扁平脸儿,圆规式杨二嫂和祥林嫂兼而有之的苦黄面皮儿,齐颈翦发头,冇几根儿在那脑瓜上披散着,人工塑造的双眼皮儿,看人时总似月事不调的样子,苦大仇深,极少和颜悦色,一入场就强势得不得了,乍乍乎乎,指手画脚,连同为主管的小丁队长还要俯首听她的,高个威猛的公司一把手伍经理远远地睨着她的形态,任她表演,只抿嘴儿笑。
我见伍经理都这样待她了,我也不说什么。
据说,扁平脸儿没来清风居之前,是在碧螺湾小区担纲唱主角的,一个诺大又优良的风景小区,让她经管物业了两年半,硬是给弄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连年终岁尾的物业费也收不上来,闹得百分之八九十以上的业主都厌烦她,上级考察贞绩时,发现她弄不成个景儿,就把她掂扔一边了。
坊间传言,她能拍拍P股又挤身到清风居来担任要职,是因她的男人在街道办供职。伍经理不言语,就猜摸到这女人背后是有能量的,不会是个善茬儿。要不,她怎么一上来就敢打压丁主管?好争拳夺利之本性,昭然若揭,其心险恶,又耀武扬威,不可小觑。
五年前的那个秋冬之交,B安队员少,为正常开展工作,每人可谓以一当仨,白天黑夜,忙得脚不沾地,难勉有些疲乏不支。某夜,一把手安排我到监控制值班,我欣然应诺,可谁知,硬熬到零下两点左右时,就撑不住了,直棱棱坐着闭上了眼。偏偏不巧的是,扁平脸儿从玻璃门外拍下了我那一刻晃荡不定的背影,第二天,在公司全员大会上,她把我的动态抖擞了出来,并声言,当场要罚我二百块钱。
我当场就发火了,指着她的鹰钩鼻子开骂:妳算了个鸟呀?欠钱急疯了,给老子下套儿不是?老子没地方干事儿啦不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想从老子身上开刀罚钱,分毫没有,做妳的清秋大梦去罢!说毕,拂袖而辞。
伍经理忙给我施眼色,又是招手的,殷殷挽留之情,溢于其表,我不闻不顾,扬长而去。
伍经理急促促地追上我,说,妳走了,深爱妳的秦蝶怎么办?
我止住步,木木地说,有啥怎么办?
伍经理苦苦地笑笑,又问,妳都没替那秦蝶姑娘想想?人家秦蝶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多好的姑娘…人家,可是一直深爱着妳的呀!
我说,伍经理…咱今天不说这个好不好?
咋不说这个?伍经理反问。
我冰冰地回道:还不是迟早要黄的一天儿。
妳…妳,妳怎说如此的丧气话?
我苦笑笑,平稳口气,道,伍经理,你想啊,那秦蝶虽美丽温柔,却是那母夜叉秦娥的亲妹妹,她秦娥都已待我这样了,往后…哪还会有我的好果子吃?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美梦儿,咱温早也别做啦,免得陷得深了,到头儿来,神伤精损…不值!
妳看看妳!尽说断头话…遇事儿咋都不看到希望,咋都不知卧薪尝胆忍辱负重而曲线救果了呢?嗯?我怎么说妳才好呢?再说,都啥年代儿啦?这恋爱婚姻都讲究自由了,她是她,她妹妹秦蝶是秦蝶,她怎么能干涉了秦蝶的爱情选择呢?我看妳一怒冲昏头,所办之事儿尽是傻!伍经理与我多年的交情,体衅我起来,不由也数落开了。
我迟顿一会儿,才接着道,伍经理,妳对我的关照我领情,平时妳忧我忧、喜我喜可谓推心置腑同甘共苦,可是,可是,我与秦蝶的恋情肯定维持不下去了。
此话怎讲?伍经理催问。
我说,妳可能还不知道,上次我去她家,找秦蝶,那秦娥楞是不让我上楼入室。那秦蝶扒扒揸揸想出来,她也拧着堵在门口不让秦蝶出来见我,还呼她妈妈把秦蝶看管好,四门不让出。她妈妈可听她的,绝对是毛对色对,一丘之貉,都视我如寇仇,没有好缘法。
不会吧?
怎么不会?我也几十岁的人了,世间事世态炎凉,啥症侯没见过?我也要脸儿要尊严,就踽踽地下了楼。
伍经理讪笑笑,说,下了楼后…怎么讲?
我说,我下楼…就没下彻底,走到下一层步梯拐角处就停了,立那儿单听动静。那秦蝶一见我没了踪影,就急了,就与她姐吵,说她姐是F西四,是武则甜是次吸太猴,是叶卡特琳娜二世是大森林里的冷血动物铁石心肠残酷无情。那秦娥却冷静了许多,质问秦蝶为什么放着世上那么多同龄俊郎不找,偏为啥要找个比自己大那么多的?秦蝶说俺愿意么咋啦?秦娥问为啥愿意?秦蝶说我缺那份爱人家待人有温度体贴又温柔…这种爱法不奇怪,古之有之,今之盛行,我何错之有?秦娥问有几人如此?秦蝶哂笑,说先秦之时丘尼之父母悬殊多少?民國之初那个谁?又差多少?恩爱且美满,妳懂么妳?秦娥被问得理屈词穷,就转了话题,说,就那也不能让妳嫁个偏远农村来的打工的?秦蝶怒道,妳说什么?打工的咋了?低人一等么?农村的咋啦?上数三代,谁不是耕田佣工出身?秦娥又转话题,妳们的房事儿咋办?
伍经理一惊,插话道:妳们接触不久…竟有了那个?
我说,伍经理妳别急,也别打诨插科行么,妳且听我给妳说分明么!
伍经理就闭了嘴。
我叙道,那秦蝶一听她姐哪壶不开提那壶,也是急了,斥道,妳秦娥恁地鄙琐,怎凭空玷污人的清白…好生咱还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念手足之情,妳再歹毒,也不能捏造编排我呀?那秦娥顿顿足,反问,谁捏造谁编排妳了?我说的此房事非彼房事儿…懂么?秦蝶问:那妳说的什么?请明白讲!秦娥回道,我说他一个农村来的月入三千大毛,够弄啥?连自己也养活不好,何时何能以何款项为妳买房的事儿?那秦蝶一听这个就唏嘘不已。
伍经理听了,也仰脸叹息。
我对伍经理说,我一听那母夜叉的企图与奢望,我一个山乡平民,身无存储,在这一线城市买个最小套儿冇个三五百w,想也别想,门儿都没有,我不赶紧走…干啥?我扭头就下了楼。伍经理,妳说对方的要求,比登天还难达成,这份情缘,迟早还不必黄?
伍经理绉绉眉,卟咂卟咂嘴儿,无可奈何地说,就那妳也别慌着走,听我音讯,后会有期。
不过。我没把伍经理的话语放入耳,还是硬着脖儿梗毅然决然地离开了那伤心之地。
后来,我见到一位同仁,试摸着问他,那个秦大女巫还在么?那同仁笑笑,诡谲地说,妳不知道呀!妳走的第二天,我也离开了那里。我问,那是为何?他说,那个女的真不是个东西,各种压制,卑鄙无耻,谁受得了,就学妳也赶紧撤了!
上月末,我又听一位旧友说,后来那伍经理也使了手段,就把那母夜叉给踢除掉了。
我惊问,那她男人呢?
旧友笑笑,说,听坊间传闻,她男的犯了手贱的事儿,混了个女的…又贪了污,一朝东窗事发,早收监里去了…妳咋对新w事件怎那么耳塞不敏感呢?
我说,我哪知道那个呀?
旧友接道,伍经理多精明的人儿,专拳专用多美…他岂容一外来女的擅自染指?她男的一遭歪,他就下手了…这不前因后果水到渠成很合情合理么!
我点点头。
旧友问,妳还有什么疑问要问的么?咱碰一次面儿也不容易,凡我知的…妳尽管问吧!
我说,那…那母夜叉被踢掉后又去哪了?
旧友面露得色,大大咧咧地道,嗨,那还能去哪儿?去那一间里了么!
去…去哪一间了?
她男的事发后不久,她就紧接着失了职,里外受气,没半载,得了个乳腺癌和下体某道炎的妇科综合症,发现时,已晚了,花了不少钱,也冇治住…就呜乎哀哉了,不去那一间儿还能去哪儿?
我追问:那…那她妹妹秦蝶呢?
哎!这个说来也就悲惨啦!…这都这么多年了,听说她谈了个心上人…热恋如痴,可她的心上人不知怎么又与她不辞而别了,始终又杳无音信,就得了抑郁症…后来,后来,为寻求名医,她只身去了东南亚或澳洲的悉尼什么地方,这个…我都说不清楚了。
我神魂晃惚,揪心异常,潸然泪下,嗟叹不已。
2024年1月2凌晨2点初稿于苏州玉出昆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