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兽之歌 12

            独角兽之歌12 风清扬 原创

            大胡子的离开

  人受欲望支配，欲望不满足就痛苦，满足了就无聊，人生如同钟摆在痛苦和无聊之间摇摆。

  —叔本华

  小老头的死带给我心灵极大的震撼，我由此想到了自己的死，以及如何活着的问题。死神从我面前走过时，他冷峻地注视着我，然后向我露出轻蔑的一笑。我意识到，我无法摆脱他的掌控，正如我无法从碾压着我生活的巨轮之下逃离出来。如此以来，人便有两种选择，要么臣服，要么反抗。死神在前方路口目光冷峻地凝视着我，而我却沉迷于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上难以自拔，这看起来多少有些可笑。

  于是，那段时间里我感到很迷茫，如同一只飘荡于茫茫无际的大海上的一只小船，指引前行的罗盘已经失灵，只能服从于风势。从往那边吹，我便往哪里飘。当自己没有参照物时，周围的人就成为了参照物。于是茫然失措的你渐渐被周围的人慢慢地同化，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而你却察觉不到，这是极其可怕的。

  那段时间我极度迷茫。除了无聊的工作，业余时间便是尽情的娱乐。和他们一样，一到下班时间，我就捧起手机耍起滑稽可笑的抖音小视频，听着段子，看着偶像剧里演员不失尴尬的表演，浏览着媒体源源不断输送而来的娱乐新闻。我成了接受者而不是创造者，懒于思考，睡觉睡到自然醒，在游戏的厮杀中寻求一丝可怜的优越感。和周围的人一样，我做着和他们一样的事情，在沉迷于娱乐信息所带来的短暂快感之中，成为电视机前，手机屏幕前不会思考的土豆，和他们一样，我一步步走向自我堕落的深渊。

你走在大街上，抢过一个正在打王者荣耀的青年手里捧着的手机，然后一脸严肃地问他：你为什么活着？他大概会一脸惊愕地看着你：目光呆滞地说道：“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活着不就是工作，娱乐，享受人生吗？”是的，可以毫不隐瞒地说，那也是那段时间我的想法。

  那天，工作之余，当我对着手机里的一条可笑的短视频傻乐的时候。一个巴掌狠狠地袭来，抽在我的脸上。我手中的手机掉在地上。我只感到右边脸颊一阵火辣辣的发疼，于是不自觉地伸出右手贴了上去。我愣了一下，头脑有些发懵，微微抬起头来，看到大胡子红着眼睛，一脸愤怒地看着我，他脸上的愤怒不是单纯的怒火，而是多少带了一丝怜悯的意味，就像中学时班主任抽我耳光时脸上浮现出来的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才20岁出头，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为什么要和那些人一样，早早死去，到80岁的年纪埋葬？在20岁的年纪做着80岁该干的事情，肆意挥霍着宝贵的时光，消耗着生命，浪费着宝贵的年华，你还要青春做什么？！趁早退休得了！”他的瞳孔闪烁着火光，他右手揪住我的衣领，左手攥成拳头靠近我的太阳穴。我的目光顺着他的拳头，看到他那条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

“对不起…”我抬头看着他，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一样低声说道。

  他脸上的怒色渐渐退去，他慢慢松开了拳头，放下了手臂。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是你自己！”他看着我说道，“我鄙视他们，但我更鄙视你。他们在40多岁选择了放弃挣扎，他们没有学历，也没有好的家庭背景，争取不到优越的社会资源，他们的堕落完全是出于无奈，他们的人生在四十岁左右就定型了，所以我也同情他们。可是你不一样，你年轻，你有才华，你完全可以通过奋斗争取到更多的社会资源，可是你却选择了混日子，和他们一样堕落，所以我鄙视你！你如果愿意就这么一辈子耗在这里，我宁愿从没见过你！”大胡子说完，愤愤然扭头离开了。

  我木然地坐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被大胡子抽过的右边脸颊还火辣辣地发疼。尽管我的眼泪默默地在眼眶里打着转，但我还是忍住了没哭出声来。

我想起了中学时代班主任抽我耳光的情景，记得那时我在课堂上跟着几个差等生玩耍，被班主任叫上讲堂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抽了我一耳光。

  “为什么不打他们，只打我？”我不解地问道。

  “他们爸妈是当官的你是吗？人家家里有矿你家有吗？！”班主任一脸严肃地说道。

  后来，班主任在课堂上告诉我们：“也许你们现在不理解，将来总会理解，感谢那些打你的老师。”

是的，当时我确实不理解，如今总算明白过来。

  社会是残酷的，人在安逸的环境中呆的久了，渐渐会趋于退化，这和温水煮青蛙的道理一样。人到中年以后，就习惯性呆在自己的舒适区里走不出来，最后定格了一生。

“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我想起了奶奶对父亲说过的话，那一年父亲45岁。这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扎进父亲的心脏，可是他竟然感觉不到疼痛。

  有的人用一天的时间活了一生，有的人却把一生活成了一天，其原因无它，只因为他们活了一天，其余的日子用来重复这同样的一天。所以当有人告诉我生命的意义不在于长度而在于宽度，我是认可这句话的。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望着斑驳的墙壁，摸着隐隐作痛的脸颊，思绪纷飞，渐渐坠入梦乡。

第二天早上，当我再次醒来，大胡子早已不见踪影。他的那张床空荡荡的，他离开了，悄无声息，没有告别，就像他从来不曾出现过一样。我穿衣服的时候，在枕边发现了一张纸条，纸上写着他的留言，粗重的笔迹看起来格外醒目。

  “感谢生活赐予你阵痛，它让你学会奋起，愿你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成为你曾经讨厌的那种人。”

我呆呆地拿着那张纸条，凝视着前方一处阴暗的角落，好像那里藏着大胡子的身影，他抽着烟，冷静地窥探着我，那燃烧的烟头随着嘴唇的吸嘬一闪一闪发着微弱的红光，那是一个饱受苦难折磨的中年人对生活歇斯底里的抗争。

  是的，生活总伴随着阵痛，阵痛过后是成长。就像孕妇分娩时所感受到的阵痛一样，孕妇对自己所感受到的阵痛是有意义的，这种感知是清醒的，不是麻木的，她很清楚忍耐意味着什么，阵痛过后是惊喜，是新生，是奖赏，是成为母亲的自豪。成长也是如此。不要沉迷于生活的甜蜜的享受中不愿出来，因为生活不会像母亲那样给你买棒棒糖一直宠着你，它会表现得像一个严厉的父亲一样冷不防扇你一耳光。

而我，再也无法忘记那阵痛，那是恩赐，是经历暴风雨洗礼过后的成长。

    “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它绝不能使我屈服。”我的耳边响起了那位聋子音乐家不屈的抗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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