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寻音》｜22.还彼之身
钟九没有紧追不舍，而是站在原地微微喘了几口。泾泱看见他这样，心中顿时一阵窃喜。想来也是，他在渭水镇耗了那么多灵力，怎么可能是自己的对手。
只见泾泱退到正殿门口，透露出几分不屑的神情，他扬起自己的手，前院精心装饰的鱼塘突然翻滚起来，流水向空中汇聚，凝成数条巨蟒，那塘中的游鱼被巨蟒翻打在地，扑腾几下便没了气息。
前院的景象顿时变得恐怖起来，阴云遮天，电闪雷鸣。奇花异草被翻涌的水流搅乱，院中的灵鸟纷纷飞走，特意装饰的蜿蜒小径，被塘中游鱼的尸体所覆盖，一层又一层……
钟九举起手中的剑，面对着外面的狂风骤雨。巨蟒顶碎正殿的屋顶和门窗向他袭来，看着这来势汹汹的蟒蛇，钟九又拔出穆融的剑，左右开工抵挡住它的进攻。
泾泱退到庭院里呼风唤雨，见到钟九狼狈应战的样子，不知为何莫名的兴奋起来。
“哈哈哈哈哈！蝼蚁还能掀起多大的浪？！我泾泱，决对不会允许挑战天庭神威的家伙……”他的话还未完，钟九突然一个飞跳，踏着巨蟒的头从支离破碎的屋顶跳出了正殿，照着泾泱的位置一剑就刺了过去。泾泱急忙一挥手，四周的水迅速凝成一堵高墙护在自己身前。
只见钟九左手照着水墙横向一劈，“哗啦”一声，水墙霎时间就被劈成了碎片，全部打在泾泱的身上。
“嗯！……”泾泱闷哼一声，眯眼躲闪，然而就这喘息的空挡，钟九已经一剑刺到泾泱的左肩上。
泾泱吃疼地向后一倒，正正好好躺在他那一堆死鱼尸体之上。钟九压在泾泱身上，右手拿着刺在他左肩的长剑，左手拿着另一把剑顺势顶在了他脖子上。泾泱略略歪头，想要离钟九的剑远一些，然而他一动，眼睛就瞄到了旁边一条死鱼身上。见那仙鱼蹬着大眼与他对视，立刻露出一副厌恶的神情将视线移开，但他一挪开视线就会看见钟九那带着愤怒的眼睛，深不见底，仿佛要将他吞噬一般可怕……
“瞧瞧你这样子，明明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你的东西，我却看不出你有一丝一毫对他们的爱惜之情。看样子在你身上讲感情，真的是对牛弹琴……”钟九这么说着手上的剑将他压得更紧。泾泱被钟九钳制在地上动弹不得，顿时怒从心起，嘴中微一念咒，只见钟九身后的巨蟒又变成了锥子朝着钟九的后背而来。
钟九听见那动静，也不在意，突然左手一发力，泾泱只觉脖颈处突然一阵生疼，急忙停下了攻击。
“泾泱大人觉着是我的剑快还是你的水快？你要是想知道大可以试试看，我本人倒是不介意和你同归于尽……”
“我要怎么做才能放了我？”泾泱终于放弃了抵抗，咬着牙向钟九求饶道。
“呵？你这态度还真让我惊讶啊。我以为你好歹还要挣扎一下吧。我们这些蝼蚁在你面前不是不堪一击吗？我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把你按在地上，你这种垃圾究竟是怎么当上天神的啊？除了金水阵，你还有什么拿的出手的？”
“够了！”泾泱怒吼一声，口气中却是颤颤巍巍，不停地发抖。“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来问你，我和你究竟有什么仇，为什么要这么做？！”
“呵呵，呵呵呵呵呵……钟大人这是什么话，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就凭那帮贱民怎么可能杀的了我侄子？在看见你和那个罪魁祸首相认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是你做的，对不对？”
钟九听他这话，微微皱起了眉头，没想到事情的开头，从这里就开始了。“……我没有杀他……就算如此，他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难道不该杀吗？”
“该！他该死！这种天界的败类我也会亲自动手。但是千错万错，也轮不到凡人来动手！他们拿自己是什么？竟然还敢杀了天神？今天他们会这样，那明日呢？难道连天庭也要拱手相让吗？……我都是为了天庭的荣誉，我们作为神的荣誉！我何错之有？！……钟九，我们同样是神，我真的没有想要害你，可惜你站错了队，让我不得不杀你……如今你大难不死，我也就放你一马，咱们各回各家，互不相干，如何？”泾泱说着这话，眼中充满了轻蔑和厌恶，还有一丝讨饶的意味，好像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了，从我说要入镇的时候起，你就有这个打算了。你害怕我知道真相对吗？！是不是你骗那妖怪说，只要用他们的魂魄和血肉就能复活你侄子？！”
钟九的话令泾泱吃惊不小，他的嘴唇发白，一时间竟然磕巴了起来：“我……我如果不这样……怎么能……”
“怎么能名正言顺地杀人对吗？杀了整整一个镇子的人！！”钟九狠狠打断他的话。泾泱没有反驳，只是发抖，换句话说，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狡辩，才能脱罪……
“……真的是你……”钟九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想不出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不讲道理，这么残忍的混蛋。“……你……真是禽兽不如！”他这么说着，也不想和他废话了，左手一发力就要将他一剑封喉。
“等等！！”泾泱见钟九的眼神暗了下来，知道他要做什么，使出浑身的力气喊道。钟九的手抖了一下，还是停了下来。泾泱大声地喘着粗气，脸色惨白，嘴唇都吓到发紫。“你要是杀了我，你也会死的！天庭不会放过你！！”
钟九对他这样的求饶方式已经完全不感冒了，甚至到了嗤之以鼻的地步。
“说完了？”
“等等！……你能逃出金水阵，是老天爷救你。你可以杀了我……但是，你也要赔上这条好不容易才留下的性命，你对的起老天爷？对的起救你的人！？……”
泾泱的话让钟九一愣，对不对的起老天爷他不管，但是，他能活下来，都是因为那枚被他含在嘴里的玄武碎片。那枚原原本本，应该挂在修武脖子上的碎片，原本的结局就该是与现在完全不一样的……
钟九的手抖得更加厉害，泾泱的话让他无比动摇，他眼中霎时间含满泪水，死死坚持着，没有让自己在泾泱面前哭出来。两人没再说话，只是这样面对面地看着对方。泾泱见钟九迟疑不决，连大气也不敢喘。过得片刻，只见他狠狠吐出一口气，左手的力道也松了很多……
只见一道白光闪过，还未等钟九看清怎么回事，那光已经打到他的身上。钟九瞬间便被推出老远，狠狠从前院摔进正殿里面。
他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只觉得浑身上下像要散架了一样。钟九拼命地想要自己站起来，然而一发力就是天旋地转，只得蜷在地上，才能让自己感到好过一些。
只听得急促的脚步声靠近，一只手拖起了他的身子，另一只手放在他胸口不远，竟在渡气给他。只觉一股暖流传遍周身，钟九总算是能松出几口气来，待他睁大眼睛，才发现自己靠在一人的膝头处，那人一身轻简的青绿长袍，长发用简单的木簪固定，金色的眼睛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钟九认得这个人，一时想要起身行礼，奈何刚才那一下打得实在不轻，挣扎了几下还是没能起来。
“别动，刚才我太着急，不知你已受了伤，力道大了些……”那人说着，更是卖力地渡气给他。
“……多谢，玄武大人……”钟九也不勉强自己了，费了些力气才将道谢的话说了出来。
“哥哥！！”院中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钟九朝他看去，只见是一个看上去眉清目秀的小伙子。他也穿着和泾泱差不多的朝服。见到泾泱狼狈地躺在地上，一边嚷着“哥哥！”一边飞奔过去，帮他拔下了刺在左肩的长剑。
“瑶光？”
“哥哥！……哥哥别怕！你看我带谁来了！……”
“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和地府的人发生瓜葛，为什么就是不听～”只听一个浑厚的女音传来。钟九急忙扭头看去，只见玉衡殿外，停着一辆珠光宝气的金翅鸾车，几十个仙婢提着琉璃盏候在左右，四面的纱帘随风飘舞，看不清车上人的样子。
只见泾泱听见车上人的声音，赶紧连滚带爬地跑到鸾车驾前，低头叩首，恭恭敬敬地喊了声：“拜见无上天皇天后！天后娘娘吉祥！！”
钟九听他这么喊，也微微吃了一惊，没想到这鸾车上座着的竟然是如今真正的天地之主，枢荣娘娘。
“渭水镇的事情，我听说了……”枢荣慢条斯理地说道，语气中带着难以言说的威严感。
“是！还望娘娘为微臣做主。我全是为了这天庭的尊严！没想地府中人，竟然还敢来……”
泾泱的话还未完，从鸾车上突然闪出一道银光，只见泾泱受伤的左臂被这道光飞快地斩了下来，在空中飞舞片刻，落在了前院的池塘里。这一幕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泾泱半张着嘴，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他立刻捂住自己的伤口，难以置信，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娘娘！娘娘！娘娘？……”
“哥哥！”跪在一旁的瑶光飞速跑到泾泱身边，这就施法为他处理伤口。随后，瑶光几乎是五体投地跪到枢荣的面前，一边磕头一边嚷着。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求您放了我哥哥！！放了……”
“钟大人，满意了吗？”枢荣根本没有理会瑶光，对着殿内的两人说道。
钟九也是吓了一跳，然而听到枢荣的问话，他却反倒又愤怒了起来。
“难道几百人的性命，仅仅只够换一只手臂吗？”钟九的声音不大，却是咬牙切齿，字字诛心。
“哦？……”枢荣应了一声，突然又是一道银光，只见泾泱的另一只手臂也被斩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泾泱又是一声惨叫，这次连跪也跪不稳了，直接倒在了地上。
“哥！！”瑶光的喊声更加凄厉，也更卖力地在枢荣面前磕头求饶。
“这样呢？”
钟九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心里却感到无比的后怕。
见钟九没有反应，枢荣突然又伸出了手，这次那银光直接刺中了泾泱的右眼，霎时间泾泱脸上鲜血淋漓……
“啊啊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泾泱不停地大喊，随后突然转过头来看向钟九，那血淋淋的面孔如此触目惊心，钟九的心猛地一颤。
“钟大人！我错了！钟大人！！我错了！！求您饶了我！饶了我吧！！……”
见泾泱转身向钟九求情，瑶光也赶紧连滚带爬地跪到钟九面前，他的脸上布满泪痕，额头已经磕出了血来。
“求求大人，您饶了我哥哥吧！！您让我做什么都行，求您饶了我哥哥吧！！”
瑶光一遍一遍地在钟九面前喊着磕着，那胆战心惊又楚楚可怜的样子就像一根刺一样，刺在钟九心里。
“还不够？”枢荣的声音再次传来，只见她又伸出了手，这次瞄准的，是泾泱的左眼……
“等等！”几乎是千钧一发之际，钟九终于开了口。“等等……”他一边低语，一边看着瑶光那双期待的眼睛。
“我知道了……够了，足够了……罪臣……谢过枢荣娘娘。”钟九说着将脸别了过去，藏在玄武怀中，咬着自己的嘴唇，狠狠将眼泪咽进了肚子里。
“嗯～既然钟大人说够了，那就是够了。”枢荣说着将手收了回去，叹了口气。“接下来，该来治你的罪了，钟大人。你可知道，诛杀神官，是要上诛仙台的。”
“娘娘！……”玄武听了这话赶紧拱手就要求情。
“不必多说。天界之威不可冒犯，更何况还在这里撒野……不过，死罪就免了吧。来人……”枢荣打断玄武的话，朝身后吩咐道。只见几十个天兵天将跑进正殿，一把就将钟九架了起来。
“嗯～带下去，就打一千法鞭好了。”枢荣说的轻描淡写，却是让玄武好生紧张了起来。要知道，这天庭的鞭刑可不比人界，能挨上十下就是要命的事情，更别说是一千下。
“娘娘！！这可万万不能！娘娘……”
“带下去～”枢荣根本懒得理玄武怎样，说罢，便启车就走，由着玄武喊破喉咙。
“玄武大人！”听见钟九唤他，玄武这才回过头来。“多谢玄武大人为在下求情，大人不必再说了，不过一千鞭子，钟九受得住。”说罢，深行一礼，便被天兵带走。
“可是……”看着钟九的样子，玄武只觉心疼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哈哈哈哈哈哈……”身后传来泾泱幸灾乐祸的笑声。玄武想要再教训他，也被他那凄惨的样子给憋了回去。
钟九被狠狠推进了刑房里，他抬眼看去，天界的牢房好像和人界也没什么不同，就连寒冷的程度也是一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