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能断水记
我身上从毛孔里汩曰钻出的汗水如山上的溪流,把地球上飞溅到我身上的灰尘冲积成长江三角洲平原。当然这个平原在我的故乡,绝对是地上出稻谷河里产鱼虾的鱼米之乡,但它平空在我身上出现,我倒没有看到有什么希望在家乡的田野上,而是觉得身上到处是油泥污垢。
身上有油泥污垢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被人暗地里嗤笑为不讲卫生的脏邋遢,但特么地却是令人感到浑身粘腻腻的,甚至会让人在颇觉难受之余,浑身不期然而然地起一身落地为一地雪尘的鸡皮疙瘩。
在这渴望把身子洗得清洁溜溜的时刻,我当然会很正常地去到卫生间的太阳能管子上安置的花洒下洗澡,不洗澡不行,不洗澡我注定会过一个不眠之夜。但是谁能想得到,太阳能的管子上的花洒,却是说什么也拧不出哪怕如一根线粗细的不温不凉的水。这个杀千刀的,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身上脏得难受也就罢了,谁知却连洗澡去除污垢的权力也被剥夺了,这真是太像阿Q说的他妈妈的了,这真是极度像秀才娘子那样,她不上两次吊她就不配称为秀才娘子。诚然,我这样来比喻有些不伦不类,而且于事无补,我于是只得去找小区里的头儿。
这个小区的头儿是个漂亮得诱煞人不偿命的年轻女孩子,她已经三十岁了,但她还是个没结过婚的处女,保养得又好,细皮嫩肉的,那皮肤真的如婴儿的一样,真是又鲜嫩又有弹性,说她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丝毫不像阿 Q说的他妈妈的。
我看到她没来由地会有些自惭形秽,仿佛我身上又多了一层油泥污垢,真是连阿Q的精神胜利法也救不了我。她听了我的话,眼睛瞧也不瞧我地懒洋洋地说:
“那是在修太阳能蓄水池,看把你急的,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其实我从她那满是嫌弃的语气和神情上看,她骨子里流露出全是特么地鄙夷不屑。我知道这个变态的老处女已经变态到不男不女,从她已经完全不像雌音的太监的声音,而像那老鸨店里的王八的公鸭嗓子可以清晰地看得出来。
我知道这可能又是因为我是一个异乡人的缘故,我作为一个从遥远的苏北平原漂泊到这个边陲小城的天涯游子,在这个边陲小城受到的何止是势利的风刀霜剑的打击。
就拿这个太阳能断水来说,貌似我就不应该找她们,我找她们,她们嘴上不说,心里会说我仗恃着我岳父一家是小城某单位的人,不交小区物业费就算了,还不知好歹地要求事事都尽善尽美,世界上哪有这样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事?
那美丽得不像话的女子令我碰了一鼻子灰,我大有一种当年想跟恋人共度良宵而被坚拒的挫败感,我垂头丧气地从某单位设在我们一栋三层楼上的办公室走到楼下,那灌了铅的双腿也真是不争气,想走得更快些,就是没丝毫力气去赶路,怎么努力也难以速度地迈出前进的步伐,仿佛走了一个世纪似的,好不容易才回到自己的家。
没有太阳能蓄水池里哗哗地流淌出来的热水,当然也不会阻挡我洗澡,这就像死了杀猪的屠夫,也不一定就会让全城的人吃不上猪肉,这个道理还是可以同日而语相提并论的。
我于是就把自来水放到那小铁砂锅里,并端到电热炉上去烧开水。等到好不容易烧开水倒到洗澡间里的铝盆里后,再去烧几锅水,等到铝盆里盛满水后,试一试水温已经不是太热了,赶紧把身上的衣服三下五除二地脱得身上一丝不挂,然后坐到铝盆里。
刚开始,在氤氲着热气的氛围里洗澡还是蛮惬意的,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热水已经逐渐冷却,又没有后续热水源源不断地递补上来,这就让我倒了八辈子的霉,令我如坐冰窖中。不管身上的油泥污垢有没有涤荡干净,赶紧着急慌忙地把身上的水珠擦抹掉,然后速度地穿上洗涤得还留有洗衣粉清香的衣服,心里着实有些像阿 Q想画圆又没画得圆的沮丧感。
岂但是我,我们一家人在太阳能断水的二十多天里,都是靠烧洗澡水洗澡的,那些日子不仅电费暴涨得爆棚了,而且我们一家人洗澡时都经历了像从火焰山到冰窖的历程,像坐过山车似的,又如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
也许有人会说你们一家人为什么不去泡温泉呢,显然是像巴尔扎克笔下的葛朗台那样太抠门了,吝啬得不像话。其实你们有所不知,现在我们可不敢到那公共场所里去泡什么温泉,那啥的雾霾像达摩克利斯剑高悬在每个人的头上,我们是不敢去的。